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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翠荫林密情难抑秋宴冷拒丁氏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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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森树影罩墨夜,残月悬霜泠风寒。

杭州城郊外东南十里,有一处山丘,丘上有片方圆五十余里的树林,昼间,树荫丛丛,凉风习习,绿树红花茂盛,多为杭州城内诸达官显贵、风流才子纳凉之处,故被命为“翠荫坡”,可到了夜间,这翠荫坡却是黑漆森森,阴冷寒湿,且常有野兽出没,所以这翠荫坡一入夜,便被列入禁行之林,无半点人烟。

此时,已过子时三刻,翠荫坡树林之外却是破天荒有了人声。

“哎哟哟……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贼子,怎的如此厉害?!”

只见林边一棵枝叶繁茂大树下,呈大字型仰面躺倒一个人影,一身短衫黑衣,一把阔叶刀扔在两尺开外,刀刃上沾满血迹,刚抱怨了一句,就从嘴里涌出一口血来。

可即便是如此,此人仍是一副眉眼弯弯,心情愉悦的模样,正是当朝孝义王爷贴身侍卫邵问。

只见邵问不以为意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一脸苦笑道:

“今晚进入那琼玉阁之前咱们王爷说什么来着?啊,对了,好似是说怕遇上有什么特殊嗜好的嫖客,占那金校尉的便宜,咳,还真就遇上了,幸亏咱手疾,飞了一个酒杯过去……咳,又说什么怕那采花贼看上金校尉,对金校尉下毒手,这居然也准了!咱们这王爷啊,咳咳,还真是货真价实的乌鸦嘴,咳咳咳……”

“无可……无礼。”另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从大树另一侧传出。

说话之人与邵问一般同是黑衣黑衫,盘膝靠树而坐,双目紧闭,貌似打坐调息之状,冷峻面容惨白泛青,正是侍卫莫言。

“好吧,那就算咱们王爷是铁口神算好啦……咳咳……”邵问瞥瞥嘴道,顿了顿,又问道,“我说莫兄,你怎么样了?”

“无妨。”莫言回道。

“无妨个屁啊!咳咳咳咳……”邵问提声喝了一句,顿时又涌出一口血水,险些被呛死。

“凝神!静气!”莫言微微睁眼,沉声提醒道。

“凝什么神?!静个屁气!”邵问坐起身,吐出一口污血,瞪着莫言恶狠狠道,“邵爷我大小也算禁军侍卫排名前五的高手,叱咤杀场横行江湖那都是小菜一碟,何必劳你莫侍卫替我挡那贼人的一掌,搞得现在你堂堂一个禁军第一高手现在连一个小拇指头都动不了,脸白的能吓死活人!”

莫言抬眼望了邵问一眼,面无表情解释道:“你已受内伤,躲不过那一掌。那人功夫不弱,那一掌若是拍在你身上,你定毙命当场。”

“你!”邵问瞪着刚刚才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的脸色,扭过头,闷声道,“你之前也伤的不清啊……”

“我内功比你好。”

邵问只觉一股甜腥又涌上喉头,又咬牙咽了回去,气鼓鼓瞪着莫言:“好,你内功好!好的很!如今还不是身受重伤像木头一样坐在这里?!如今那金校尉被人掳走,生死不明,看到时候王爷追究起来,你如何复命?!”

此言一出,莫言脸色又白了几分,闭眼道:“我刚刚推了那贼子一掌,想必他也伤得不清,金校尉暂时还没有危险。”

“但愿如此……咳咳……”邵问向前蹭了蹭,靠在莫言身侧倚树盘膝坐好,叹息道,“我看那金校尉是个福大命大之人,搞不好他还活蹦乱跳的,我们俩的小命却要交待在这儿了……咳咳……”

“王爷已回去搬救兵,路上还留了记号,想必不多时便会有人来援……”

“哪有那么快”邵问摇头长叹,目光移向杭州城方向,突然,双眼睁大,发出一声惊呼:“诶?”

“何事?”莫言睁眼问道。

邵问滴溜溜瞪着一双月牙眼,一脸诧异惊色:“我的乖乖,不是我眼花吧,那边过来的人是在跑还是在飞啊?”

莫言顺着邵问目光望去,只见远处浓浓夜色中飞驰而来一抹蓝影,足不沾地,衣袂狂舞,飞扬墨发几乎融于漆漆黑夜之中。看那身形步法,自是江湖上罕见的绝世轻功,可看这飞奔速度,江湖已是无一人可及。

不过眨眼之瞬,那蓝影便来到二人身前,抱拳道:

“二位可是范王爷手下的侍卫?”

来人身姿笔直,素色蓝衣,俊容苍白如霜,黑眸沉深微乱,薄汗布满额角脖颈。

“你是?”邵问愣愣问道。

“在下开封府展昭,擒走金校尉之人在何处?”展昭声音沉哑,急声问道。

“那贼人入了树林。”莫言回道。

“多谢。”第一个字一出口,展昭身影便消失在漆黑茂林之中。

邵问眨眨眼皮,不可思议道:“难怪汴京人人都夸御猫展昭轻功绝顶,果然名不虚传。”

莫言却是微微皱眉:“以十成内力持续狂奔飞驰,这岂不是伤身之举?”

邵问略一回想,也不由点了点头:“面无血色,呼吸紊乱,声哑如嘶,果然是伤身之举。”顿了顿,又有些莫名道,“都说开封府御前四品护卫展大人为人沉着冷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刚刚展大人似乎有些……”

“慌乱……”一向冷言冷语的莫言,此时语气里也有些不确定。

*

慌乱……

展昭怎能不慌?怎能不乱!

疾行穿梭在漆黑密林之中,展昭只觉心口好似被火烧一般,火辣翻滚,如焚心肺。

何处?到底在何处?!

平日黑烁双眸此时已隐显血红,入眼树影就如鬼魅魔障一般蛊惑心神,素蓝身影飞驰叠换,惊如闪电,可那脚下的步子却是失了章法。

为何自己没有早一步发现他没跟在自己身后?

为何自己竟如此愚笨,竟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为何自己……自己没有护在他的身边?

为何……

层层叠叠的责问犹如波涛一般在脑海中纷涌而起,又如巨石一般堵在心口,几乎另血脉逆行。

疾行脚步骤然停滞,笔直身影定定立在深冷黑漆树影之下,一丝血红从齿唇间滑下。

不能慌!

不可乱!

要救他,就决不能再乱下去!

剑眉紧锁,双目紧闭,展昭将几乎自己吞噬的惶恐强自压下,不消片刻,双眼再启,黑眸中血丝依旧,却再无狂乱之态。

风起,树摇,叶影婆娑,沙沙声响,一抹若有若无的熟悉药香飘荡而至,瞬间又被林风吹散。

展昭眸中火光一跳,手指狠狠捏住剑柄,提气向树林深处奔去。

树影摇动,森森幽深,偶尔从叶间射下微弱月光,林间时不时传来诡异鸟鸣之声,更显寂静异常。

展昭脚尖点在地面上厚厚的腐叶之上,每一步都踏得极为小心,连枯叶也未踏碎一片,无声无息。

突然,毫无预兆的,一丝隐约人声顺着夜风幽幽传至。

展昭呼吸瞬间凝滞,素蓝身影宛若烟雾一般拔地而起,飞身腾树,脚踩树枝向来声处飘去。

层层树枝叶片在眼前疾驰而过,声音愈发清晰可辨。

“该死……咳,想不到只是抓一个臭小子竟如此费事……”

“好容易调开展昭、白玉堂……又凭空冒出来两个高手……那个冷脸的,真是难缠……”

两句话之间,展昭已经来到说话之人头顶,轻飘飘落在树梢之上,屏息凝神,闪眸观望。

树下,一人靠树席地而坐,手脚隐有刀伤,一边捂着胸口干咳,一边从怀里掏出药瓶往嘴里倒药。

但见此人,一身黑色夜行衣,淡眉长眼,长相斯文,脸上还有被殴青紫淤色,正是之前在琼玉阁调戏过金虔二人中的另一人。

而在此人身旁,仰面平躺一人,一身灰衣,身形瘦小,浓眉圆脸,双眼紧闭,正是金虔。

展昭目光一触及地上的消瘦身影,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冲身上前,但那黑衣人的下一句话,顿令展昭心神大震,惊骇当场。

“想不到这金虔一个从六品校尉,竟有这么多一等高手护着……难怪公子会把我调回来,若是别人,怕早就丢了性命……咳咳……”

此人知道金虔的身份?!

公子?什么公子?!

“为了一个瘦的没几两肉的臭小子,老子险些丧命于此!”那黑衣人将药瓶揣进怀里,狠狠瞪向金虔,忽然,咧嘴露出一个阴森猥笑,“公子只说要将这金虔活着带回去,可没说不准老子我找乐子!虽说这金虔又瘦又小,没什么姿色,但这荒郊野外条件所限,大爷我也就不讲究了,就凑合凑合……”

说话间,黑衣人手指便伸向了金虔腰带。

一寸,不过一寸。

黑衣人的手指刚探出不过一寸,寒光瞬闪,五根指根“嘶”的一声多出五道细若发丝的红线,骤然,手指齐根断落,血浆激射而出,断指跌落在地。

“啊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天际,惊起一群夜鸟。

黑衣人抱着断手满地翻滚,一脸惊恐万状瞪着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蓝衣人。

星眸充血,剑眉凝煞,俊逸容颜宛若罗刹,黑发无风狂舞,蓝衫腾动似魔,巨阙宝剑冰寒刺眼,剑刃一抹腥红怵目惊心。

“展、展展……”黑衣人惊叫刚出口半句,就觉眼前剑光一闪,剧痛瞬间铺天盖地袭来,双手双脚软塌塌跌落,竟是手筋脚筋同时被挑断。

黑衣人一口气没上来,顿时昏死过去。

杀了他!杀了他!!

展昭盯着黑衣人,满心满脑都充斥着这句话。

不行、不行!此人还要押回府衙受审,还杀不得……杀不得!

好似发泄一般将巨阙剑狠狠回鞘,展昭深吸一口气,压下从未有过的澎湃杀意,目光移向躺在地上的消瘦身形,心头不禁剧烈一抽。

展昭一步一步走到金虔身侧,誉满江湖的轻灵腿脚此时却是重逾千斤。

撩袍、蹲身,探出手指在细瘦手腕上探了探脉门,黑眸在金虔身上细细查看一番,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放下了几分。

仅是被点了昏睡穴而已。

黑眸移向金虔脸颊,微微泛白皮肤上溅上了几点血水。

修长手指想要抚去那几点刺眼血红,却在距离金虔面庞仅有毫厘之时硬生生停住,收回,握紧。

“金、金虔……”清朗嗓音好似染上风霜,涩涩发哑。

好似听到了展昭呼唤一般,金虔脑袋偏了偏,双唇微启,传出一声呼声。

“呼噜——”

“……”

薄唇微勾苦笑,星眸点点闪烁,展昭此时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心里不知是泛苦还是泛痛,就这样定定守在金虔身侧,直直望着金虔,一动不动。

直到一声远处疾呼打破了沉默。

“丁二,刚刚的惨叫就是从这边传出来的!”

“五弟说得是,想必是展南侠和那贼人对上了!”

“臭猫!展昭!小金子!”

一阵急匆匆脚步声瞬时逼近。

展昭身形一颤,猛然伸出双臂,将金虔捞入怀中,紧紧扣住,双足发力,翻飞上树,不过几个起落,就将金虔抱离此处数丈之外。

待穿着一身单薄亵衣的白玉堂和满头大汗的丁兆惠循声而来之时,现场便只留下仅剩半条命昏死在血污里的黑衣人,让二人惊诧不已。

“五指齐根斩断,挑断手筋脚筋,这、这是南侠下的狠手?!”丁兆惠一脸无法置信。

白玉堂一脸沉凝,皱眉四下环顾:“展昭如此失常,难道是小金子糟了不测?”说到这,脸色不由又是一沉。

丁兆惠四下探找:“为何不见南侠和金校尉?莫不是还有其他歹人?”

“丁二哥,我们分头找!”

“好!”

*

躲?为何要躲?

展昭不明白。

既然已将贼人擒住,就应立即解开金虔的睡穴,与白玉堂及丁兆惠会和,将贼人押送至杭州府衙受审,而不是现在这般、这般好似做贼似的抱着金虔躲在树顶之上……

但是、但是……

怀中人温暖呼吸萦绕耳畔,淡淡药香缠绕鼻尖,熟悉的睡脸近在咫尺……

展昭手脚僵硬抱着金虔,黑烁眸子看也不敢看怀中人一眼,只是硬邦邦环着那消瘦身形,靠坐在树杈之上。

霜月朦胧,夜林十里如墨,秋风萧索,落叶翩飞若雨。

清凉月色照在展昭面容之上,俊逸五官苍白的几乎透明。

只要……片刻……

长睫缓缓阖上,手臂慢慢收紧。

……片刻……就好……

茂密林叶间,素蓝衣袂随风飘荡,划出一道凄寂弧度。

“展……展大人……”怀中人低低传出一声呓语。

星眸猝然睁大,惊乱慌措顿时布满俊容。

展昭大惊之下,手忙脚乱想要松开金虔,忽然想起此时乃是在树上,又慌忙将金虔环入怀中,一阵兵慌马乱,险些让堂堂南侠从树顶上跌个大马叉。

“不、不要蹲马步……”怀中人又道出一句。

险险稳住身形的蓝影僵住了,只听某人呼吸稳畅,睡得小呼噜一串接一串,毫无苏醒迹象,刚刚那两句,显然是梦话。

一抹无声叹息从薄唇中溢出。

这人,睡着了也不让人安生……展昭有些责备望了金虔一眼。

可就这一眼,就好似着了魔一般,再也移不开眼,目光在熟悉的脸庞上寸寸流连。

眉毛……一看见银子就会高高飞起……

细眼……瞄见银子就会弯成两道月牙,还会散出绿光……

鼻子……被罚蹲马步的时候会委屈的一皱一皱……

嘴巴……嘴巴……

望着那张平日里叽里呱啦片刻不停除了赚钱讲价就是拍马屁、此时却安静得只呼出温热气息的双唇,展昭一双黑眸慢慢蒙上一层雾霭,双颊开始发热、发烧,一双猫耳朵逐渐发红、透明……

“啪!”

巨阙剑鞘受不住主人的突如其来的爆发握力,发出一声轻响。

黑眸瞬间恢复清亮,满面红晕顿时又浓了几分。

自己刚刚竟想、竟想……

不成、不成!必须立即将金虔点醒,回去和白玉堂他们会和,否则、否则……自己不知会做出什么……

展昭暗暗咬牙,竖起手指,运功入力,朝金虔睡穴点去。

可指尖刚触及金虔皮肤,又僵住了。

一抹异样感觉涌上心头。

刚刚……抱着金虔的时候,金虔的身体好像……好像很、很软?

就如、如那书上写得一般——软玉温香!

这个词毫无预兆突然跳入展昭脑海,竟让展昭惊的浑身一颤。

狠狠闭眼,忿咬牙关。

莫不是自己已经思恋成疾,癫狂了不成?金虔明明是一个男子,怎会、怎么像女子一般……

女子……

心脏骤然抽紧,呼吸瞬间停滞。

这个词就好似荒原上的火星一般,瞬时就燎遍心田。

金虔自入开封府以来的一幕一幕在眼前晃过——

从不与其他衙役一起洗澡;

即使自己费尽心力早晚训练,瘦小身形仍是毫无长高之兆;

领口常年紧扎,半丝风不漏……

黑眸缓缓睁开,细细在金虔面容之上扫望。

浓眉细眼,五官平常,皮肤——比起那小白鼠尚且不如,更不要提什么肤若凝脂之类。

身形瘦小,胸、胸前平坦一片……怎可能是……

即使是如此之想,但一双黑眸偏偏又移向金虔那紧扎领口。

以前总以为金虔年纪尚幼,还未发育,所以……如今想起,若真是女子,那、那自然没有喉结,只、只要自己解开衣领一看……

“轰”。

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展昭顿时双颊红泛亮、头顶冒蒸气,若是此时有两个鸡蛋打在展昭面颊之上,怕也能立即煎成荷包蛋。

但、但是,若金虔当真是女子……

颤抖不停的手指最终还是慢慢移向了金虔的领扣。

内息紊乱,汗珠滴落,展昭第一次知道一个小小的领扣竟然如此难解。

就在领扣终有开解之兆那一瞬,树下突然传来一声高呼。

“臭猫,找了你许久,想不到你竟躲在树上享清闲!”

手指惊离,目光慌乱下望,只见树下一抹白影气势汹汹孑然而立。

白玉堂一脸恼怒,瞪着树上的展昭,可待一看清展昭的面色,恼色顿时变作了忧心。

“臭猫,你怎么了?可是受了伤?还是小金子受了伤?”

展昭一手捏紧剑柄,一手环紧金虔,第一次觉得这小白鼠的眼神好的实在令人生恨。

蓝影飞身飘落,落地之时,展昭又是那个秉公沉稳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

“累白兄担心了,展某只是怕有贼人同伙埋伏,所以隐到此处。”

“你当真无事?”白玉堂眯着桃花眼,一脸狐疑瞪着展昭。

“无事。”

白玉堂满面忧色缓下五分,又望向展昭怀里的金虔,小心翼翼问道:“那、那小金子呢?”

展昭望向怀中人,眸光温润:“金校尉安好无恙。”

“那就好、那就好!”白玉堂绽出一个笑脸,瞅了瞅金虔,又皱眉道:“被点了睡穴?”

展昭点头:“无妨。”

“为何不解穴?”白玉堂有些莫名,抬眼瞅了一眼展昭。

展昭不自在偏离黑眸。

白玉堂挑眉,摸着下巴上上下下将展昭好一番打量,咧嘴笑道:“哦~臭猫你该不会是——”

展昭猛然扭头瞪眼:“不是!”

“哈哈!臭猫你别嘴硬了!待在官府这许多年,功夫定是被撂下了不少,连解穴都生疏了!”白玉堂一脸揪到展昭小辫子的得意模样。

展昭暗松一口气。

“好啦,白五爷今日就拔刀相助,高抬贵手帮帮你。”

说着,白玉堂一探手就要点金虔的穴位,不料却被展昭一侧身避了过去。

“不劳白兄费心,金校尉今晚受惊不小,还是稍事歇息为上。”

一边说,抱着某人的蓝影开始疾步前行。

“臭猫,你去哪?”飘逸白影紧追其后。

“与丁氏双侠会和,押送贼人入牢。”

“哎哎,你走慢点啊,别把小金子颠着了。”

“展某轻功在江湖上还数得上名号。”

“臭猫,你抱了这半天也累了吧,要不白五爷我屈尊帮你抱一会儿?”

“不劳白兄大驾!”

“臭猫,你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消失在丛丛树影之中。

片刻之后,一道黑影从树梢之上飞身落地,黑衣黑靴,脸覆铁面,只是身形修长,乃是成年男子身形,铁面下方露出双唇勾出一抹不屑冷笑,转身又隐入黑林之中。

而在翠荫坡树林之外,邵问靠在树干上,叹息连连:

“想不到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锦毛鼠白玉堂长的居然还挺标致的,咳咳,莫兄,你瞧见没,那白玉堂竟然只穿了一身亵衣就追出来了,没曾想那臭小子金虔的人缘还不赖啊。”

“……是。”

“那丁兆惠的功夫也很是不错,竟然只比白玉堂晚了不到半盏茶就赶到了。”

“的确。”

“不过那白玉堂在咱俩面前扔两个馒头是什么意思?”

“……”

“这馒头还是从白玉堂胸口掏出来的……”

“……”

“好像有点馊了……”

“……”

“我说莫兄,怎么这么半天都没人来救咱们啊?”

“……”

“……他们该不会是把咱们两个救人的大功臣给忘了吧?”

“……叫救命吧……”

*

金虔是被一阵嚷闹之声吵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范小王爷和丁月华在掐架,咳,确切的说,是一个温文有礼美少年和一个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正围绕自己的床铺进行攻防战。

“丁小姐,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还望丁小姐移步。”堵在金虔床边左侧的,腰身纤直,纤眉微皱,水眸严肃,一脸正色的正是范镕铧范小王爷。

挤在金虔床铺右侧的,是一袭青莲长裙,容颜秀美的丁月华:“范王爷,月华是来照顾金校尉的。”

“小金自有我照顾,不用麻烦丁小姐。”范镕铧半步不让。

丁月华微微侧头,望着范小王爷的杏目微微眯起:“范王爷乃千金之躯,怎能屈尊降贵做这等琐事?”

“不管,反正小金由我照顾,丁小姐请回吧!”范镕铧一挺腰板,毫不退让。

这是咋回事?怎么咱一觉起来就变成香饽饽了?

金虔一脑袋浆糊,有些莫名眨了眨眼皮。

“小金,你醒了?!”范镕铧一脸惊喜喊道。

“金校尉,你感觉如何?”丁月华一脸喜色,纤纤手指往金虔额头扫去,却被范镕铧一把挡开。

“丁小姐,男女授受不亲!”范小王爷沉着脸道。

“范王爷才是……”丁月华杏目一瞪就要回嘴。

“二位,金校尉睡了一夜加半日,想必是口渴了,还是先让金校尉起身喝点水吧。”

只见颜查散端着一碗清水,拨开二人,来到金虔床前,一脸无奈叹气道。

“对对对,小金,先喝点水。”范镕铧忙弯腰将金虔扶起身。

丁月华一把抢过颜查散手里的水碗,放到金虔嘴边。

金虔顶着一头雾水咽了几口水,这才觉着脑袋清醒了几分,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这一问,范镕铧和丁月华同时变了脸色。

“小金,你该不会是摔坏脑袋了吧?”范镕铧惊呼。

“这里是丁庄啊!”丁月华咋呼。

“原来是丁庄,难怪看着眼熟。”金虔自己坐直身形,挠了挠满头的乱毛,皱着两道浓眉回忆道,“咱记得之前是在琼玉阁埋伏抓采花贼,那贼人夺窗而逃,展大人和白五爷追出去,然后……然后就眼前一黑……”抬眼一脸疑惑望向对面的三人,“咋一睁眼就回丁庄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丁月华皱眉问道。

“记得什么?”金虔莫名。

“小金你被采花贼掳走——”范镕铧小心回道。

“什么?!”金虔闻言顿时惊的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到了地上,“咱、咱咱被采、采花贼掳走?!”

对面三人同时点头。

金虔只觉脑门嗡的一声,第一反应就是低头看检查自己的穿戴。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金虔十分欣慰得出结论,除了领口的扣子略有松动之外,身上衣服裤子腰带袜子绝对都是自己亲手穿戴上的原装货。

“小金,你莫慌。前有莫言、邵问追捕,后有展大哥及时出手相救,那贼人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没摸着。”范镕铧忙宽慰道。

金虔的心跳总算恢复正常速度,大脑思考功能也恢复了正常,拍了拍胸口,靠着床边坐下,眯着细眼略一思索,便觉大大不对劲。

“那个,那采花贼不是只喜欢青楼花魁吗?为、为啥要抓咱啊?”

“那两个贼人,简直是卑鄙无耻,混帐之极!”范镕铧水眸泛火光,破口大骂,毫无半点皇家王爷风范。

“就是,还送什么官府,干脆直接阉了干净。”丁月华冷笑声声,出口惊人。

刚刚还在掐架的二人此时倒是出奇的一致。

诶?两个贼人?这又是咋回事?

金虔瞅了瞅义愤填膺火冒三丈只顾愤愤大骂的二人,不得不将目光移向目前看起来还算理智的颜查散身上。

颜查散叹了口气,向金虔解释道:“那采花贼共有两人,就是之前在琼玉阁调戏金校尉的那二人。”

“阿勒?!”金虔细眼瞪大。

只听颜查散继续道:“这二人都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采花贼,一人名为蒋三丈,最喜女色,尤其是青楼花魁绝色,而另一人,名为严强,喜好的却、却是男子”

“男、男子?”金虔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嘴巴舌头都打成了蝴蝶结,“男——好、好吧,就、就算是喜好男子,也不至于看上咱吧……”

有没有搞错啊!就算是好男色,也应该看上猫儿或是范小王爷,再不济,颜书生的姿色也强咱百倍啊,咋能瞧上咱这种档次的?这采花贼的眼睛莫不是留着喘气的?

颜查散不自在干咳一声,继续解释道:“那严强的喜好有些……特别,专喜渔猎如金兄这般身形瘦弱的少年郎。”

不是吧!!

这采花贼不但是团体作案、兄弟连气、男女通吃,还、还是个正太控型采花贼,咱也太背了吧!!

金虔此时真是欲哭无泪,心中哀嚎片片。

额滴个耶稣如来啊!想咱堂堂一个如花似玉正当年的大好女性,引来的竟、竟是好男色的采花贼,咱也算是竖立了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女扮男装的丰碑了。

三人看着金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两只眼皮狂跳,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刺激,皆忙出言安慰。

范镕铧捏拳愤愤道:“小金,你放心,那个姓蒋的被丁家的好手揍的肋骨断了半打,那个姓严的更惨,手筋脚筋都被挑断,右手五指齐根被切断,成了废人,如今已是生不如死。”

此言一出,饶是金虔对那贼人恨得牙痒痒,一想到那贼人的惨状,也不由打了个寒战。

“手筋脚筋挑断,五指齐根切断——这谁下的手?”

“是展昭。”丁月华抱着双臂,点了点头,“总算他还有几分江湖人的血性。”

猫、猫儿?!

金虔细眼又瞪大一圈。

咱没听错吧?!那猫儿平日里句句法理为先,天天把秉公办案挂在嘴上,说什么身为官府中人,即便是面对十恶不赦之人,也绝不可意气用事,罔顾律法,滥用私刑。所以就算是遇到罪大恶极杀人如麻的犯人,猫儿出手之时也常留三分余地,怎的今儿突然转了性,对一个采花贼竟使出这等狠辣手段?

颜查散望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金虔,微微敛目道:“想是因金校尉被掳,展大人一时急火攻心,所以下手失了分寸。”

范镕铧点头:“这倒是,小金你是没看到,当时我去给展大哥报信的时候,展大人那脸色,现在想起来腿还哆嗦呢!”

“金校尉此次能安然无恙,多亏展大人及时出手相救,展大人对金校尉——”颜查散说了半句,又咽了回去,望了金虔一眼,顿了顿,继续道,“甚为关心,从郊外抱金校尉归来之时,还特别交代让金校尉多休息一下……”

说到这,颜查散突然消声,目瞪口呆望着金虔,范镕铧和丁月华也是同一表情动作。

只见金虔,细眼暴突,冷汗淋漓,泛白嘴唇哆嗦不止,半晌才抖抖颤颤哆嗦出几个字:“是、是是展大人把、把咱抱、抱抱回来的?”

颜查散微显疑惑,点点头:“是。”

“你确定是抱,不是扛、拖或是拎?”金虔咽了咽口水,紧张兮兮追问道。

颜查散暗叹一口气,一脸酌定道:“是展大人从杭州城郊外一路将金校尉‘抱’回来的。”

“嗝!”金虔两眼一翻白,仰面倒回了床上。

“小金?”

“金虔?”

“金兄?”

三人同时惊呼。

金虔倒在床铺之上,脸色惨白,脸皮抽搐,突然,又猛一起身,弹跳到床下,开始满屋子转圈,嘴里嘀嘀咕咕叨叨不停,颜查散、丁月华和范镕铧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竟是半句也没听明白。

“血淋淋的绯闻、绯闻啊!这若是传了出,咱以猫儿的大众情人偶像形象开发的各种香包香囊百索手帕近百种周边产品,绝对会因为这个绯闻而滞销啊!到时候开封府的福利奖金三金保险……还有公孙竹子会、会会……啊啊,不成、不成,绝对要把这个罪恶的绯闻扼杀在摇篮里!封杀,坚决封杀!”

“那个——小金,你到底在说什么?”还是范镕铧最先看不下去,打断了金虔。

金虔身形一震,猛一转身,直直瞪着三人,一脸郑重其事问道:“多少人?”

“什么?”三人更加莫名。

“有多少人看到是展大人把咱抱、抱回来的?”

丁月华挑眉,范镕铧皱眉,颜查散瞪眼。

“不会是很多吧?”金虔细眼耷拉。

“也就白少侠,丁氏双侠,丁小姐,范王爷和两位侍卫以及颜某这几位……”颜查散想了想回道。

金虔扳着指头数了数,长呼一口气:“加上猫儿不过九个,幸好、幸好!”

“金兄,你这是……”颜查散一脸不解。

却见金虔一脸贼兮兮朝三人招了招手,将三人唤到自己身边,压低声音道:“三位,金虔今日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三位千万要卖金某这个面子答应。”

范镕铧和颜查散同时正色点点头。

“哦?说来听听。”丁月华一脸兴味十足。

金虔定定望着三人,郑重其事道:“展大人抱咱回来之事,还望三位三缄其口,万万不可宣扬。”

“啊?”一个大问号从范镕铧和颜查散脸上冒了出来。

丁月华一脸兴味变作一脸无趣:“我还当是什么事,这有什么?抱回来就抱回来,有什么大不了的?金虔你又不是女子,难道还要展昭负责不成?”

“丁小姐!此事干系重大,万万不可出了差池!”金虔细眼一瞪,煞有介事呼道。

“怎么说?”丁月华又提起了几分兴致。

“三位可知展大人在汴梁城里是什么地位?”金虔问道。

“开封府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范镕铧说出官方标准答案。

金虔摇头:“不是说这个,咱是问展大人在汴梁百姓的心里是什么地位。”

三人对视了一眼:“什么地位?”

“那可是——”金虔深吸一口气,摆了一个东方红太阳升的造型,“整个汴梁城开封府所有未出阁贵族千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梦中情郎,让高至一品大员、低至名绅商贾挤破头抢夺的最佳女婿人选,凡是展大人巡街所经之地,下至五岁孩童上至八旬老汉,无一不是喜笑颜开欢歌笑语夹道欢迎鲜花铺路犹如滔滔江水……咳咳,咱的意思是,不夸张的说,只要展大人笑一笑,整个汴梁城都是春暖花开春意荡漾,所以——”

金虔换了口气,扫视一圈目瞪口呆的三人,“若是让这些人知道咱一个其貌不扬要钱没钱要势没势的小校尉居然和这样光环笼罩光芒四射风姿卓越玉树临风的展大人有这等非常亲密接触……这些人的嫉妒心——啧啧,一人一口唾沫都足够咱浸猪笼了!总之,后果的惊人的,福利是消减的……咳咳,咱的意思是后果不堪设想啊不堪设想!”

一室沉默。

突然,一阵爆笑从丁月华口中喷出。

只见丁月华笑得前俯后仰,泪花飞溅,毫无半点大家闺秀的矜持:“哈哈哈,金虔,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这、这也太离谱了吧,哈哈哈……”

“小金你、你哪有那么不堪,镕铧觉得小金很好!”范镕铧一脸不悦,瞪着水眸道,“谁敢说小金的不是,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金兄你——想太多了吧。”颜查散扶额叹息。

金虔顿时急了,竖起手指做立誓状:“你们不信?咱说的都是真的!”

“金兄——”颜查散偏头,频频叹气,“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是真的!”金虔声音上扬,“上个月咱用展大人的剑穗编成的香包,就卖出了一个六十八两的高价,还供不应求,货源紧缺……”

“小金、小金!”范镕铧一脸焦急,“嘘、嘘——”

“如今咱手里还有一百三十六个订单,就等回开封府……”

丁月华掩口扭头,指了指金虔背后。

一股十分熟悉亲切的寒气顺着金虔的汗毛逆流而上。

金虔一个哆嗦,顿时噤声,手脚僵硬。

“金校尉!”熟悉的嗓音从背后幽幽传来,“你刚刚说什么?”

“那、那个……”金虔一寸一卡扭过僵硬的脖子,抽出一个笑脸,“展、展大人,您啥时候来的?属下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只见展昭双臂抱剑,蓝衣硬冷,一张俊脸黑的好似锅底一般,瞪着金虔的眸子泛出灼灼火光。

而在展昭身后,是砸着门框,笑得已经快岔气的白玉堂。

“哈哈哈,梦、梦中情郎……从五岁孩童到八旬老汉……还鲜花铺路春意荡漾……剑穗编的香包六十八两……哈哈哈,臭、臭猫,你不去做花魁真是亏了、亏大了……哈哈哈……”

展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瞪着金虔的双眼眯了又眯,最后硬邦邦挤出一句:“诸位,展某与金校尉有公事要谈,请诸位行个方便。”

“月华先行告退。”丁月华掩着嘴角第一个疾步冲了出去。

“小金,我先走了啊。”范镕铧看了一眼金虔,一脸不放心,又瞅了瞅展昭,最终还是出言告退。

颜查散看了一眼金虔,摇头离开。

白玉堂捂着肚皮,一边笑一边退出,还十分好心帮着关好了大门:“小金子,你就好好听听展大人的教导……咳咳……”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

金虔垂首缩胸,只想刨个地洞躲进去。

展昭定定望了金虔片刻,轻叹一口气,走到桌边放下巨阙剑,撩袍落座:“金校尉,坐。”

金虔抖了抖,蹭到桌边,老老实实坐好。

“颜兄可曾跟你说了案情?”清朗声线在金虔耳边响起,刚刚的怒气竟毫无半丝。

金虔一愣,抬眼一看,只见展昭双眸清亮,表情郑重,竟真是一副交待公事的模样,心里一阵疑惑。

嗯?不对劲儿,依咱的经验,此时应该是扎马步三个时辰外加二十斤大蒜,怎么今儿——难道是案情又有新发展,所以这猫儿连罚咱的心情都没了?

想到这,金虔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回道:“属下已知晓。”

展昭点点头:“今早已将那二人绑至杭州府衙,想必不出三日就会开堂问审,展某已将案情飞鸽传书回执开封,向大人汇报案情。”

“展大人办案果然效率惊人!属下敬佩!”金虔细眼一亮,条件反射开始拍马屁。

“但是,此案仍有疑点尚未查清。”展昭微微皱眉。

啧,果然!

金虔暗暗叹气,追问道:“敢问大人,有何不明之处?”

展昭黑烁眸子移向金虔:“这蒋严二人在五年前臭名昭著江湖,惹江湖正义之士群起围剿,但因这二人为人狡猾,行踪隐秘,加之那严强武艺高强,抓捕十分困难,所以围剿之行最后只得不了了之。三年前,这二人突然失了踪迹,江湖人皆猜测是有高人灭了此二人。谁料时隔三年,这二人重不但出江湖,还在杭州连连作案三起——展某与白玉堂、丁氏双侠商量过,都觉得此二人出现的蹊跷,这案子处处透着诡异。”

“这么一说,是挺怪的。”金虔闻言也皱起了眉头。

“而且……”展昭望着金虔的黑眸里闪过一丝忧虑,顿了顿,又道,“展某赶到树林救你之时,听到那严强自言自语,说——说是奉一个公子之命前来擒你,听他的口气,似乎在抓你之前就已知晓你是开封府的从六品校尉金虔……”

“展、展大人的意思是……”金虔细眼瞪得好似两颗葡萄,只觉一股似曾相识的战栗恐惧缓缓袭来。

展昭双拳捏紧:“展某猜测,那严强是受人指使为擒你而来。”

金虔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展昭眉头紧锁,垂下眼睫,一丝懊恼从脸上划过:“可惜那严强十分口风甚紧,展某昨夜已经用尽办法想让他供出幕后之人,可那严强就一口咬定根本不识得你,更无指使之人,是展某——无能……”

俊逸容颜渐渐退下血色,泛出苍白。

金虔没由来心头突然一跳,激得自己忽一下站起身,拍了拍胸脯,精神奕奕道:“展大人不必担心,属下这不是活蹦乱跳手脚齐全活的好好的嘛!而且那严强已被关入大牢,还重伤在身,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翻不出花来了!”

展昭猛一抬眼,黑烁眸子一动不动望着金虔。

金虔仍在滔滔不绝:“若是还有不怕死的敢来,咱就让他好好尝一尝咱的毒药弹烟雾弹催泪弹僵尸弹的滋味!咱好歹也算是医仙毒圣的入室弟子,还怕他不成?!”说到这,不由探手向自己腰间摸去,顿时脸色一苦,“诶?咱的药弹包呢?”

清亮黑眸冉冉绕上一层柔光,展昭轻勾薄唇,起身从怀里掏出贴身收起的药袋,递给金虔,缓声道:“好好收着。”

“原来是展大人帮咱收着啊,属下多谢大人!”金虔忙堆笑抱拳,从展昭手里接过药袋。

温热体温在展昭手掌里一闪而逝。

展昭手指一颤,硬生生压下想要捞回那只手腕的古怪想法,之前在树林的种种毫无预兆闯入脑海,不觉耳畔发烧,眸子又鬼使神差移向金虔的领口,心里好似有百爪挠心,奇痒难耐,踌躇半天才诺诺开口道:“金、金虔,你……你……”

“诶?”金虔系好药袋,抬眼一望,顿时呆愣当场。

只见眼前之人,清眸凝水,流光盈动,俊颜温润,淡红染颊,当真是令人遐想无边。

“咕咚”金虔咽下一口口水,颤着嗓子挤出一句:“展、展大人,您要说什么?”

“展某……展某……你……”展昭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了半天,突然蹭的一下站起身,抓起桌上巨阙宝剑,顶着两个通红的猫耳朵,疾步冲出大门,仅在关门之时飘回一句,“好生休息。”

听着脚步匆匆离去,金虔只觉心头狂跳,头顶冒汗,呼吸超速,半晌,才徐徐呼出一口浊气,捂着心口叹道:“吓死咱了,还以为是要跟咱借银子呢……”

*

采花贼一案由杭州府衙接管,展昭全程协助,白玉堂偶尔客串协办,没过几日,便结了案,蒋三丈和严强因数年作案多起,作恶多端,数案并罚,判了一个秋后问斩;杭州城三大青楼恢复营业,冰姬无恙回归,琼玉阁仍旧客似云来,门庭若市;莫言、邵问在丁庄好吃好喝好药的精心护理下,内伤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至于展昭所担心的那所谓的幕后之人,无论用何种方法逼问那严强和蒋三丈,这二人仍是半丝口风也不漏,所以依然是毫无进展。

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金虔顺理成章变成了重点保护对象,被限行在丁庄之内,凡出行必有展昭或白玉堂或丁兆兰或丁兆惠或丁月华随行方可,外人绝不可能近金虔一丈之内。

唯一的一次例外就是冰姬前来探访,带来一堆探望礼物,对金虔嘘寒问暖,好不关心。

原本一个水灵灵的大美人前来探望,实在是件美事,奈何那日刚好轮到展昭护卫金虔,美事便成了骇人祸事。

那冰姬明明是对展昭有意,一双含情脉脉的勾魂美眸总时不时往展昭身上飘,可偏偏又对金虔十分殷勤,时不时摸摸金虔额头手背什么的,那眼神还挺——宠溺?!导致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内,金虔就被莫名冷冻了五次,猫儿眼瞪了八次,惊得金虔浑身寒毛倒竖,头皮发麻,不得已只能早早寻了个借口将冰姬送了回去,才免去变成冰冻校尉的悲惨下场。

也就是从这次冰姬探访,金虔便觉察到展昭变得大大不对劲儿。

自采花案结案之后,展昭见到金虔不再是不搭不理,不看不问,而是每日都来来找金虔聊聊天什么的,金虔原以为是展昭那心思郁结的怪病有了好转征兆——但实际情况是,展昭那怪病根本就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病症还趋向诡异态势发展。

聊天聊的好好的,突然就盯着自己发呆,然后莫名其妙脸涨得通红,然后就是夺路而逃——此症状已经发作五次。

偶尔自己靠近展昭时,常能看见展昭手指颤动,然后就双拳紧握——此症状已发作八次。

白玉堂来找自己插科打诨,若被展昭看到,定是数九寒天冰天朔地,此症状已发作十次。

综上所述,金虔断言,展昭这怪病不潜心静养个一年半载定是无法痊愈。

而整个丁庄内比金虔更郁闷的,就是丁家大小姐丁月华了。

结案之后,丁师兄弟立即在第一时间将自家妹子的亲事提上了议程。

所以丁月华每日的主要工作日程就是被大哥或二哥拽着与展昭、白玉堂、颜查散一一会面、加深了解、畅谈未来等等,可惜相亲过程不甚顺利。

见展昭之时,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常以公务在身,无暇□□等等官方借口,施展轻功躲猫猫:

见白玉堂……咳咳,那就是鸡飞狗跳惨不忍睹,最后演变成陷空岛与丁庄的武艺大比拼;

见颜查散——颜家小哥是不躲不闹,笑意吟吟态度超好的开始谈四书聊风月侃诗歌掰棋艺,直说的丁氏兄妹昏昏欲睡后飘然告辞;

至于范小王爷——丁氏兄弟在得知其皇家王爷身份及在金虔被劫第二晚有幸见识了一次孝义王爷绝命催魂呼噜后,就打消了将自家妹子嫁入皇家的心思;

而金虔——自金虔自保失败而被采花贼掳走事件发生后,丁氏兄弟就自动将金虔排除在了名单之外。

不断挫折相亲的结果就是,丁大小姐心情一日比一日阴郁,只要有空就来找金虔吐苦水,吃零食,顺便怂恿金虔和其再次“私奔”等等,而更不幸是,某次竟不小心让展昭撞了正着。于是,在阔别近一个月后,金虔再次重温了扎马步度中宵的美妙滋味。

总之,在各种郁闷各种混乱各种相亲各种忙碌中,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

*

中秋月圆,团圆喜节,丁氏双侠早早便邀了众人入夜至□□花园赴宴,美其名曰:中秋佳节庆功赏月宴。

戌时刚过,华灯初上,众人便依次来到后花园赴宴。

此时华月初升,皓魄当空,云间籁寂,千里镜明。

只见这庭院之内,园林雅致,花间隐榭,翠筠茂密,兰秀菊芳,池中睡莲,片片叠叠,杨柳拂水,小鱼戏柳。

真是好一派秋月高爽,夜风气清之景。

金虔屁股一落座,抬眼一扫座上嘉宾座次排列组合,结合此地此景综合一分析,立即嗅到某种阴谋的味道。

范小王爷身份高贵,自然是高座首位,其余众人按顺时针排列,分别为丁兆兰、展昭、丁月华、丁兆惠、颜查散、金虔、白玉堂——简言之,就是丁月华和展昭被丁氏兄弟严严实实夹在了中间。

很明显,丁氏双胞胎经过数日的观察接触,做出了“展昭获丁庄准妹夫宝座,颜查散和白玉堂淘汰出局”的决定。

嗯嗯,瞧这围追堵截、四方围困的桃花大阵——啧啧,看来今晚这丁氏兄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把丁月华的亲事定下来绝不肯罢休。

金虔埋一边头苦吃着桌上的珍馐佳肴果品点心,一边心中感慨。

之后果然不出金虔所料,酒宴过半,丁氏兄弟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迫不及待进入了正题。

“来来来,范王爷,丁兆惠敬你一杯。”丁兆惠举杯起身,朝范小王爷一举手。

范镕铧忙起身回敬道:“丁二哥折煞镕铧了,镕铧不过出身草根,还是莫要称镕铧王爷了,向以前一般叫镕铧小弟便可。”

“这个……”丁兆惠挠挠头,爽朗一笑道,“好,只要范老弟不嫌弃我这个二哥就好。”

“镕铧高兴还来不及呢。”范小王爷举杯同丁兆惠一起一饮而尽,又一同落座。

“范王爷只要愿意,丁庄就是范王爷的第二个家。”丁兆兰举杯笑道:“不过今夜,我兄弟二人还是要对镕铧老弟以王爷相称。”

“这是为何?”范镕铧一愣。

丁兆兰一笑:“只因今夜想请老弟以王爷之尊做个见证。”

范镕铧更加不解,又望向丁兆惠。

来了来了,重头戏上演了!

金虔嘴里呱唧呱唧嚼着猪头肉,两眼放光。

只见丁兆兰站起身,朝着展昭一抱拳,提声道:“展大人,在下也知有些唐突,但个中缘由展大人也知晓,在下就不绕弯子了,我兄弟二人敬仰展大人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欲将舍妹月华许与展大人为妻,不知展大人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满庭顿时一静。

白玉堂第一个跳起来,咋呼道:“好你个丁大,我说今日这宴席怎么都透着古怪,原来是鸿门宴啊!”

丁月华也拍案而起,不悦道:“大哥,月华何时说过要嫁给展昭?!大哥二哥莫要乱说!”

颜查散望向身侧的金虔,只见金虔细眼发亮,一口茶一口肉吃的不亦乐乎,显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由摇头叹气,目光又移向展昭。

只见展昭面色微凝,黑眸瞥了一眼金虔,却见金虔那副模样,眸光不由一暗,起身抱拳道:“丁小姐秀外慧中,磊落大方,展某不过一介粗莽武夫,怕是配不上丁小姐。”

“哎,南侠此言差矣!”丁兆惠起身朗声道,“若是南侠这等身手人品还自诩粗莽武夫,我等岂不是都要没脸见人了?!”

“二弟所言不错。”丁兆兰接口道,“展大人武艺高强,德行高洁,奉职包大人麾下,为民请命,忠君爱民,江湖上人人称道、有口皆碑,实乃人中龙凤,我兄弟二人是诚心将舍妹嫁与南侠,还望南侠慎重考虑。”

“没错、没错!”丁兆惠拍着胸脯道,“我家的妹子不是我自夸,那是武艺厨艺样样不俗,娶回家那绝对是贤妻良母!模样虽称不上天香国色,但在方圆百里之内,也没几家姑娘赶得上的。何况我兄弟二人就这一个宝贝妹妹,到时候嫁妆绝对少不了,南侠你若是做了咱们的妹夫,那绝对是人财两得啊!”

“哼,还人财两得呢!就冲大胃丁那胃肠,到时候不吃把开封府吃的家底全无就不错了!”白玉堂抱着胳膊,鼻子直哼冷气。

“五弟!”丁兆兰一脸无奈,“莫不是二位哥哥未把月华许配给你,五弟心有不满?”

“什、什么!”白玉堂瞬时从椅子上蹦起来,瞪着一双桃花眼叫道,“让五爷我娶那大胃丁,五爷我不如剃头当和尚去!”

“鼻涕白,让本小姐嫁给你,我也宁愿剃头去当姑子!”丁月华不甘示弱,回嘴吼道。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吵什么!”丁兆惠一脸黑线,“现在是要把月华嫁给南侠,又不是五弟,你们有什么好吵的!”

“展昭我也不嫁!”丁月华杏眼一瞪,气势非常。

“月华,莫要胡闹!”丁兆兰脸色一沉,厉声道,“终身大事,由不得你!”

“大哥!”丁月华跳脚。

“丁大侠,丁二侠!”展昭肃颜冷眉,抱拳冷声打断三人道,“展昭尚无娶妻之念,无缘与丁小姐共结连理,望二位莫要错爱。”

此言一出,桌上一片死寂。

丁兆兰、丁兆惠第一次见到展昭如此冷言冷语,不由面面相觑。

白玉堂挑眉,一脸乐哉乐哉,范镕铧瞅瞅这边,望望那边,端起茶碗遮住了半边脸。

颜查散吸了口凉气,不由又将目光移向金虔。

但见金虔一脸诧异,塞满腮帮子的肉都忘了嚼。

哎哎?咋回事?丁月华不是展昭的老婆吗?怎么咋突然就剧情大变?历史更改了?

丁月华松了口气,飘飘落座,慢悠悠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秀目悠悠荡到金虔脸上,突然挑眉一笑道:“若真要月华选,月华宁愿嫁给金虔。”

“什么?!”丁氏兄弟惊呼。

“不妥!”展昭猛的起身。

“不成!”白玉堂拍桌。

范镕铧一口水喷出,颜查散继续瞅着金虔。

“咳咳咳——”金虔被嘴里的一块卤肉噎得直翻白眼。

“金校尉年纪尚幼,谈及婚嫁太早。”展昭慢慢坐回座位,清了清嗓子道。

“就是就是,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娶什么老婆。”白玉堂干咳两声。

“说的对、说的对!”范镕铧急忙附和。

丁氏兄弟对视一眼,难得点头附和了一次:“诸位所言甚是。”

丁月华却是不理众人,只是定定望着金虔,似笑非笑道:“金兄弟你可愿娶月华为妻?”

好容易用茶水冲下噎在嗓子眼卤肉的金虔只觉后脑勺发根倒竖,抬眼一看,只见满桌众人皆是目光灼灼瞪着自己。

展昭黑眸阴森,白玉堂桃花眼泛狠,范镕铧水眸担忧,丁氏兄弟目光忐忑,颜查散……嗯?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金虔咽了咽口水,整了整衣衫,起身朝丁月华抱拳正色道:“蒙丁小姐错爱,金虔受宠若惊,但金虔自觉资质平庸,实在是配不上丁小姐,还望丁小姐另觅良人。”

丁月华并未答话,只是眸光一闪,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语。

但金虔却是分明听到其他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之后,丁氏兄弟精心准备的“相亲宴”便在一片古怪的沉默中悄然落幕。

*

皓月澄明,树影绘窗,花香袅袅,醉人旖旎。

丁庄西院客房之内,金虔瞪着半夜三更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捏着胸口衣襟频频后退,浑身发寒:“丁、丁小姐,半夜三更花前月下……那个,咱是说夜深人静的,男女共处一室实在是授受不亲啊!”

对面的丁月华一身素雅描莲纱裙,一脸甜美笑意,步步紧逼金虔:“我偏要来,你能奈我如何?”

“丁、丁小姐莫不是要逼良为娼霸王硬上弓?”金虔缩到墙角,细眼圆瞪,颤声道。

丁月华一挑眉,噗嗤一声乐出声,旋身坐到桌边,悠悠然倒了一杯茶,端在手中把玩,望了一眼金虔道:“好啦好啦,不吓你了,过来和我说说话。”

金虔瞪着细眼观察了半天,确定丁月华绝无恶意后,才点着脚来到桌边,挑了一个离丁月华最远的凳子坐下。

丁月华托着杏腮,歪头望着金虔问道:“我问你,你为何不愿娶我?”

因为咱也是雌的!

金虔心中哀嚎,奈何又不能叫出口,只能诺诺道:“咱配不上丁小姐……”

“我才不要听这些,说实话!”丁月华“啪”的一声放下茶碗,不悦道。

实话说不出口啊!

金虔暗叹一口气,细眼滴溜溜一转,反问道:“那——丁小姐为何不愿嫁给展大人?”

丁月华翻了一个白眼:“我又不喜欢展昭,为何要嫁他?”

“诶?”金虔细眼赫然瞪大,“你不喜欢展大人?为啥?”

“为什么我要喜欢展昭?”丁月华皱眉。

“为什么?!”金虔嗓门不觉提高了两百个百分点,“你问我为什么?这还用说吗?!展大人容貌一等身材一等武功一等人品一等,那是上得厅堂下得牢房,待人温文有礼,一笑春风荡漾,汴梁城里喜欢展大人的人排队能绕汴京转五个圈,简直有如滔滔江水……咳,咱的意思是,展大人那可是千里挑一万里无双全大宋独一份的好男人,丁小姐为啥不喜欢?”

丁月华目瞪口呆瞪着金虔半晌,才一脸不可思议道:“厉害,金虔你竟然能说出这么一大串溢美之词!”

“这算什么!”金虔一脸得意,“若是丁小姐想听,咱能说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咳咳,这不是重点好不好,丁小姐还没回答咱的问题呢!”

丁月华偏头望着金虔,挑起秀眉:“展昭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当然!”金虔点头如捣蒜。

“展昭就没什么缺点?”

“诶……”金虔眨眨眼,挠着脸皮想了想,还是秉着希望这对未来夫妻能坦诚相待和谐共处的精神挑了几样道,“当然,所谓人无完人,展大人还是有些缺点的,那个……比如时不时脾气有点阴阳怪气,时不时爱抓人挂大蒜扎马步什么的……当然,这都是小毛病,所谓瑕不掩瑜,无伤大雅,绝对不会影响展大人的光辉形象的!”说完,金虔还煞有介事点了点头,一脸诚恳望向丁月华。

不料那丁月华却是杏眸愈来愈圆,定定望着金虔,好似呆了一般,表情还透着些许古怪。

“丁小姐?”金虔纳闷。

丁月华眨眨弯睫,上上下下将金虔仔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微微摇头,讪笑道:“金虔,若你不是男子,月华定认为你对展昭钟情已久!”

金虔顿觉一道晴天霹雳炸在脑顶,一个猛子从椅子上蹦下来,脑中轰隆隆乱响,“丁、丁丁丁小姐,你、你你你说什么?!”

丁月华掩唇乐道:“你这样子就更像了。”

“丁小姐!”金虔冲到丁月华面前,手舞足蹈惊呼道,“这话可万万不可乱说啊啊!”

“是是是!”丁月华失笑,无奈摆了摆手,“免得你被汴梁城里那些爱慕展大人的小姐们给埋了。”

金虔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忽略心口擂鼓一般的过速心跳,望着丁月华犹豫问道:“丁小姐当真不喜欢展大人?”

“这还用问?”丁月华瞪了金虔一眼。

金虔的神情顿时变作标准哭丧相。

展大人,属下对不起您!属下已经费尽口舌力挽狂澜想要挽回猫儿嫂子,奈何失败了啊!

话说这丁月华连猫儿这般的都看不上眼,到底喜欢啥样的啊?

想到这,金虔不由脱口问道:“不知丁小姐到底钟情何种类型的公子?”

丁月华瞅了金虔一眼,一勾唇角:“你这样的!”

“诶?!!”

“骗你的!”丁月华忍住笑意,敲了一下金虔的脑门,轻叹一口气,转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扇,任皎洁月光洒洒而下,柔声道:“月华喜欢的人,不需要是什么江湖豪杰,也不用是什么武林高手,月华的郎君,只要能带着月华走遍名山大川,看遍山河风光,品遍天下美味,就够了……”

清澈银辉之下,丁月华娟丽容颜柔美似水,一袭素白绣莲长裙随风飘起,透出朦朦光霭,竟好似天穹仙子一般,欲乘风飞去,遨游长空。

纵是号称看惯各类美色、纵观天下美人的金虔,也不由看呆了。

“说的好!”突然,一个懒懒男音晃晃悠悠飘进来,“不若再加一句,偷遍天下珍宝,如何?”

“什么人?!”丁月华厉声高喝,身形一动,后撤半步,神色一凛之间,手已握住腰间宝剑。

“金兄,不请在下进去喝杯茶吗?”

人影随声而至,眨眼之间,只见一人飘飘落坐窗棱之上,长眉入鬓,凤眼上挑,额前一缕银丝飘飞入夜,黑衣飘逸,长袖写意,懒懒笑意勾人,好一个随意风雅的骚包造型。

“一枝梅?!”金虔惊呼。

没错,正是“浮梅暗香、清樽琼液,踏雪无痕,妙手空空”的江湖第一神偷大驾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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