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沐远的唇角上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显然他是想起了什么让他会心一笑的事情。
外面处于战火纷乱之中，他的温柔笑容为他冷厉的神色平添了几分温和和儒雅的气质。
他说道：“在雅正丽之前，我和一个女子结过婚。她是云家最有灵气的传人，是云千夜的妹妹，叫云舒。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年轻的时候，颇有些少年不知道愁滋味，蜜月的时候不去好好度蜜月，跑去森林里探险，发现一种不知名的花，便带了回来，种在了我的窗前。后来那花长成了颤巍巍的小树，也开出了淡雅秀气的花朵，大家都说不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她随口说这话叫苏薇花吧。后来这件事情就被我们抛诸了脑后。”
乔沐远的目光落在自己受伤的手臂上。
沈凉墨暗暗点头，原来苏薇的名字是这样来的。
乔沐远笑道：“她一定是以为我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情，也忘记了这花的名字，才会大胆给我们的女儿叫这个名字。哈哈哈哈，你和夏思琪那件事情闹得那样大，我就在暗中查苏薇的身世了。虽然也许只是个巧合，但是事实证明不是……”
听乔沐远话里的意思，他早就认定了苏薇是自己的女儿。
也认定了苏云医生根本就是云舒。
这件事情，他非常笃定。
只是他毕竟是身居高位，身份所限，不太可能经常出现在民众的视线之外，所以并未能亲自去查证很多事情。
可以说，云舒带着苏薇出现在京城里的时候，他便是知道了。可见这其中，他肯定也帮是沈凉墨等人挡了多少无妄之灾，才能让沈凉墨等人在几次入京的时候，受的干扰都是最小状态的。
自然，乔承喜要作死的事情，乔沐远也是知道的，他并没有阻拦，便是想让乔承喜自掘坟墓，方便他找个借口将这个“女儿”远远地打发离开身边。
沈凉墨只是稍微一想，就知道乔沐远有多少心机，不由心内一凛，幸而乔沐远是友非敌，不然以他的心机和手段，和他的身份以及可以利用的资源，不知道要给自己带来多少压力。
乔沐远一扫沈凉墨的神色，便知道沈凉墨也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云舒和苏薇都吃过许多苦，不过，我很爱她们。”
他这话说得很是平淡，但是让人动容。
“看到你也很爱苏薇，我这颗做父亲的心……”说道这句的时候，乔沐远的声音，竟然是微微发颤。
沈凉墨知道再隐瞒也是没有必要，说道：“当年的事情……你有了乔承梁和乔承喜，还对云家的事情无所作为，妈很受伤害。”
乔沐远淡淡说道：“我明白。当年我能力有限，没有办法保护她。”
他缓慢而简要地提到了当年的事情，沈凉墨静静地听着。
原来，当年边界之地爆发病情危机的时候，云家作为国家中最有能力的医药世家，有义不容辞的义务去救死扶伤，寻找感染源，以便控制病情，解救所有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云舒当时作为王子妃，也坚持要去，毕竟她不仅是云家最被看中的医学继承人，也不想看到大哥在边界之地遭受苦楚。
乔沐远对此事有诸多担忧，因为云舒不仅因为手握月之心项链，是各个王子竞相追逐的对象，她的能力、才华、容貌也是各个王子都觊觎不已的，乔沐远担心其他王子会趁机使坏。
云舒还是坚持去了。
与此同时，雅家的人担心云舒发现他们研制改造人的秘密，而且雅家本身就想培植自己的势力取代乔明志上位，便趁机发动政变。
没错，沈凉墨推测得非常正确，雅家当初真正培植的人，是六王子乔沐深。
雅家做事，真的非常有心机，表面上雅倩以抱养的是最温文尔雅，又最不愿意卷入权力斗争、兄弟相残的乔沐远，但是暗地里，却培植的是极有抱负的六王子乔沐深。
雅家这样做的好处非常多，首先，表面上抱养乔沐远，可以让大家放松对雅家的警惕——雅家确实做到了，直到发动政变之前，都没有人将雅家当做真正的威胁；其次，乔沐远被正牌王后抱养，专心培养，吸引了其他王子和家族的火力和注意力，让六王子乔沐深可以暗中不断地发展；其次，就算六王子乔沐深失势，还有和六王子同父同母的王子七王子乔沐展接位；最坏的后果，六王子和七王子同时失势，也还有乔沐远接着成为他们雅家的棋子。
这些心机，真是不可谓不狠。
等到云舒和云千夜都到了边界之地的时候，雅家和六王子七王子逼宫乔明志退位。
当时乔明志正在寺庙里礼佛，S国是很尊重佛道的，每年国王都会带领全家和重要的官员去祭拜。
雅家就是趁这个机会，将整个寺庙围攻起来。
那些改造人的药物、基因，也是那个时候运送至了寺庙里。
雅家和六王子七王子以雷霆之势，将乔明志打了个措手不及，大王子愚钝，二王子病弱，八王子和九王子非一母所生，都怕对方抢了先，反正救援的时候都暗自有所保留，隐藏着实力，其他的将军很多都为了不卷入当时的权斗中，在各个边境的地方镇守以避祸乱，所以竟然让雅家和六王子七王子得逞。
他们挟持了乔明志，让乔明志传位给六王子。
挟持了乔明志之后，雅家又安排人去云千夜镇守的边界之地，勾结外敌，陷害云千夜，将云家一举覆灭。
等到乔沐远知道云家的消息之时，马上赶到云家，可是云舒的父母，已经被逼跳楼而亡，云家的大伯和云舒的堂哥，也在乱战之中身亡。
其他重要的族人全部被收入监狱之中！
乔沐远马上派身边的人去边境之地接云舒，可是却在中途的时候，还没有见到云舒，就被害身亡……
狂怒的乔沐远才知道，身在宫廷之中，权斗是自己无法避免的事情，虽然他不愿意手足相残，但是不代表其他的人会对他心慈手软。
他才明白，对所爱之人最大的保护，是自己站在权位的最高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乔沐远虽然无心恋战权斗，但是并不代表他没有培育自己的势力，他的人算不上多，但是都是实力强劲的，他马上带着人，加入了反战六王子和七王子的斗争之中去。
五王子乔沐棋是个嫉恶如仇的忠诚之人，他自然而然站在了乔沐远的一方！
因为更重要的是……乔沐棋当年所爱的人，是云舒，云家的被陷害，推动了乔沐棋站在乔沐远的一边。
至于云舒回来要见乔沐远的事情，乔沐远真的完全不知道。
他安排了手下所有人只要一有云家任何人的消息，都马上向他汇报，但是他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云家的消息。
他的手腕和策略，在这场战斗中，发挥得淋漓尽致，让乔沐棋也啧啧赞叹。
在和六王子七王子的战斗中，乔沐远很快取得了上风，让敌人节节败退，根本无法抵挡，六王子和七王子只得用乔明志来威胁乔沐远，那是他们剩下的最后筹码！
雅家本来一切都在幕后行事，推动六王子和七王子的反叛，看到风头不对，转而来帮乔沐远收拾六王子和七王子，这样一来，六王子和七王子便惨败得无以附加！
乔沐远虽然已经知道一切都是雅家暗中搞的鬼，但是当时他也确实需要利用雅家来帮自己巩固胜利，所以他并未表现出对雅家的怀疑，而是对他们给予了充分的信任，同时，他不断地培植自己的势力，到了最后，他在雅家面前占据了上风，但是又无法一时扳倒雅家。
七王子乔沐展当场被战死，六王子成为俘虏。
说起来这样轻松，但是当时这场战斗，花了几个月时间，才真正的的尘埃落定，后续收拾各个残枝欲孽，又花了好几年的时间。
不过正是这好几年的时间，乔沐远掌握了绝对的权力，同时为了不和雅家直接开战——直接开战他没有把握能够战胜雅家，而雅家的药物研制情况他也还没有查明——加上八王子背后有南非撑腰，九王子背后有美国撑腰，这样四足鼎立的状态就稳定和维持下来。
乔沐远表现得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雅家的样子，雅家就慢慢站在乔沐远一方，乔沐远借他们的手，陆续将有异心的官员全部都收拾了，而乔沐远出来当好人。
当然，乔沐棋在事成之后，便重新回去了边境，不管其他事务——当初他加入战斗，是打着“救父王，杀反贼”的名义的，谁也无法说他有什么错。
不过，虽然他表面上没有战队，但是其实他还是算是乔沐远的人。
等到雅家发现自己成为了乔沐远的棋子，挨骂的事情都是雅家做，得好处的事情都是乔沐远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乔沐远的势力已经培植起来了。
不过乔沐远没有什么把握能够制服雅家，因为他如果对雅家开战，得益的会是八王子和九王子。
渐渐地这种局面稳定成为了现在这样的局势：谁先动，谁成为其他所有人的靶子，谁就先输。
所以乔沐远才慢慢地剪除了乔承喜这样的助力，让乔承梁和八王子九王子自己沉不住气开始闹起来。
这些年，在他的撺掇和怂恿下，八王爷和九王爷将乔承梁当做最大的敌人，乔承梁将八王爷和九王爷当做自己上位的拦路虎，互相虎视眈眈，斗来斗去，也许现在他们都还没有明白，其实最大的敌人和对手，正是在最高位那个看似温和，实则心机腹黑的乔沐远。
这些事情，现在从乔沐远口里说出来，听起来似乎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沈凉墨完全能够想象，当初要经历多少凶险困阻，才能够一步步走到他现在这样的位置，才能一步步将不同的势力稳固和平衡下来，不让他们对自己的位置有所威胁。
所以这样一想，自然而然就能够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迟迟不管不问云家的事情，明知道云家是被人陷害，背负着巨大的骂名，也没有站出来为他们说一句话。
表面上看他无情无义，忘记了自己发妻的恩情和爱意，但是实际上，他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想帮云家恢复名声。
只是他一直还没有能够做到，毕竟雅家、八王爷和九王爷的身后，都有不同的筹码，都有别国势力多年的扶植，他不可能顾着为了给云家平 反，便发动和南非、美国的全面战争。
现在这样的战争，已经是他多方权衡之后，能够进行的伤害最小的、不能不发动的战争了，毕竟没有任何战胜强大敌人的战斗，是能够兵不血刃地进行的。
他现在有底气发动这样的战争，最大的底气还是——这么多年来的深谋远虑，将S国东南西北四方的边境线上，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力量，一旦发生内战，不至于让支持八王爷的南非，支持九王爷的美国有可趁之机，在S国进行内战的时候，来侵犯S国的领土。
也将边境之地雅家研制改造人的地方，以其他的名义端毁了，剩下京城里寺庙这个地方，因为人口太过密集，乔沐远一直没有想到什么好方法可以解决。
他要为云家和自己所爱的人争取应有的名誉和利益，也不可能将民众的生命和利益，国家的权威和利益，抛诸脑后。
从他上位之后，在他君临天下之时，他所考虑的，便不能只是儿女私情，必然要有家国的胸怀，有守护自己所属地上的子民的责任和义务！
这些话，他说得平淡，却让沈凉墨几次都肃然起敬，保护民众的产生，维护他们的人身安全，尽最大可能给予他们公平公正，尽可能让大家得到正义的对待，也是沈凉墨这么多年来的信仰和一直在坚持做的事情！
这种意义上来说，乔沐远和沈凉墨是完全同一类人！
正是因为怀着这样的信仰，也全力地做着这样的事情，让他们和其他人区分开来，让他们拥有高贵的灵魂和不屈的信念，有面对一切而无所畏惧的勇气！
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惺惺相惜的意味。
不过，冷静下来，沈凉墨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乔承梁和乔承喜，是你的孩子吗？是或者不是，都几乎难以说通，因为他们俩的年纪，都比苏薇要大。”
“不是。只是我一直伪装的。”乔沐远幽幽地摇头，“当初雅家在夺位的战斗中，将细菌和药物从边界之地带回了寺庙，结果其中有一样药物泄露了，当时整个皇室的人都在寺庙里，被这样药物感染。这种药物当时并无致命的威胁，但是很快便显露出了更加致命的副作用。因为被感染，医生为每个皇室的人都进行了严格的、全方位无死角的检查，以便控制有可能的传染，或者后续的疾病，结果发现……”
沈凉墨大约已经猜到了什么，但是还是静静地停乔沐远说下去。
乔沐远笑了笑：“结果发现被感染的男性，体内的精 子，都缺失了活力，无法再生儿育女……是不是很讽刺？”
沈凉墨因为已经猜到，所以并不十分惊讶。
“所以在七王子战死，六王子被我逼得自杀之后，雅家才会选择了继续支持我。因为当初的八王子和九王子，都已经有子嗣了，唯有我还没有。”乔沐远说道，“雅正丽抱着两个孩子，直闯宫廷，说是已经生下了我的孩子，在我和云舒结婚之前……说是爱慕我多年，在我醉酒的情况下，和我发生了关系，但是因为我心不在她身上，所以她只是默默的带着我们的孩子……”
沈凉墨讶异道：“你竟然信了吗？不，你肯定不信，可是为什么……”
乔沐远反问道：“可是为什么我信了，他们也不觉得奇怪是吧？”
沈凉墨点点头：“当然了，因为他们雅家是专门研究基因的，在基因中做一点手脚，就算我私下里派人去查，竟然也是得到了乔承梁和乔承喜是我亲生孩子的结果……我故意让雅家知道我去查了，故意让他们知道我是从将信将疑变得慢慢地坚信不疑的，所以他们也没有再怀疑我。”
沈凉墨听得点点头：“我记得了，当初我母亲被人陷害假死，其实也是用了这种手法。医生查出来连基因都是一样的，就不再怀疑。所以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死了，但是其实没有，她只是被人关了起来。”
“对。总之雅家用了很多方法来试探我，我都不动声色，他们和我一样，都对对方存疑，但是表面上还得互相合作，表现出对对方的忠诚，因为八王爷和九王爷还在侧虎视眈眈，我们也不敢掉以轻心给他们可趁之机。”乔沐远说道，“何况，我为何要坚定地和雅正丽结婚，试想，一个没有子嗣，而且以后也不会有子嗣的国王，他的位置怎么做得足够长久？就算皇室不反对，民众也要议论不停了。”
这，才是乔沐远必须取雅正丽，必须认下两个孩子的真正原因。
沈凉墨听到之后，想通了另外的事情，说道：“所以其实乔承梁和乔承喜，是六王子的孩子，是吗？”
“你很聪明，判断能力非常不错。幸好你是友非敌，不然不知道给我带来多少麻烦。”乔沐远笑了笑，“当初雅家表面上扶持我，暗中却扶持六王子，总要给六王子一点甜头，让六王子相信雅家和他是一条心的。所以雅正丽是雅家暗中贿赂六王子的工具，雅正丽无名无分地跟在六王子身边，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子，让六王子可是全心全意地为雅家效力。不过，六王子也悲剧地做了棋子，因为雅家从未将任何人当成忠诚的合作对象，每个人都在他们利用的范围内……所以乔承梁和乔承喜两个人，连年龄都是乱的。”
听了乔沐远的解释，一切都有了说得通的理由，原来这期间竟然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也难怪乔沐远这一辈，皇室这么多子嗣，到了乔承梁这一辈的时候，孩子竟然如此少，原来是当年研制改造人的药物泄露，对整个皇室都造成这样大的伤害，导致皇室里乔承梁这一辈的孩子，都是在权斗出事之前出生的，出事之后，皇室中竟然没有再添过子嗣。
也不知道云舒得知这个消息，心头会不会很快就能够原谅乔沐远呢？
但是沈凉墨随即一惊，乔沐远将前尘往事讲给他听，而不是日后亲口告诉云舒，难道是他已经做好了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打算吗？
沈凉墨马上说道：“国王，战争还远远未结束，你和苏薇也还并没有相认，你身体为重，切不要想过多的事情。”
“怎么？你担心我会亲自应战，将自己交付出去吗？”乔沐远问道。
“不管如何，家国重要，人的生命更加重要！无人何谈家，无家何谈国？”沈凉墨劝道。
“哈哈哈哈哈哈。”乔沐远发出爽朗的大笑声，“说得好。但是现在秘道已经毁了，我们就算要逃走，也不是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