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寅去纽约之后，景嫣就彻底不出门了。之前还会偶尔出去买个菜，现在就窝在公寓里，半步都不愿离开。
老罗同志和闻女士是打算过来照顾她的，但还是被她一再拒绝，也只能作罢，就每天在饭点的时候会来公寓里看看她。确认她的状态还好之后，陪她吃个饭，这才不放心地离开。
两位长辈都知道儿子不愿意待在纽约，讨论之后，还是找了公司的人去顶替罗寅的工作，让他回来顾着景嫣。
反正项目临近结束，事情也不多，人在不在纽约都没关系，到时候剪彩再过去就是了。
航班刚落地没多久，张助理就接到了景嫣的电话，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还是当着罗寅的面打开扬声器：“景小姐。”
“我这几天想去意大利看肉肉，他马上过生日了。”景嫣顿了顿。“我想让你……”
“订机票是吗？好的，我马上去办。”
“不是。”
坐在车里的两个男人同时顿住。
“我想让你帮我……帮我找几个人过来，把罗寅的东西搬出去。”景嫣慢吞吞地说着。“我打算之后回国，就……公寓就退掉吧。”
“景……景小姐，真的要这样吗？”
“我的负罪感太重了，如果再继续待在这里的话，或许还会影响到他的工作，还会拖累叔叔阿姨，这样不行。回国之后我还是可以找工作的，导师会帮我写推荐信，没关系的。”
张助理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罗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机票的事情我自己会弄好的，你就……就帮我找人来搬东西就可以了，麻烦你了。”
“好的景小姐。”
“那你先去忙吧，我休息会儿。”
“好的景小姐，注意身体。”
挂掉电话，张助理弱弱地看向罗寅。
“她提的要求。”罗寅似乎花了很大功夫才下定决心。“还是满足她吧，安排人去搬东西。”
“罗总……”
“她的身份信息你有没有备份的？”
“有的。”
“到时候她买了机票就告诉我，我会跟她一起去意大利。”
“要跟夫人说吗？”
“不用了。”
“好的罗总。”
看着头儿默默拿出pad工作，张助理在心里长长地叹气。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啊，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是因为那个孩子吗……
可是孩子之后还会有，景嫣为什么要有这么大的负罪感？是还在怪自己弄丢了那个孩子吗？不是她的责任啊……唉。
“罗总，是回别墅吗？”
“先去公寓，看看景嫣的情况。”
“好的罗总。”
把罗寅送到公寓楼下，张助理目送他走进电梯间，这才独自返回。
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劝这两个人了，要是真的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分手是注定了的吧。可是到底为什么非要选择这样的下下策啊，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吗？
站在大门口，罗寅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能这么无力。
——她把密码改了。
大概按了不下两百次门铃，大门才缓缓打开，景嫣站在门后，脸依旧惨白。
罗寅几乎立刻把她圈进怀里，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那种害怕失去什么的感觉愈发强烈，让他根本无力招架：“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不会丢下我？你告诉我，我全部都做到，那些不好的习惯，我全部都改……景嫣你不能这么对我……”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景嫣想挤出个笑，眼泪却跟着掉下来。“是我的问题……如果我最开始就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之后就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情……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孩子以后会有的，景嫣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好不好？会有的。”罗寅红着眼看她。“你不能把自己锁在那个漩涡里，宝贝你别这么自责好不好？”
然而情绪再次全盘崩溃的景嫣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只是摇头，不停地摇头。
她每天都在做噩梦，那个孩子几乎每次都会来她梦里，狠狠掐住她的脖子，说恨她，怪她没有保护好。
如果当时不是她打盹，或者自信满满地选了那辆出租车，她根本就不会弄丢这个孩子。甚至再往前推，如果她早就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没有去意大利找陈澈帮忙，没有跟他起矛盾，那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真是个罪人啊，给他那么大的希望，到头来还是给了他绝望，这样和杀人凶手有什么区别。
“宝贝你看着我。”
“你回家吧，我需要一个人待着……我求求你不要来管我，我真的……”景嫣捂住脸。“你回去吧，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对不起。”
“不哭了好不好？我现在就回去，不哭了不哭了。”罗寅急急忙忙给她擦眼泪。“我现在就走好不好？我等你不哭了就走。”
景嫣颤抖着点头，勉强止住眼泪，仍然不敢看他，只是垂着脑袋站在原地。罗寅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哄着她回卧室休息，确认她好好地躺在床上之后，这才强忍着心疼离开公寓。
以前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悲哀的样子，像是马上就要彻底垮掉似的，拒绝所有人的好意，他也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为什么这个孩子给她带去的精神打击会这么大？或者说，为什么这个孩子从头到尾就没有让她真正开心过？
是他错了吗，难道真的不应该期待着他们两个能有孩子吗……
回到家，正好老罗同志和闻女士都在，罗寅半个字都没说就回书房去了，闻女士急忙跟过去，却被儿子用门板隔开，站在书房门口不断叹气。
明明是两个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到头来会变成这样？
景嫣去意大利那天，精神稍微好了些，至少在过安检的时候没被工作人员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坐在靠窗的位置，盯着外面停着的其他航班，满脸疲惫，还是闭上眼睛休息。
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困住，她挣脱不出来，也完全无力应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渴望冲上蓝天，看看那片天空，自由无垠。
有时候也想变成云，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飘着，随心所欲，想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要永远停在这个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住院落下了病根，好像愈发容易觉得冷，起飞之后更是如此，整个人都止不住地打着寒颤。
脑袋突然被一只大手盖住，下一秒，人就被带进温暖的怀抱，头顶落下的声音也分外熟悉，熟悉得让她想哭。
“您好，我太太需要小毯子。”
再之后，她就被厚厚的东西裹住，但是她确定那不是毯子，而是件外套。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确信，因为那次出差，她为了给他带礼物回去，在街上晃悠了大半天，摸过无数件外套之后才买下这件。不管是厚度还是材质，她记得太清楚了，清楚到只是微微接触就能察觉出来。
他为什么会跟她同航班呢？
不，为什么会坐在她身边？
指腹在她脸上滑过，带走那些湿湿的痕迹，吻轻轻落在她头顶，声音也压得极低。
“不哭了不哭了，我在呢，是噩梦，不怕不怕。”罗寅小声安慰着，心跟着揪起来。“乖，是噩梦，不怕不怕。”
他也是才知道原来她现在已经这么容易掉眼泪。
景嫣稍稍止住眼泪，依旧不愿睁开眼睛。
让她贪婪一下吧，如果真的没有未来了，好歹曾经享受过他的好，她也不会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