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半仙儿是周围几个村子里负责看地基的人。
据说他是无师自通，平日里也在家种地种田，偶尔能帮人看地挣几个小钱。但自从前些年，镇上接二连三出了好几个读书人，恰好这些人家里的房子地基又都是他看的，因此杨半仙一时在周围几个村镇都扬了名。
如今，种地的事儿他也是全交给家里人，自己帮人看地、看井忙得脚不沾地。
这不，他正打算早些吃了午食去镇上一趟，哪知就被顾家人给请了过来。
方瑶瑶之前就从村长几人的闲谈中，听到不少关于杨半仙的传奇过往。
她此时不敢跟上去凑热闹，生怕杨半仙真是什么能人异士，一眼将她的来历看穿。而这时候的人，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异常信奉鬼神。
倘若他当着一家人的面说了自己的事，那恐怕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次重生，便又要到此为止了。
她拉着旺财，远远躲在边上偷听。
“杨大哥，快请快请。”顾显明满脸堆笑，将人引到老房子的废墟处。
杨半仙儿先是看了看废墟上还残存的半截土墙，又四下望了望周围的山势地形，心中当下便有了大致定论。
不等主人家再开口，他就发问：“这房子，以前是朝着这个方向？”
他手指着东边远远一处光秃秃的山头。
顾家人纷纷点头称是。
“那就不奇怪了，这次建房得换个朝向。当初都没有找人看过吗？”
顾老太爷道：“这房子我打小就在这儿住着，房子虽说重建过两次，但地基一直都没变。我们自己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看到远处那片光秃秃的山了吗？那是一处乱葬岗。可能你们搬来的时日尚短，不了解情况。”杨半仙儿对众人解释道。
“我老杨家世代生活在大杨村，村里人人都知道那个地方。据说是前朝被剿灭的山匪流寇，不论原籍背景，全都扔在了山坳里。后来经过数次暴雨塌方，尸骨倒是被尽数掩埋了，却又不知怎的始终长不出树来，这都改朝换代多少年了，那山头依旧是一幅光秃秃的景象。”
顾家人纷纷眯眼远眺那处山头，继而点点头，若有所思。
杨半仙儿又绕到那片低洼的湿地，左右看看，道：“这里有一股水源，若是在此凿一口井，即便再是天旱，你家也不愁没水！”
叶翠莲眼珠转了转，急忙上前对半仙儿道：“唉哟杨大哥，还真是呢？那方家姑娘真说中了？这底下当真有水……”
“自然是真了。即便你不想着吃水，也要想想在这上头建房子，那土墙能撑得住几时？”杨半仙儿对于眼前这个敢质疑他的妇人露出一丝不悦。
“杨大哥，我家是有一口井的。”顾显明忙偷偷捏了自己女人一把。
说完，他讨好着将人又领到最北那间屋子背后的水井旁。
这次，杨半仙儿没有丝毫多想，开口就道：“这井里的水只够你们吃喝，想要再来浇地洗衣定是不够。”
顾家人纷纷惊得张大嘴巴。
杨半仙儿是第一次上自己家来，且村里没人知道山上缺水。
只因相继搬到河谷滩的几户人都是十多年前就下的山。
在他们搬离老虎山时，这口井里的水，仍可供老虎山上七八户人家敞开了用。
如今，这没人知道的事，突然就被杨半仙儿一语道破，看来他果真是如传闻中那般有真本事啊！
“这井里的水，以往可是吃都吃不完，突然短水也就是近五六年才有的事儿。”顾老太爷对杨半仙儿道。
“这口井就填了吧，在我刚才说的地方重新凿一口。另外用来建房子的钱你家可有多？”
顾显明有些尴尬地说道：“杨大哥，不怕您笑话，我家现在一个子儿不落地加起来，也就只有四百文钱了。”
杨半仙听后也未开口，只是左右寻找着桌椅。
“杨大哥，去那边。”顾显明忙道。
将人带至山洞处，杨半仙儿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摊开，又磨好了墨，拿着毛笔写写画画。
不一会儿便完成了。
他满意地将纸递给顾显明，道：“建房是大事，银钱不够便去借，总能有还上的一天。照我说的这样来，不说后辈能有多大出息，但至少保证你家人丁兴旺、子孙满堂。”
说罢，他还特意拍了拍顾云辉的胳膊。
顾云辉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头，腼腆地笑了笑。
顾显明听了却是喜出望外。
他们家几乎每代都只有一根独苗，杨半仙儿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明白得很。
他又是大哥长大哥短地叫着，又是递上温度刚好的茶水。
顺便又问道：“杨大哥，眼下想要凿井确实有些困难。我打算自己挖一个大一些的坑，您看行不行？这个有没有什么讲究？”
杨半仙小口喝着茶。
“能凿竖井当然是最好的，但钱少也有钱少的打算。你这样……也不是不行。”
顾显明一听，顿时乐了。
家里本就不富裕，银钱自然能省则省。
紧接着，他又从一层层包裹着的旧布袋子里数出八十文钱，塞到杨半仙儿手里。
“杨大哥，真是辛苦您今儿大老远跑一趟。”
从家里到猫儿坝的路上，他就跟村长和秃子打听清楚了。原本杨半仙儿早些年单独看一口井或是一处地基，只需二十文钱。
但随着近些年来物价上涨，加之他又有了名气，再替人看地便涨到了八十文，若是遇上城里的富商官老爷，那价格更是高得农家人想都不敢想。
但杨半仙儿这人也并非只认钱不认人，他自己家中也是靠种田种地养活家人，自然知道靠着地里刨食的农户人家，想要攒几个银钱不容易，因而他对乡下比较困难的乡邻都只是象征性地收取一些跑路费和纸墨费。
通常来说，能建砖瓦房的家庭，他收六十文，只能建土坯房的家庭他收三十文。
原本顾显明请他来只是相看地基，水井一事是他自己顺带着看了并说出来的。若是都按三十文来算，总共也就六十文。
但顾显明这人虽然平日里只是种种地、干些下力气的活儿，一旦真遇上人情往来的事情，他还是很拎得清的。
他明白对于杨半仙儿这种人，宁肯多舍些钱财，也万不可抠抠搜搜得罪了他。
加之杨半仙儿也说了，儿子这一代可就不会只能生养一个了。
多花点钱能了了自己心头十几年来的心病，咬咬牙想来还是值了！
“杨大哥，您先揣好，再喝点水。赶紧生火做饭，可别让杨大哥空着肚子回去。”
“好好好，我这就来。”叶翠莲也满脸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