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
萧然停下步子，嘴角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
他正了正神色，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子。
“做咩啊？”
小跑过来的言要看不清脸颊，飘飞的鹅黄色裙子像一朵盛开的鲜花。
“啵！”
肿起的那半张脸颊传来轻轻的压迫疼痛，不过上面所残留的柔软触感一瞬间就化解了这种疼痛。
萧然的心要融化了。
带来的后果就是他的表情再也装不下去了，萧然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傻傻的，如同一个憨憨的老父亲。
尽管言要正在一脸嫌弃地擦着自己的嘴巴，萧然还是觉得眼前的画面极其温馨。
女儿的身上都是带着光泽的。
这可能是独属于女儿奴父亲的浪漫吧。
“小言？”萧然轻轻喊了一声。
言要警惕地看向萧然，身子微微向后缩了缩。
“干嘛？”
“上萧大哥的脖子，萧大哥带你骑大马好不好？”萧然露出一副谄媚的表情。
他此刻完全忘记了过来的任务是什么。
言要的小脸却逐渐惊恐:“我不要……”
“来呀……”萧然用肩膀撞了撞言要。
这一小小的动作直接将女孩的身子撞得歪斜了。
言要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的难以置信:“萧大哥你贱疯了？！”
“机会难得啊！快来啊！”萧然不放弃。
“离我远点！”言要大声呼喊着，然后立即手忙脚乱地朝着深坑那边逃窜着。
萧然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心里却渐渐变得怅然。
如果时间能定格在这个时候就好了。
前方的深坑像是带着吸力的黑洞，吸引着天空中翻涌的黑云形成一个漩涡，若隐若现的蓝紫色闪电点缀其间，时不时地发出一阵轰鸣声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即使在这种背景下，下方的两人仍旧你追我赶地玩耍着，就好像天上的异象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压迫感，而是保护着他们似的。
两人围绕着深坑跑了一圈又一圈，萧然终于累得跑不动了。
他扶在栏杆上，整个人接近虚脱。
不过全身上下却感到一阵史无前例的畅快。
“来啊！来追我啊！”
言要在前面大声呼喊着，她双手叉腰，表情嚣张至极。
萧然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扭头望向了深坑中的两仪相生剑。
两仪相生剑的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在它四周的尘土竟像是微微悬浮在半空中似的。
萧然愣神了许久。
片刻后，他扭头望着言要的方向。
言要还在好奇地打量着萧然这边，月光下的鹅黄色身影忽远忽近，萧然知道自己只要再走几步就能抓住她，但他却有一种言要随时随地都会在自己手中消失的感觉。
“小言！”萧然大声喊着。
言要闻言将双手放在嘴巴旁，作喇叭状:“干嘛！”
她同样大声回应着。
“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情！”
“说！”
“明天不拔剑了！后天再拔！因为我想给你过生辰！”
“你想给我过生辰和我哪天拔剑有什么关系？！”
“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言要不说话了，她愣愣地站在原地。
“明天不拔剑？！那明天干嘛……”言要高声问道。
萧然也将双手放在嘴巴旁，做喇叭状:“明天陪我玩！”
言要:“……”
……
萧然是被言要搀扶着回到客栈的。
他全身上下脱力严重，还有多处擦伤，估计也受了内伤，甚至肋骨都断了几根。
所以来到客栈门口时萧然虚弱得直翻白眼。
敲门声惊醒了客栈内的所有人。
刘浩弟一个呼噜打了半截就被自己咽了回去，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然后愣愣地打量着面前的黑暗。
“萧兄弟？”
没有回应，房间里没人。
下一刻，另一个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刘浩弟身形一闪，化为一缕轻烟。
“萧兄弟！”
“吱！”
客栈大门打开的同时，刘浩弟也出现在了门外，他见到萧然的模样有些惊讶，然后立即上前将掌心覆盖在萧然的胸膛上。
淡淡的光晕从刘浩弟的掌心冒了出来，萧然感觉到一股热量从自己的胸腔钻了进去，然后在全身上下到处窜动着。
这种感觉让他舒服得睁开了双眼。
“我好累啊……”萧然喃喃道。
一群年轻修士这时也从客栈内走了出来，他们围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他怎么了？”刘浩弟朝言要问道。
“我们遇见了刺客，是萧大哥救了我。”言要急切地开口。
“萧兄弟救了你？！”
刘浩弟的音调因为惊讶都变得尖细了。
“对！他虽然没有修为，却很厉害，还很勇敢，更懂得用计策……”
“停！等你说完我的优点，我的身体可能已经凉了。”萧然连忙阻止言要继续说下去。
“对对对！五叔你快救救萧大哥！”
言要可怜巴巴地揪着刘浩弟的衣服，眸子中流露着恳求的神色。
“他伤的并不重，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黎川，先带萧兄弟去泡个药水浴吧，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刘浩弟这时朝着站在旁边候着的黎川说道。
黎川闻言愣了愣，他偷偷瞄了一眼言要，然后点点头。
萧然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脱掉了，身上顿时传来一阵凉嗖嗖的感觉。
等他稍微清醒点的时候，一张嘴就有一股苦水直接灌了进去。
萧然吓得扑腾了起来，双手立即抓住缸沿稳定身子。
他睁开双眼，正好看到黎川瞪大眼睛盯着自己。
“这里是哪？”
“客栈。”
“我现在在哪？”
“木缸里。”
萧然打量着面前黑幽幽的液体，内心一阵恐惧。
“这黑水是什么？”
“药水，其实是绿色的，可能是颜色有些深了。”
“我怎么了？”萧然继续问道。
“你受了点伤，全身脱力晕倒过去了。”
萧然的每个问题黎川都耐心回答着。
“那你为什么在这？”
“奉命照看你。”
黎川说完继续为木缸里添加着热水。
“我的衣服是你脱的吗？”萧然凝着眸子。
黎川微微愣了一下。
“我闭着眼睛脱的……”
萧然盯紧他:“都是男的你为什么闭着眼睛？”
黎川语噎。
“是啊都是男的你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我是怕你可能介意这个所以才说了谎……”
萧然:“……”
是啊，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突然他想到原因了，大概是晕倒时被人扒光衣服的感觉很奇怪吧……
萧然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想到是被男的扒光了衣服，居然感觉更加奇怪了……
黎川同样很不自在，他本就有些畏惧萧然，却还要被师父吩咐去照顾。
黎川站起身打量了一会周围的景象后，纠结了许久，这才开口:“萧兄弟你既然醒过来了，我就先走了，干净衣物给你放在桌子上了……”
他说的很快，就像是不想和萧然继续待下去似的。
“站住！”萧然喊了一声。
黎川的身体凝滞在原地，他机械地转身，表情像吃了翔一样难受:“萧兄弟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萧然想在缸里翘起二郎腿，没曾想一抬腿上半身差点滑进药水里，吓得他连忙抓紧缸沿。
尽管动作有些狼狈，但萧然的表情却异常镇定。
他凝视着黎川，目不转睛。
黎川被他看的发怵，于是偏过身子，侧对着萧然挺直腰杆。
“这么着急走干嘛？和我聊一聊啊。”萧然缓缓开口。
“萧兄弟有话就说。”黎川淡淡回应。
“你喜欢言要吗？”
“噗！咳咳咳……”
黎川像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他捂着肚子在那里咳个不停，整张脸憋的通红。
萧然连忙舀了勺水递给他:“怎么突然咳嗽了？快喝点水缓缓！”
黎川连忙接过木瓢，也不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直接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片刻后，他将木瓢移开，一脸木然，绿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嘴巴里流了出来。
黎川喉咙动了动，居然真的不咳嗽了。
萧然尴尬地笑着:“好喝吗？”
黎川闻言愤怒地站起，然后极其愤怒地将木瓢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总之他整个人特别愤怒，但就是没有闹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像是生着闷气，将苦水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黎川告辞！”
他临走之前似乎是觉得不打招呼不太好，又回头跟萧然抱拳作揖。
“站住！”萧然再次开口。
黎川回头，整个人都不好了。
“萧兄弟，求求你放过我好吗？”
萧然:“……”
“你就告诉我你喜欢言要吗？”
黎川闭紧嘴巴，死盯着萧然，就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你不诚实说，我就告诉小言，你偷喝我的洗澡水。”萧然面无表情地开口。
黎川面如死灰。
他攥紧拳头，身上散发出来的真气将身后的帘子都掀了起来。
萧然缩了缩脖子，双手下意识的遮住自己的胯下。
谁曾想黎川直接朝着萧然单膝下跪，同时抱拳高于头顶。
他沉声开口:“我喜欢……还请萧兄弟一定要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萧然愣了愣。
他盯着那个跪在地上的青年看了许久，脑海中的思绪因为黎川的这句话飘到九霄云外了。
要问自己的女儿被人喜欢了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萧然现在的这种感觉吧。
有些欣慰，也有些怅然。
“那你为什么不敢说出来？”萧然认真地问道。
“因为身份差距很大，如果我将自己心里的那份喜欢说出来的话，我的父亲会承担很大的压力。”
黎川吐字清晰，萧然没有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任何说谎的味道。
“你为什么喜欢她？”萧然接着问道。
“我……我起初并没有这种感觉，甚至还因为她的身份问题，再加上小师妹不染凡俗的相貌，所以我只想着尽力远离她，以免给自己带来麻烦。”
黎川说到这里像是放下了戒备，开始认真地回忆着。
“但是似乎有很多人都跟我有着一样的想法，他们平时不和小师妹说话，总是刻意地疏远她，所以小师妹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萧然这时突然在脑海中浮现了言要一个人的画面，竟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酸。
黎川接着开口:“但是渐渐地，我发现小师妹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她……有些笨，学不会术法，也会失落，没有人和她说话，她就更失落……”
“我有次还看到小师妹一个人在和一只青蛙对话，她那害怕又好奇的模样……让我看得忘记了时间，而且她竟然能听懂青蛙说话，我感觉很震惊！”
萧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是你的错觉吧，小言能听懂青蛙说话？”
黎川一本正经:“他们交谈得确实挺愉快的。”
萧然:“……”
他突然在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
言要蹲在一只青蛙的面前，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
言要:“你好啊小不点，你好绿啊！”
青蛙:“呱！”
言要:“你叫什么名字？”
青蛙:“呱！”
言要:“你为什么每句话都只说一个字呢？”
青蛙:“呱！”
萧然:“……”
“莫非你一直在偷偷跟踪着观察她？”萧然眯着双眼。
黎川惊恐地看了萧然一眼，连连摆手:“没！没有！碰巧路过而已！”
“小言和青蛙聊了多久？”萧然接着问道。
黎川回忆着:“我记得是从白天聊到了傍晚吧，当时太阳都下山了，小师妹的侧脸和晚霞放在一块，很美……”
萧然微微皱眉:“你特么观察她和青蛙讲话观察到了傍晚？！”
黎川瞪大双眼，一副小秘密被发现了的模样。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不……不可以吗？”
萧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深深地看了黎川一眼，沉声问道:“你知道小言喜欢你吗？”
“知道吧，我也知道两位前辈包括师父在内都很针对我……”
黎川说到这里垂下了脑袋:“所以我不敢说我喜欢小师妹……”
萧然这时拿起木瓢舀起药水朝着黎川泼了过去。
“怂蛋！”
黎川全身被浇湿，但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他只是垂头丧气地站在那，仿佛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怂蛋。
“你既然喜欢她，没人跟她说话的时候你就不能和她说话吗？我听着都来气！竟然都刻意疏远她，她该有难过……”
黎川静静地听着，拳头忍不住紧紧攥了起来。
“我知错了，我会主动找她说话的。”
“只要言要喜欢你，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问题，她爹和她娘不照样有着很大的身份差距吗？”
黎川摇摇头:“萧然前辈乃百年难得一遇的英雄，他的地位没有人可以撼动。”
萧然微微愣了一下，这么说倒让他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他思索片刻，紧接着说出了一句自认为永远都不能再次达到这种水平的话语。
“那你就去做言要一个人的英雄。”
黎川抬眸，表情像是一瞬间顿悟了。
“多谢萧大哥开导！”他抱拳说道。
萧然摆摆手:“我没有开导你，我说的这些，都只是为了言要，她开心，我就开心。”
黎川微微一愣。
“萧大哥和小师妹，究竟是什么关系？”
“关系不重要，毕竟再过两天时间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萧然说到这里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我居然已经大方到要把言要拱手送给别的男人了……唉。”
黎川盯着萧然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道:“你是萧然？”
萧然摇摇头:“你认错人了，我叫萧独继。”
黎川却仍旧用着一种质疑的目光盯着萧然。
“好吧，我坦白，我叫萧独水。”
黎川静静地盯着萧然，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他像是猜到了什么，却又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萧然懒得去猜黎川的心思，他将全身上下都浸在药水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你走吧，我要说的只有这些。”萧然开口道。
黎川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盯着萧然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纠结还怎么开口。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萧然不耐烦地开口。
他已经渐渐地开始嫉妒起面前的这个男人了。
黎川露出一副郑重的神情:“萧……大哥，你必须要离开吗？”
“嗯。”
黎川再次纠结了起来。
“能不能不离开……小师妹应该很需要你。”
萧然愣愣地看了他一眼:“需要我什么……我不得不离开，虽然我也不想走。”
黎川的表情有些失神。
片刻后，他突然郑重地朝着萧然鞠了一躬:“那就请在这两天内，和小师妹好好相处吧！”
萧然愣了一下。
然后立即拿起木瓢朝着黎川泼了过去。
“我特么用你提醒！快滚吧！我要穿衣服了。”
黎川微笑着后退，即使脸上都是绿色的药水，却还是很礼貌地退出了门外。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我现在后悔还来的及吗？”萧然自言自语着。
他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从木缸里起身，擦净，换衣。
……
黎川给萧然拿过来的这套衣服倒是挺好看的，虽然不算华丽，但却给人一种干净素雅的感觉。
就是萧然的一头短发有些违和。
他穿好衣服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言要。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萧然知道这是第七天，是原计划中的最后一天。
不过萧然昨天就已经改了计划，他决定再待上明天一天，为言要过了生日以后再走。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萧然的身上有一股药香味，药香味混合着太阳的味道，竟意外的清新。
可是来到了楼上之后，萧然听到了一阵交谈声，来自其中的一个房间。
“按照萧兄弟的意思，是让你明天拔剑？”
是兰道的声音。
“萧大哥是这么说的。”
“那也行，明天正好是你的生辰，你娘亲和你大娘都打算着一起为你庆祝，正好赶上你拔剑。”
房间里这时传来凳子倒在地上的声音。
“什么？！娘亲和大娘明天要过来？！”
“嗯。”
“她们肯定会责罚我的！二叔你别让她们过来！”
兰道的声音像是有些委屈。
“我说的话要是有用就行了……”
萧然喉咙动了动。
青瑶和紫烟要过来……
这……
他这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既熟悉又陌生的轮廓感。
那两个女人应该认不出来。
但是萧然却想让她们认出来……
“谁！”
这时房间内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萧然的身子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朝着门口的方向平移了过去。
“啊啊啊啊！”
萧然在五人面前惊恐地尖叫着，尖叫了一会后表情瞬间恢复平静，因为他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原地。
“好巧啊，我们居然住同一家客栈。”
五人:“……”
“萧大哥你醒了！”
言要欣喜地叫了一声，然后立即跑过来打量着萧然的全身。
“你今天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哦！变得更帅了！”
话音刚落。
房间内的三个老男人突然咳嗽了起来。
言要回头，皱起好看的眉毛:“咳嗽什么，萧大哥就是比你们帅！他现在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你们三个已经退位了！”
就在这时，萧然突然感受到三道充满着敌意的目光。
敌意我？
三个弟弟还敢瞪着老子？
我这个当爹的做女儿心目中的英雄有什么不对？
于是乎，萧然将三人的目光一个个给瞪了回去。
那三个老男人面色微微感到一些奇怪，就像是见过这种眼神似的。
“我突然有些相信萧兄弟昨晚是怎么凭着一副普通人的身躯打败那二人的了……”刘浩弟喃喃道。
兰道闻言看向了刘浩弟。
“为什么？”
“因为我从萧兄弟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样东西，这个东西我只在大师兄身上看到过。”刘浩弟极为肯定地说道。
另外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纷纷认同了起来。
姬安之跟着点头:“萧大哥刚刚瞪着二哥的模样确实像大魔头……”
不过四人又微微叹了口气。
因为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终究不是他们的大师兄，也不是大魔头。
我本来就是啊……萧然在心里自言自语着。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在脸上换上一副笑容。
“小言，走吧，我们出去玩！你今天要陪我把整个长燕京城逛上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