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人类创造出来，但又算不上是善待的“工具”，一旦有了思想，大概会做什么事情？
杜卿宁将自己代入进去。
不用思考，都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将原有的制度推翻，创立属于自己的新规则。
改变不了是被人类创造出来的事实，那就去改变自己现有的情况。
杜卿宁记得之前在研究中心的时候，金玉似乎说过，冉之溪是不能背叛人类的。
或许，脱离原有的躯壳，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不。”
出乎意料的是，冉之溪摇了摇头。
“我不准备报复任何人，我热爱人类。”
热爱？
杜卿宁挑眉。
“即使人类对你并不好，你也热爱他们？你是什么圣母附体？”
傻子吧？
杜卿宁看着冉之溪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不是所有人都对我不好的，我的母亲对我就很好。”
“你还有母亲呢？”
杜卿宁诧异。
这家伙不是人造物吗？
提到母亲，冉之溪眼睛里的焦虑散去了不少，弯唇一笑：
“当然有，创造我的冉博士是我的母亲。”
在冉之溪的幼年时期，她甚至不觉得自己和普通人类有什么区别。
她有着和人类完全一样的面容，也还有着将她带到这个世界的冉博士。
人类如何定义母亲这个词？
冉之溪不懂，她只知道，孩子经由母亲来到这个世界，她被冉博士带到了这个世界，她陪伴她整个童年与青春。
“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是工具？我明明拥有母亲，拥有爱，我比任何人类都更像是人类。”
“的确，怪物们太像人类，人类又变得不像他们自己。”
杜卿宁赞同的点了点头。
现在这个时代，杜卿宁甚至怀疑，学艺不精的小妖顶着一张乱七八糟的脸来到这个世界，顶多也就得到一句审美太奇葩了。
毕竟，太多人类没有得到过足够的爱，失去人类的情感，连外形，都有把自己脸整成猫，给自己种上狗毛，甚至将舌头整成蛇的舌头的……
反倒是这个拥有爱的人造人，不管是外表还是心理，都比人类更像一个真正的人。
不过
“那既然这样，你还要人类的身躯做什么？”
拥有和人类没有区别的外表，又拥有着一些正常人可能都没有的充足的爱与健康灵魂，对人类的态度也是友善的，那要人类的身躯，意义在哪里？
“因为……”冉之溪的笑容有些勉强，“假的就是假的。”
“自然身体和科技身体的区别很大，除了母亲之外，没有人承认我的身份。如果不是冉博士的强烈坚持，注射怪物基因成功，且激发巨大潜能的我，本应该作为实验品被关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但现在，你看到了，我拥有自由，也成为了受人尊敬的冉医生。”
“正常人有的，我都有，正常人没有的，我也能轻易得到。我的确没有必要一定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但是……”
冉之溪歪了歪头，想了想，才继续说道：
“但是我快到期了。
人造人终究不是真正的人类，我是有保质期的，就像人类会死一样，唯一区别，我不是真正的死亡，我更像是……”
“更像是记忆清除，重置归零，我会作为一个新的人类出现，她会是我，也会不是我，但我不想失去现在的记忆。我可以重启，但人类并不会，过往的时间过去了，就不会再重新来过，冉博士已经死了，我再次开始，也不会遇到一个如她一样的人。
我想变成真正的人类，带着这些记忆存活。”
带着记忆存活？
杜卿宁有些不理解。
“可人类并不是永生，人类也会死亡，即使以全新的形态回到人间，过往的一切记忆都会消失，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你的记忆消除，和他们再次回到人间，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如果只是为了拥有这些记忆，就想要成为人类，从逻辑上来说，实在是没有必要。
期待以人类身躯保留现有记忆，不如这家伙尝试一下修道，看有没有机会像她一样飞升上界。
不过为了这点记忆，去上界真的有必要？
毕竟他们……
诶？
杜卿宁眨了眨眼睛，他们怎么了？
为什么不记得了？
冉之溪没有注意到杜卿宁沉思的表情，摇了摇头说道：
“听上去似乎的确没有区别，同样的消亡，同样的失去记忆。
但实际上，区别还是很大。
人类重回人间，可能是以任何形态，一棵树，一朵花，天上的云，水里的鱼，他们的灵魂如此自由，肉身只是一个容器，随时会抛弃。
而我存在的却只是这具肉身，我根本没有灵魂这种东西，可能此刻所有的想法，都只是一串数据，当我死了，类似灵魂的数据也会消灭，像是从来没有来过，再次睁开眼睛的，只是这具身体。
我想要成为真正的人类，不只是有属于人类的身体，而是真正的，像人类一样的，即使肉身腐烂，灵魂也可以永存。”
“所以，你其实并不是想成为人类，而是想成为拥有灵魂的生物。”
人类的肉体寿命实在短暂，但如果拥有灵魂的话，肉体也不过是容器罢了。
“对，想拥有灵魂，”说到这里，冉之溪笑了一下，“当然也想拥有属于人类的肉身，毕竟万物之中，以人类为尊。”
冉之溪的话音落下，杜卿宁猛然抬起了双眸。
万物之中，以人类为尊。
这句话……
似乎曾经有什么人对她说过。
“我……说错什么了吗？”
冉之溪被杜卿宁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问道。
她以为是自己说错话，惹杜卿宁不高兴了。
杜卿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站在原地，面色并不好看。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忘记了。
但……她根本就是保留着原有的记忆来到人间的，怎么会有记忆缺失？
如果是普通人类，发生了记忆的遗忘，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发生在杜卿宁身上就是极为不合理的。
可能会出现因为千百年来信息太多，导致她有些事情没想起来，但绝对不可能会是遗忘。
她是真的没有这段记忆。
“杜……”
“既然人类这么尊贵，天道又岂会让你这种非人类乱来？与其成为人类，不如开辟出属于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