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华的这番话，冯唐听了当然心里面很不爽，但他也不好反驳。他当即哈哈笑道：“李公公，你这可把我看扁了。这次平定土司叛乱，最大的功臣当然是贾琮，其次才是我等三人。只是贾琮如今才十二岁，但他已经是当朝的五品官员了。即便获得了这么大的功劳，对他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好处。反而会因此遭受天下人的质疑和诽谤。这对他显然很不好。所以，做为他的长辈，我觉得这次的首功还是让给贾大人的好。”
“你怎么知道别人会质疑？我们这么多人看着呢。好几万人都可以给他作证。”
李怀华倒是开始维护起贾琮来了。
“我们这么多人是可以给他作证。但还是刚才那句话，他年纪太小了。即使大家真的相信这次平叛的首功是他的，但你觉得他现在这般年纪，朝廷还会让他升官吗？即使再给他升官，对他也未必是一件好事。要知道高处不胜寒。本来他如今这个年纪这个官位，就已经让很多人对他嫉妒甚至是嫉恨了。若是再往上升，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敌人。树敌太多，对他可没有什么好处。”
贾政这时候也开口道：“冯将军说得也不无道理。之前琮儿就跟我说过类似的话。这点上他的认知跟冯将军是一样的。不过，这件事还是等琮儿回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先最要紧的是救治伤员，羁押俘虏，打扫战场。”
李怀华闻言这才没有说什么。贾政带着他一起去看望己军的受伤伤员。冯唐则去督导对俘虏的甄别羁押和战场清理工作。
时间过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冯唐便从叛军俘虏里甄别出八个土司。其中就有董保。其余的几个反叛土司显然没有他们幸运，都已经战死沙场了。
也就在这时候，贾琮终于带着人马杀到了这里。
他之前带着人马到了镇原城这边，发现镇南军营寨已经空了，而镇南城好像也没有了叛军驻守。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当即便让沈兴平带了一半人马押解着那些反叛土司的亲族家属进镇原城，自己则带着剩余的五千人马向着飞灵渡这边急急赶来。
只是赶到的时候，显然已经晚了。好在整个计划如他预计的发展，这些土司叛军被一战而定。
“琮儿，辛苦了。”贾政见到贾琮第一句话，就是如此。他看着这个侄儿风尘仆仆的样子，心里面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要不是他自己不懂军事，而且身边也没有类似贾琮这般足智多谋的帮手，他也不可能让贾琮这小小年纪就如此奔波辛苦。
“这算不上什么辛苦。”贾琮笑着说道，“这次我们去抄这些土司的老家，可是着实轻松的很。他们的老家基本上都没什么设防，被我带人轻轻松松就攻破了。将这些土司的亲族家人都抓了。另外也补给了一些军资。”
李怀华凑上来笑着恭维道：“这次多亏了贾学士你的神机妙算。不然，我们也不可能这么轻易获胜。你是我们这次平定西南土司之乱的最大功臣。”
贾琮摇头道：“李公公客气了。这次的首功无疑是我叔父。平定叛乱的计策很多都是我叔父想出来的。”
贾琮这话听得贾政不由一阵脸红。他这话，换在前些天，可能李怀华回信。但他这些天跟贾政天天呆在一块儿，哪还不知道贾政是什么货色？
不过，贾琮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反驳什么。只是笑道：“即使有你叔父帮忙，但你先是率军灭掉叛军的三万精锐。接着又釜底抽薪攻击了这些土司叛军的老巢，逼得他们不得不出城应战，结果被我们用计全歼。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功劳。你的首功是跑不掉的。”
贾琮再次摇头，正色道：“我刚才已经说了，首功是我叔父。若是李公公为我好的话，到时候上表朝廷请功的时候，务必将我叔父和冯将军放在首功的位置上。”
李怀华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皱眉道：“将你叔父放在首功的位置，我是不反对。但冯将军他凭什么放在首功位置。他来云省这么久了，也就这次跟我们前后夹击了叛军。此前，无论是挫败李复来的造反阴谋，还是布局平定土司叛军，他可都没有参与。”
“李公公，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冯唐骑着马赶了过来，语气有些不善的盯着李怀华，“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好。”
李怀华却是丝毫没有尴尬的样子，反而很是平静的一脸严肃道：“咱家说的这可不是什么坏话。而是大实话。难道我说错了吗？”
冯唐冷哼一声道：“李公公，看来对我的意见很大啊。”
李怀华当即也是冷笑道：“咱家这是在事论事。”
“好了。”贾琮出于打断两人的争吵，“冯将军的首功，我当初已经提前答应过他的。嗯，当然不包括那次挫败李复来造反阴谋的事情。而是指平定这伙土司叛军的事情。这点，李公公你应该没有意见吧。这次要不是冯将军配合，并且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不然，这伙叛军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歼灭的。”
李怀华很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个前后夹击的计策，是你提出来的。他最多也就是配合我们一起行动罢了。可算不上什么起了关键作用。”
冯唐顿时怒道：“要不是我从后面突袭他们，就凭你们这四万人，早就被他们给灭掉了。更不用说如今反过来全歼了他们。”
“这可未必。”李怀华反驳道，“即使没有你的这两万人马。我们也能反客为主，对他们进行反杀。只是时间上可能长了一点。何况，你没看到贾学士现在已经率军赶来吗？没有你们，也有贾学士这边的人马从背后夹击他们。这些叛军可战之兵没有我们多，其余人完全不堪一击。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李怀华这番假设倒也没有错。即使没有冯唐的两万人马，这时候贾琮率领五千精锐骑兵，一样能捅这些叛军的菊花，一样能够全歼他们。只是过程嘛，肯定没有冯唐率领的两万人马这么顺利。
冯唐一时间也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非常不爽的冷哼道：“即使你说得对。但也只是假设。要是万一没有成功呢。不管怎么说，这次全歼叛军，我们这边是出了大力的。我个人不想计较，但不能不为我手底下的人请功，而且是首功。”
李怀华亢声道：“你若是首功，我们这边更是首功了。是我们兵围镇原城，吸引了他们注意力。有时我们分兵悄悄从背后抄了他们的老巢，逼迫他们不得不出城追击我们。最后，还是我们将他们引到了这边埋伏圈，还临江结阵，与他们进行了惨烈的厮杀。为此还损失了数千人之多。最后，才让你捡了便宜。难道不是吗？你若是早点出兵突袭，我们也不会死这么多人。你等到我们双方两败俱伤了，才出兵。明显是私心作祟，不想让你的人马损失太重。但你的人是人，我们这边的人就不是人吗？所以，咱家觉得你其心险恶，为了保留自身实力，陷友军于险地，还得友军损失惨重。咱家是肯定是要参你一本的。”
这是撕破脸了。贾琮都没想到李怀华居然这么狗胆。当着他们的面，就直接跟冯唐撕脸。
不过，贾琮听说镇南军这边损失了好几千人，心中顿时也对冯唐有些不满起来。按照他的预想，只要叛军进入埋伏圈之后，就马上前后夹击他们的。如此，才能让叛军很快就陷入混乱当中，自己这边就能趁机最大的杀伤他们。
所以，预计中己方的损失，贾琮原先是认为不会超过千人的。现在却是好几千人。这出入实在太大了。
冯唐在后面等到镇南军跟叛军两败俱伤才出击，就像李怀华刚才说的，原因就是私心太重。不想拿自己手下的人去拼命。
站在他个人的立场，他这么做是没有错的。但站在大局立场，他这么做显然就是大错特错了。
“李公公，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你有必要针对我吗？”冯唐脸色很是难看的盯着李怀华。
李怀华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沉着脸道：“我这为了给死去的几千将士讨公道。”
冯唐怒声道：“我早就说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们这边三千人换取全歼十几万叛军的结果，难道还不够吗？”
“我们明明不用牺牲这么多人的。这都是你私心太重，贻误战机的后果。”李怀华毫不客气的指责道。
“岂有此理！”冯唐怒不可遏道，“我明明率军取得了这次大胜，难道还做错了吗？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找我的茬。你以为我冯某人是这么好欺负的吗？你不参我一本，我也要参你一本。参你诬陷于我。”
“那我们就互参吧。”李怀华很光棍的说道，“看皇上是信你的还是信咱家的。”
冯唐被他这话气得不轻。他虽说也是永顺帝看重的人，但毕竟是在永顺帝登基之后才靠拢过去的。而李怀华则是在永顺帝十几岁的时候就跟在身边伺候了。
站在永顺帝的立场，他当然是信李怀华这个身边的老人。
当下，冯唐便不由频频向贾琮打眼色。示意他出面给他说话。
贾琮虽然心里面也很不爽冯唐的作战方法，但再怎么说他也是自己那便宜老娘的朋友，之前也算是帮过他忙。只好出言说和道：“李公公，我们今天一张平定叛军可是大喜事。要是你们真的互参了，可就好事变坏事了。你想想，若是你们真的互相参上一本。无论是皇上还是朝中大臣，会觉得你们好吗？不会！他们只会觉得你们两个都不稳重。最后，你们肯定在皇上心里和朝中大臣心里大大失分。甚至可能还会被人在背后笑话。若是那样，就是将原本的好事变坏事了。”
两人一听都是不由觉得有道理。
冯唐当然是不想互参的，便马上开口道：“我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李公公真要参我。我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贾琮笑道：“冯将军你这话就有些重了。什么叫坐以待毙？李公公也没有要置你于死地的意思。他只是心疼这次牺牲了这么多将士罢了。”
李怀华当即接口道：“是啊。我是真的为那死去的三千多将士心痛。他们原本可以不死，或者少死一些的。”
冯唐这时候倒也没有再开口反驳，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可能是我有些太过……武断了。如果我早点出击的话，就像李公公说的会少死一些人。但是，战场之上没有那么多如果。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只能尽量往好的方向去做。与其在这里哀痛，还不如为那些还死去的将士上表请功，让朝廷给他们家人最优厚的抚恤。”
贾政此时也终于开口了，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冯将军说的对。这次我们牺牲了这么多将士，是应该马上给朝廷上表请求优厚抚恤。”
李怀华虽然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但将贾家叔侄俩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跟着叹气道：“现在人都死了。再给再多的抚恤也只能是安慰活人罢了。”
李怀华突然变成这种为牺牲将士鸣不平的样子，贾琮还真不习惯。不过，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在作伪。果然，人都是有多面性的。李怀华尽管很胆小、贪财、睚眦必报什么的。但也不能说他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安慰活人也是好的。李公公，你也不要太难过。这些牺牲的将士为国家为朝廷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只要朝廷下令好好抚恤他们的家人，他们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冯唐开口道：“我决定等朝廷的赏赐下来后，全部用于抚恤这次牺牲的将士家属。”
李怀华闻言，倒是很惊诧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踌躇道：“那……我也捐了吧。应该也没有多少钱。但也算是聊表心意了。毕竟，他们战死也算是为了保护我等安全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