李寻回来的的时候，李摩罗正坐在沙发上，看她两眼无神的样子像是在发呆。
这四年里，这个女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了下去。
听到玄关的动静，她回头看过来，眼睛里似乎亮了一下。
她将李寻看得太重，无意中伤害了太多人，这份爱也变得畸形，让人难以接受。
“回来了？”
“嗯。”
两人住在一起，但并不亲近。李寻在李摩罗面前却给了她一种莫大的安慰。
她扶着沙发站起来，李寻止住她的动作。李摩罗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李寻在她旁边坐下，“我有事要问你。”
十分程序性的答话方式，完全不像是母子。
李寻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即便是在她“杀”了咲夜之后。她不禁愣了下，然后重新坐下来，“好，你问。”
李寻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尽量平缓地说道：“你手上有没有一本手记，几百年前的那种？”
空气里静置了几秒，几秒后墙上的挂钟整点报时，响了一声，打破了他们俩之间这不一般的安静。
李寻了然于胸，“看来是有了。”
李摩罗全程保持着安静，但想到燕不韦...
“你要它，想做什么？”她低着头问。
李寻缓缓开口，道：“九年前，你舍了咲夜，保了我。四年前，你为了我，杀了她。你每一次的反应都让我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呵，大概吧。”
他的语气变得阴阳怪气起来，这让李摩罗极不舒服。
李寻：“每一次的偶然都太巧了，巧到我都不觉得你是无辜的。您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啊……我实在是不能再相信了。”
“我...”
真的很难说她是不是无辜的。
“你要，就给你吧。”
她放弃了。忽然觉得，她这一生活得都很妄想。
“手记，在书房书桌右边的第二层抽屉里。”
李寻点头，上去取了。
等到他要走的时候，李摩罗靠在沙发上，腿上盖着薄毯，道：“你搬出去住吧。”
和她住在一块儿，让他很难受吧。和一个杀人凶手在一块儿。
李寻打开门，道：“腰上有伤就不要乱动，晚些时候我带药回来。”
李摩罗愣了下。
李寻：“无论你做过什么，妈，收手吧。”
说完，李寻关上门，出去了。
收手？呵，她也想，可他拿去的手记大概是她最后的利用价值了。
从此以后，她也没有插手的余地了。
她仰头倒在沙发上，抬手捂住眼睛。“我，的确不是一个好母亲。”
......
李寻带着手记来找左逸，左逸翻了两页，看到有关“彭罗斯阶梯”的一章。
彭罗斯阶梯，在李摩罗设计的“模拟战场”中他曾经遇到过，他记得当时那还是个半成品。
原来李摩罗当时的灵感是来自这里。
这一章讲的主要是一间秘密实验室，据手记中记载的，当时手记的主人在那里曾进行过多次实验，而这个实验...
左逸顺着后面的文字看下去，不由停顿了一下。
李寻发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左逸合上手记，又是一副喜怒不露于言表的神态。“没什么。”
手记已经交给了左逸，李寻见自己再没有留下去的意义，便道：“东西已经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李寻，你真的不见夜儿？”左逸淡淡问道。
李寻转过身来，颇有些奇怪。“你想让我见她？”
左逸哼了一声，“当然不。但你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容易斩断的，单方面只会让问题更复杂。”
“你对夜儿而言只是名义上的哥哥，不过泛泛。而你总以夜儿的兄长自居，却从未办过什么实事。”
李寻看向他，觉得他这话说的虽然刺耳却正中要害。
“那你想怎样？”
左逸：“你去见她吧，该如何就如何。从此以后，你想怎样都别用她当借口，我看着碍眼。”
拿咲夜当借口？可不是吗，他离开军队投身官场，真的只是因为心里觉得对不起咲夜？
说到底他就是过不去自己那道坎。
李寻想清楚后，道了声：“好。不过，咲夜肯见我？”
左逸转身道：“她从不爱欠人人情，能有机会理清楚，她当然是愿意的。”
李寻：“好。”
左逸点头，“跟我来。”
他将他从客厅领到卧室，咲夜披着长发靠在床头。
兴许是因为要当母亲的缘故，周身都笼起一层淡淡的柔光，整个人显得十分温柔。
刚刚他们在外面说的话她听见了，此时她抬起头，朝左逸点了下头，然后看向李寻。
“过来说。”
李寻看见这样的咲夜觉得格外的清新，仿佛打开一张卷轴，上面是一幅温馨的画面。
左逸朝她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习惯性地虚搂住她让她恰好可以靠在自己的肩上。
“我擅自作主，怪不怪我？”
咲夜朝他笑了笑，“你总是为我好的。”
看到他们俩这样堂而皇之地给自己这个单身狗撒狗粮，李寻想到另一件事。
曾经的自己也许想的太狭隘，认为咲夜需要他这个哥哥。而现实则是，除了他以外，她有更好的人，用更好的方式守护着她。
心里忽然闪过一丝释然，就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他好像就放下了心中久久不能放下的大石，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咲夜看向他，心中思考了一下对他的措辞。开口道：“...哥。”
李寻：“这么叫难受的话，直接称呼姓名也行。”
“还好，就这么叫吧。”咲夜语速平缓道。
李寻：“好。”
咲夜：“你想从哪里开始说起？”
李寻：“你来吧，我听着。”
“好。”咲夜想了想，从他们俩同时出生，李摩罗选择了他，后来她比他晚了两年才醒来说起。
“那件事与你无关，是李摩罗的选择，我不怪你。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遇到父王。”
李寻抬头看了她一眼，“后来呢？”
咲夜继续道：“后来隔了大概十二年左右，李摩罗又来到深海，见到大杀四方，单挑九间殿的我。兴许是起了同情心？非要跟我父王把我要过去，父王不同意，只说让我当做去玩儿一段时间。”
李寻：“是九年前的那次？”
“是。”咲夜点头，看向左逸。也是因为李摩罗将她带到第三区，她才认识了左逸。
虽然李摩罗对她做了许多不好的事，却也促成了她许多的机缘。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哥，我无意与任何人为敌，哪怕是四年前我也未曾抱着一丝的恶意。可军方还有李摩罗却咄咄逼人，疑神疑鬼，再怎么样我也要自卫不是？”
咲夜说完喘了一口气，总结道：“我并非恨你们，只不过手伸在我面前给我一颗糖，背在身后却给我预备了一把刀，这样的人换做是谁都不能接受吧？”
“是。”李寻点了下头。
咲夜：“所以我不想见你们是有原因的。既然相看两厌，又何必两相折磨。这句话我对李摩罗说过。”
她抬头朝他露出一抹真心的浅淡笑容，道：“不见、不念、不相干，不想、不思、不牵挂。我们，便这样吧。”
打打杀杀惯了，也不想再斗下去了。她现在只想父王平安，她和左逸一家也好好的。
一段缘分在这里终结，另一段缘分或许正在开始。
李寻抬起头看着她，眼中褪去多年的阴霾，回以真心的微笑。
“好。再见，还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