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勤起身去抱刘奶奶,刘敏听了刘勤的话就要往外跑。
“敏儿回来,”刘奶奶急得大喊一声,脸色涨得通红,同时剧烈咳嗽起来。
乔蓝儿赶紧给刘奶奶顺气,叶蓁蓁抱着可乐上前,按摩穴位让老人家舒缓下来。
“大哥你冷静一点,”刘景抱住刘勤,他下颌线绷得很紧,痛苦已然压抑到极致。
刘景和叶蓁蓁经历过很多,故而是在场的所有人中,最相信刘奶奶说那些话的人。
心里痛到无法呼吸,可对于无力回天的事情,他们不能再去徒增刘奶奶往生路上的羁绊。
“你们都是好孩子,但我已知天命,就不要再折腾了。”
“自从蓁丫头进家以来,我们家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我如今走也是了无憾了,这是喜丧,你们应该笑着送我去和你们阿爷阿爹团聚才是。”
刘奶奶说这些话的时候,可乐就窝在妈妈怀里睁着眼睛静静听着,眼尾通红但没有再哭。
刘奶奶抚摸着可乐的小脸颊:“这孩子果然有灵性。”
“芊芊,去喊你三个哥哥也过来,”乔蓝儿深吸一口气,这一会她已经缓过神来。
曾经她一直以婆母为长为尊,什么都要等着婆母给她出主意。
陡一变故,她慌了神,不知所措。
惊诧,不舍,难过,也害怕去面对没有婆母陪伴的未来。
可养老育小,薪火传承,这一日是早晚的事情。
现在是要她当主梁骨,来安排事务的时候了。
刘奶奶见此很欣慰,由着她说的去做。
刘锦芊已经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哭着跑去敲门。
三个曾孙衣服都来不及穿好,直接扑到刘奶奶床前哭得厉害。
“曾奶,您能不能不走,等我长大挣钱了,给你买特别多的好东西吃。”
刘奕死死抱着刘奶奶,眼泪鼻涕蹭在刘奶奶的衣服上。
“曾奶,您不是最爱听我念书给您听吗?我现在就给您背。”
“好,曾奶再听一次。”
“……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
刘嘉背的是《孝经》,到这一段时哽咽到发不出声,刘星和刘奕一左一右也哭着跪挪到大哥身旁,跟着背诵起来。
“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五者备矣,然后能事亲……”
刘奶奶嘴角含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睡颜很是安详。
“阿娘……”
“阿奶”,“奶奶”,“曾奶……”
哭声顿时混做一团,三个小娃娃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刘景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神情,他没有像刘勤和刘敏那样大声恸哭出来,可却有连绵不断的泪珠掉落,砸在他撑着地面的手背上。
叶蓁蓁就跪在他旁边,将大哭着的可乐紧紧搂在怀里,低声啜泣着。
那个疼她,处处为她考虑的奶奶,在今晚永远离开了他们……
往事一 一浮现,前世无缘见过,今生第一回见面,明明是历尽沧桑之人,刘奶奶的眉眼却无一丝怨色。
那一刻,叶蓁蓁就打心底里佩服这位睿智豁达的老太太了。
故而第二次见面,她就勇敢跟老人家坦诚了对刘景的喜爱,为了她的名声,刘奶奶竟让刘景守诺隐瞒两年。
后来许多次,那些不能跟其他人说的话,叶蓁蓁都会跟刘奶奶倾诉和商量。
刘奶奶不但是乔蓝儿的主心骨,也是她的主心骨。
如今细细想来,其实一切都早已有征兆,只是愚钝如她,却不能参透。
这一年,先是徐奶奶,现在又是刘奶奶相继离开。
人生的缘分,总是一段一段的,不会有谁能陪着从始至终。
这是人间一行,七情六欲必修的其中一环。
可还是难以接受呀……
过了好一会,乔蓝儿擦干眼泪。
“都听你们奶的话,别哭了,让她好好走。”
“你们和阿娘一起,给阿奶擦身换衣裳。”
刘勤三兄弟带着所有孩子暂时离开,沉痛之下,所有人都静默无声。
给刘奶奶收拾妥当之后,乔蓝儿出来交代刘勤,让他作为长孙到各家报丧的事情。
第二天来吊唁的人很多,刘奶奶的丧葬办得很体面。
依照老人家的遗愿,将她和刘景爷爷合葬在一起,刘景阿爹的墓地也紧挨在一旁。
自此,他们一家三口地下团聚了。
亲人的离世,家里气氛实在活络不起来。
生活照旧,白日里刘景的情绪看不出什么。
可一到了晚上,他却总是睁着眼睛睡不着。
阿奶说要笑着送她离开,刘景就是当下那一刻没忍住,后来确实做得很好,没再哭过。
可叶蓁蓁知道他的性格,越是痛到极致,越是沉默寡言。
在他又一次悄悄爬起来,站在院子仰头望月独自添伤的时候,叶蓁蓁披衣下炕,走到了刘景的身边,然后从后背紧紧拥住他。
“阿景,怎么一个人出来也不唤我作陪?”
刘景身体一僵,没想到他到底是惊扰了妻子。
他以为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但知他如她,怎么可能就一点都没发觉?
只不过是给他时间罢了。
刘景转身将叶蓁蓁拥进怀里:“抱歉,吵醒你了。”
他将头埋进叶蓁蓁的脖颈间,汲取着疗愈的柔情和暖意。
“我是你的妻子,夫妻本是一体,怎么能跟我提道歉二字?”
叶蓁蓁轻轻给他抚背,接着缓缓说道。
“阿景,实在难过,你就大声哭出来吧。”
叶蓁蓁的话就像闸口的开关,猝不及防泄洪而出。
“我们结婚的前一晚,阿奶教导我何为夫妻和担当……”
刘景的肩膀颤抖得很厉害,叶蓁蓁感觉到脖子一片濡湿,心疼和难过交织,实在忍不住,她也跟着无声落泪。
“小时候我受了欺负不敢回家说,可是阿奶总是能觉察出来,她会一边给我擦药夸景儿真勇敢,一边却又自己转身去偷偷抹眼泪。”
“她一直都觉得是自己没能保护好我们,可我们又为阿奶做过什么呢?”
老人家胎里带疾,自幼身子羸弱,又中年经历丧夫丧子之痛,晚年缠绵病榻多年。
最难的时候,她撑着病体为他们寻了一个遮风港。
眼见刚过上好日子,为何就要撒手离去了呢?
子欲养而亲不待,太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