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心脏病发，在镇卫生院呆了两天才出院。回到家，也像一尊老佛爷一样养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倒是挺快活。
但这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实际上老张内心无时无刻不在受煎熬。
他每天都能看到程鹏家门庭若市，门窗打开着，他还能听到对方的说笑声，那么刺耳。
还有那只死狗，对！狗和人一样讨厌！
老张开始神神叨叨，去神婆那里取了稻草人，回来扎小人。
“程鹏，你给我走着瞧。庞贵要来弄你了，他可不是我，心黑着呢！”老张背地里咬牙切齿，万分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阿嚏！
老张打小人的同时，趴在凳子下睡大觉的程大壮，忽然打个喷嚏，四肢痉挛着醒过来。
小可怜不知做了什么噩梦，耳朵耷拉着，活像打败了的将军。
它迷迷瞪瞪爬起来，四处找不到程鹏的身影。原来程鹏这会儿去了县城送货，并没在家。而宋秋月正忙着帮别人打酱，根本顾不上陪它。
程大壮感觉自己很愤懑，决定出去走一走。反正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阵子了，四周地皮都被它给踩热乎了。现在它闭着眼，也能知道哪是哪。
伸了个懒腰，程大壮出门去潇洒了。小家伙胎毛还没完全褪尽，走在阳光下，绒毛泛着淡淡的银光。
一只蝴蝶在低飞，引起它的注意，它开始扑蝴蝶。那蝴蝶飞啊飞，它就追啊追，不知不觉，走出了镇子。
一袭青色的连衣裙，在镇子路口停下。程大壮冲撞过去，差一点就撞到那白玉般的腿上。
它及时刹住脚步，耷拉着耳朵，抬头看着来人。那人蹲下，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眯眯地说：“你好啊，小家伙！”
程大壮抬起头，迎着阳光看到那瓷白而整齐的牙齿，真好看。
……
“老孔啊，你看我给你买什么来了？”
孔严林家的大门，最近除了程鹏、宋秋月和程大壮，基本没其他人会来。他白天教徒弟制胚、酿酱油，晚上就一个人听着广播入睡。
可今天，真是瘟神上门来。他睡醒午觉，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徒弟来了，便打开门，结果竟然是庞贵！
庞贵身后是两个跟班，说是他工厂里的员工，其实就是他豢养的打手，两条狗而已。
对，是狗，还不如程大壮乖巧呢。
孔严林佝偻着身子，坐在堂屋门槛上抽烟，对庞贵拎来的那些包装精美的礼盒一点都不感兴趣。不过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些盒子拎到小卖部，能换回一条好烟不？
“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跟我面前不用演戏。”孔严林毫不客气地说。
庞贵脸颊抽搐了一下，强忍下这口怒气，笑眯眯道：“老孔，听说你在教徒弟啊？”
“是，管你什么事？”孔严林道。
“呵呵，当然关我事啦！你可是我们酱油厂的元老啊！”庞贵继续劝说，“我们想要聘请你回来，继续做大师傅。哦对了，这次可不光是大师傅，给你副厂长的待遇，每个月工资，4500！”
他向孔严林伸出几根手指，瞪圆了眼睛，笑眯眯地等待对方回应。
4500的工资，别说在这穷的鸟不拉屎的破镇子上，就算拿到县城、市区，都是一份蛮高的收入了，尤其是在孔严林这个年纪的人来说。
孔严林会拒绝么？绝对不可能啊！庞贵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手指弹了弹盒底，两根香烟冒出头来。他捻了一根，递给孔严林，自己又抽了一根。
“就这事？”孔严林接了香烟，眼皮也不抬一下地问。
庞贵点头：“怎么样？”
“不干，给多少钱都不干，你走吧！”孔严林起身，下了逐客令。
庞贵脸黑下来，他身旁的两个跟班也撸起袖子，准备动手。
“嘿老东西，你别给脸不要脸啊！”一跟班叫嚣。
“哎，怎么跟孔师傅说话呢？”庞贵拿声拿气地呵斥道，“这是咱们的宝，要捧着！你们两个不要脸的狗东西，给我滚出去！”
一转脸，对孔严林又堆起笑脸。
孔严林冷笑：“我说庞贵，大家都是一个镇上的，街头街尾的乡亲，谁还能不认识谁呢？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知道，无非就是怕我徒弟挤垮你生意嘛！那我告诉你，那是早晚的事儿！还有，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怎么被你从厂子里踢出来的？”
原来，早年孔严林从国营酱油厂下岗之后，就被创业的庞贵请到他的工厂里。一个月两三千的工资开着，让他帮忙管理生产。
后来生产线成熟了，人手也差不多了，庞贵嫌弃孔严林工资越来越高，又快要到退休的年纪，索性一脚把他给踢开。从那以后，孔严力就一直赋闲在家，直到程鹏请他出山。
今天，孔严林看着庞贵如此低三下四来求自己回去，心里很是畅快，生平第一次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庞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不能马上翻脸，只好忍下这口气，强笑道：“哎，孔师傅你先别急着推辞，考虑考虑。我厂里还有事，先走了啊！”
庞贵转身就走，孔严林压根没理会他。出了孔家大门，两个跟班抱怨道：“老板，你干嘛跟个糟老头子低三下四？想要他去厂里干活，咱手段多的是！”
“就是！”
庞贵怒视他俩：“你俩能不能长点脑子？现在是能随便动拳头的年代了嘛？法治社会，一切要合理合法知道吗？孔严林虽然是个老不死的，可他有个徒弟，哪像你们两个死嘛的笨蛋，蠢货！”
他明显憋了一肚子火，骂人的时候，口水四溅，俩跟班躲都躲不及。
“那老板，咱现在怎么办？”一人擦了把脸，讨好地问。
庞贵眼珠子一转：“我们去找程鹏！”
“找他干嘛啊？”俩人都很好奇地问。
最近庞贵的工厂里，程鹏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特别高。全厂上下，都如临大敌。
“废话，拉他进工厂啊！”庞贵道。
十来分钟之后，正坐着闭目养神的程鹏，听到一阵敲门声。
他睁开眼，看到庞贵拎着大包小包，一脸笑容地走进来。
“呵呵，程老板，你好啊！”庞贵无比热情地和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