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央陷入了漫长的梦境。
穿过幽深黑暗的通道，她看见了一名脸上鲜血，浑身狼狈的少年。
少年背上背着一个女孩儿，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女孩分外瘦弱的身躯。
身下是雪，少年毫不在意的将脸埋入雪中，洗去面上的血痕，好似不放心，轮换着手拖住背上的女孩，用空下的手捧起雪在脸上狠狠擦拭几回。
直到化开的雪水滴落不带血色，才笑着回头。
“妹妹，有馒头了。”
如山间百灵般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是能轻易令人动容的美妙音符。
可享受着这样悦耳嗓音的女孩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少年像是习惯了，只是自顾自对着小女孩笑了笑。
很丑，面上的青紫很丑。
他的笑容很丑。
但他依旧笑着，极为艰难的直起身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
被扔在雪地上的馒头早已软烂的难以下咽，少年却只是熟练的将被雪水浸泡，最难下咽的外皮剥下塞进嘴里。
内里尚且保有清香的馒头，被少年细心的撕成小小一块，喂给背上的小女孩吃。
馒头，是少年挨了一顿打运气好才换来的。
如果运气不好，挨了打，他也没法给妹妹换到一点食物。
而这样的冰天雪地中，他们只有一个馒头。
“妹妹，我是哥哥。”
“妹妹，跟我学，哥—哥—”
“妹妹......对不起......”
女人狰狞的笑容，猛然一脚踹出的鲜红。
少年如破败风筝坠落的身影。
还有那一声，
“妹妹。”
“哥，哥，百，百灵。”
“向百灵！”
连央猛的惊醒，愣愣的看着头顶繁复的花纹，头疼欲裂。。
一直守在身侧的白悯连忙上前半抱住连央，沉静不在，脸上满是慌张，
“姑娘，姑娘醒了！”
“姑娘你怎么样了？”
连央捂着脑袋，几欲裂开的疼痛让她瞬间冒出冷汗，不受控制的蜷曲身体捂着头打滚，好似有重物在一下一下锤击她的脑袋。
封九妄听见响动匆匆赶来，身后跟着数位御医。
大掌将连央猛的揽紧，不叫她挣扎中再伤了自己，狠戾的目光扫向旁边战战兢兢的御医，
“昏迷的原因找不出，她疼的原因也找不出吗！”
封九妄猩红的眼底充满着暴虐，连央昏迷整整三日，数名太医轮番看诊都查探不出问题所在。
所有人都说连央身体无恙，可她就是昏迷着，如枯败的花，短短三日消瘦的厉害。
封九妄甚至连道士巫医都派人连夜请来，却没有一人能看出连央病状。
只能在日升月落中祈祷她睁眼。
如今连央醒了却这样痛苦，这群太医依旧是看不出病症。
在封九妄越发冷凝的冰寒中，连央终于停下挣扎。
恍惚的睁眼看向封九妄，连央张了张嘴，封九妄连忙俯下身去听，却听见，
“哥哥。”
猛地收紧揽住连央的手臂。
哥哥。
带着浓烈嫉妒意味的眼神紧盯在连央面容，却在她这几日迅速消减的憔悴眉眼中，强压下心中的不解，冷声吩咐，
“召连珏过来。”
永安侯府众人被在连央昏迷不醒的第二日被关入了水牢。
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们和刺客有关，但连央的昏迷与林氏刻意的动作绝对有关。
想起永安侯府和洛水行宫案的牵连，封九妄甚至怀疑连央也中了落回之毒。
可落回之会引人神识不清，昏迷几个时辰，且需要药引诱发，而连央足足昏迷三日。
纷纷扰扰在感受到连央微弱的扯动他衣袖的力道时，统统散去。
垂眼看向怀中仍旧失神的小姑娘，封九妄爱怜的拂过面颊，将她因为疼痛翻滚间沾湿的黑发勾去耳后。
“小蒹葭乖，朕命人喂了红枣南瓜羹，香香甜甜，先吃一些？”
连央昏迷数日不曾进食，御医本说备着白粥等她醒来，是封九妄命人将白粥换成了红枣南瓜羹。
浑浑噩噩的脑子听见近日分外喜爱的吃食才开始运转，身体极度饥饿传来的抗议让小姑娘迷迷瞪瞪的问了声，
“不吃，粥吗？”
好似曾有很长的一段时日，她的肠胃分外脆弱，承受不了一丝刺激，就连寡淡无味的白粥都能叫她疼痛。
生病了，要喝粥。
好像是这样的。
连央呆呆的看着封九妄，只听一声轻笑，
“睡了这么久，嘴里本就寡淡，再叫你喝白粥，不是欺负你吗。”
迟缓的眨了眨眼，唇边已经被白瓷勺递上，香甜软糯的红枣南瓜羹的气味，引的小姑娘下意识的张嘴。
温温热热的甜香入喉，瞬间驱散了身体深处传来的抗议。
比白粥好吃许多。
当连央再度张嘴时，熟悉的白瓷勺没有再贴上来，反倒是一颗乌梅被抵在了唇边。
与之一道来的，还有辛苦的补药。
封九妄叹了一声，温柔至极的吻去她眼角沁出的泪花。
“这就是，先苦后甜吗？”
连央总算彻底清醒过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委委屈屈的质问。
封九妄轻笑着取过锦帕为她擦拭唇角。
“只苦这一回，你睡了太久，权当让朕安心，只饮这一碗补药。”
连央昏迷的时日封九妄彻夜难眠，俊美无铸的面容难以掩饰的疲惫。
虚弱的抬手，连央想抚平封九妄眉心的隆起。
封九妄的目光却在连央颤抖无力的手中越发深沉。
托住纤瘦的小手，微微俯身，感受着柔软的指尖在眉心拂过。
顺她心意的舒展眉眼。
“陛下真好。”
怕她苦，就先给她喂红枣南瓜羹。
必须要吃的苦，也要先用甜给她垫着。
“陛下，我做了个噩梦。”
“梦里没有你。”
这话没能换来封九妄的心疼，高大的男人捧住连央的小手，将面颊贴在她掌心。
闷闷不乐的诉说，
“是，梦里无朕，有你哥哥。”
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分冷硬，找补似的又补了一句，
“朕已经命人去将连珏带来了。”
连央面上愣怔，
“哥哥？”
疑惑的神情被封九妄看在眼里，稍带迟疑的看她，
“你在梦中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