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公。”
连央突然开口，安德一一愣，随后总含笑的脸很快凑到跟前。
“夫人有何吩咐？”
封后诏书以下，虽然按照规矩，新后要在大婚后入宫，可连央早就在宫中住下，所有人也都纷纷改口。
此前是皇后娘娘，后又在连央的要求下变做了夫人。
一个称谓罢了，却愣是让这座冰冷无情的皇宫，添了几分热闹鲜活的人间气。
“安公公，取凤袍来，再将本宫的长弓取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连央，唯有安德一心头一惊，
“夫人，您这是......”
连央扬起一抹笑，这一回，她忍住了眼中的热泪。
挺直的身板叫她迸发出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笃定，
“安公公，从前我不在，辛苦你了，如今，我总不能叫阿九，再独自面对一切。”
从前！
安德一震惊的往后退了好几步，终于在林启的搀扶中回过神来。
夫人她，知道了。
安德一心中是无数思绪缠绕，带着血色的残忍过往，让安德一眼眶倏忽泛红。
深深的鞠躬，看着眼前的连姑娘，安德一再度展露笑颜。
他终于明白，万千人中，为何独连姑娘一人，能入圣心。
肃面躬身，安德一转身去取连央所要之物。
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连央的语气轻缓却坚定，
“信他，敬他者，随本宫上朝，心有疑虑者，本宫不欲强加，只一点，既信他，便不可轻易动摇，否则，本宫第一箭，先取他姓名。”
连央起身入内，这一次，她要和阿九并肩作战。
玄色的九凤长袍上身，取来的凤冠是桃夭馆中封九妄亲自设计监工而成。
连央瘦削的身躯没有被威严肃穆的玄色凤袍吞噬，撑出了一往无前的凌冽。
手臂上的伤尚未好全，连央依旧目光坚定的接过长弓。
有些事，或许在最初就有了预兆。
正如这把弓，正如封九妄教她骑射时说的话。
凤袍加身，连央没有在看仲启阳等人，她迎着日光，坚定无畏的走向太和殿。
冗长的拖尾后，武陵是第一个跟在连央身侧之人。
连央并不觉得她有资格将那些过往说与众人听，她只是不忍她的阿九，再独自面对。
感受到身后或轻或重跟上的坚定步伐，连央的眉眼舒展。
好在如今，她的阿九终于不是孤军奋战。
走出玄极殿，檐下悠哉悠哉的鹦鹉丹朱偏头好奇的看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片刻后，竟也展翅滑落至连央肩头。
感受到肩上一重，连央转头，丹朱在她肩头快活的高声，
“吉祥，吉祥。”
太和殿
封九妄长身而立，看着文武百官群情激奋，大殿中央跪着十几名抱头痛哭的百姓。
“昏君，暴君！你还我儿命来！”
年过七旬的老人白发苍苍。布满沟壑的面颊诉说着经年的风霜。
拉扯着半大孩子的寡妇也声声泣血，
“夫君失踪时，我们的孩子才刚刚出生，陛下，陛下，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就因为是皇上，就可以不拿我们老百姓的命当命吗！”
封九妄的眼神在人群吵扰中越发淡漠。
今晨有人敲响登闻鼓，状告当今，十数年前起，私掳良民，囚禁逞凶，其残虐不堪为帝！
同一时间，一份足够三百人的名单纷纷送到各位大臣案前，叫所有人胆战心惊。
如今，立在太和殿上，文武百官都听着堂中三百枉死冤魂的亲属痛苦哀嚎。
真心或假意，满殿涕泪中，竟属罪魁祸首最为淡漠。
严律是新科状元，年轻一辈中极有正义感之人。
此前民间对皇上争议颇多，可他是农家子，正是皇上登基，大开学堂，让他终于能减轻负担的读书。
可以说，在今日前，他无条件的信赖当今圣明清正的好皇帝，可看着殿下头发花白的老人，失去丈夫没有的妻子，没有父亲的孩子。
严律心如刀绞。
当先出列，红透眼眶，
“皇上！殿下百姓所言是否属实，皇上当真位在太子时，便犯下如此恶行？”
封九妄记得严律，新科状元，如今的刑部小吏。
他还记得，严律曾说，无论外界流言，他有眼睛，有心，能够看到当今爱民，决不如民间所传，嗜血弑杀。
如今却也是他，当先站出，藏着失望和痛恨，质问他。
“真。”
一石激起千层浪。
满殿哗然。
严律更是猛的后退几步，随后狠狠摘下头上官帽，掷落在地。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一变故不仅让哭嚎的百姓停住哭声，就连老神在在看戏的士族大臣都惊在原地。
纷纷互相使眼色询问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
在他们眼中，区区三百平民，算得了什么？
他们之所以配合玉氏演一出逼君的戏码，为的可不是让皇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们贪婪腐败，娇奢淫逸，可他们不是傻子啊！
他们愿意和玉氏合作，毁掉皇上的声望，是为了让皇上的威势削减，再没有心力打压士族。
可不是真要将皇上拉下宝座！
这也是他们最无奈之处，当今无子，宗亲无能，闲王倒是勉勉强强，可他醉心书画是不折不扣的文人。
他们为家族利，为自己益，都能看出封九妄在位，大景方显盛世之威。
做盛世的士族和做乱世的士族，压根是两码事！
因此，他们今日想极尽可能的打压皇室威严，却从没想过，要让皇位上的人，下来。
人心最恶便是如此，他们看得清什么好，什么坏。
读得懂封九妄的励精图治，可抵不过心中欲念，甘愿与人练手，将封九妄打压至深渊。
凤眸扫过列位大臣眼中闪烁的光，再看殿中跪着的人，对于他们，他实在不陌生，
“尔等欲朕如何。”
封九妄的声音平静无波，问的殿下百姓哑口无言。
只是有人找到了他们，叫他们上殿哭嚎一通，可没人说，高高在上的皇帝，会问他们想要如何？
他们，他们怎么敢说，他们只是为了百两银子，才来哭一通，慌张的四下张望，不知想像谁求助。
正在此时，殿外忽传一声，
“若尔等不知如何定罪圣上，便由本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