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军区食堂里，擅长大锅菜的刘大厨和精研小灶的陆大厨是一对师兄弟。
早年间，陆大厨在外面挨了批，刘大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塞进食堂，为此还搭上了不少人情。
经过社会的毒打，陆大厨歇了把苏帮菜发扬光大的心思，专心伺候好部队里的人民子弟兵。
杨怀远回来后，三不五时的就去食堂改善改善伙食，一来二去，和精研小灶的陆大厨就熟悉起来。
陆大厨记得杨怀远家里的人口味清淡，每次做饭都格外用心。
这次，听到杨怀远要给部队的兵蛋子们改善伙食，在钱和票都充足的情况下，好好整了两桌出来。
一桌偏清淡，给杨怀远等人吃，一桌偏浓油赤酱，给李时泽等人吃，但菜色上都是相同的。
大家分桌而坐，李时泽和小卫跟着杨怀远等人坐在一起。
杨怀远想让大家吃的尽兴，于是两个桌子稍稍隔的远了些。
吃到尽兴，杨怀远主动问起李时泽的婚姻大事。
“阿泽，我记得你比江离大三岁，是吧？”
被点到名，李时泽放下了筷子，看向杨怀远，“准确来说，应该是三岁半。”
“哈哈哈......”
杨怀远笑了笑，“三岁半的话，你今年应该二十三了吧？”
李时泽大概猜到了杨怀远的心思，偷偷瞄了杨江离一眼，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全被杨芳若看在眼里。
“是二十三了。”
“二十三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两个孩子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呐？”
提到孩子，杨怀远心中一痛，不得不长舒一口气缓解心口的窒闷。
李时泽含糊道：“不着急。”
“都二十三了，怎么能不着急？”
杨怀远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你别忘了，你是家里老大，你不结婚，阿海怎么结婚？”
李时泽皱了皱眉，“杨阿爹，现在都是新社会了，不搞旧时那一套了，我不结婚，也不妨碍阿海结婚呐。”
“什么叫旧时那一套？”
杨怀远有些不高兴，“长幼有序，不分新社会旧社会，你又不是老大难，让阿海怎么越过你成亲？”
杨江离蹙了蹙眉，“外公，不能生气。”
杨怀远转过头，对着杨江离笑了笑，“我没生气，就是有一点点不高兴。”
说着，杨怀远用大拇指和小拇指比出蚂蚁大的那么一点。
杨江离无奈，低头继续吃自己的菜。
李时泽半垂着眼，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接收到杨江离的目光，心中有些失落。
大半年都在部队里待着，没在外风吹日晒，李时泽比过年时白了一个度。
少了那层天然的掩饰色，他的心事渐渐在脸上显露出来。
看到他的脸色变化，杨芳若的心沉了沉。
闭了闭眼，杨芳若脸上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
“前几天隔壁家属院的各位嫂子们还说起过阿泽呢，部队里喜欢他的丫头可不少，就是没见他和谁在一起过。”
这话一出，杨怀远来了兴致。
“是吗？”
杨芳若点头，别有深意的看了李时泽一眼。
“前些年阿泽为咱们家的事忙前忙后，出了不少力，吃了不少苦，这才把婚事耽误了。”
“等到阿泽想结婚的时候，咱们可得好好出一份大礼。”
姚思文连连点头，“这个要的呀，小李把江离养这么大，江离和秋兰更是情同姐妹，于情于理都该出一份大礼，要不……”
姚思文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老头子，咱们认阿泽为干孙怎么样？”
杨怀远愣了一会儿，笑着点头，“这个可以有，阿泽啊......”
“不行！”
杨怀远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秋兰突然站了起来，斩钉截铁的两个字打破了席间的氛围。
杨江离放下筷子，惊讶的看着李秋兰。
杨芳若的眼睛深了深，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正准备说话，姚思文的手按在了杨芳若的腿上。
杨芳若深吸一口气，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姚思文轻轻在杨芳若腿上拍了两下，收回手，笑意盈盈的看着李秋兰。
“秋兰这是吃醋了吗？要不阿婆一起认你为干孙女好不好？”
李秋兰一脸局促，小脸慢慢变得比桌上的莲子羹还要红，一双泛着水光的眸子瞥向李时泽，眼底满是急切和委屈。
李时泽笑了笑，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认干亲这么重要的事，我必须和爷娘商量过后才能回复您。”
“这是自然。”
杨怀远瞥了眼姚思文和杨芳若，继续道：“接着吃接着吃，小陆辛苦做出来的菜，谁都不许剩。”
杨江离拉了拉李秋兰的胳膊，示意她坐下来。
席间，杨江离和李时泽的目光在席间碰了一下，又各自移开。
午饭过后。
李时泽带着战友们打扫干净卫生，然后才回去了。
杨江离拉着李秋兰的手回房休息，杨怀远则带着姚思文和杨芳若回到堂屋。
坐下后，杨怀远脸色微沉，“老婆子，你们今天在搞什么？”
姚思文瞪了杨怀远一眼，拉着杨芳若在另一边坐下。
“我们搞什么？我还想问你想搞什么呢？”
“难道芳若受的这些罪还没让你长记性，非得把我们乖囡也推进火坑，你才满意吗？”
说到最后，姚思文落下泪来，抬起帕子在脸上擦了擦。
“杨怀远，你个没良心的！我十八岁就跟了你，为你生下三儿一女，三个儿子被你送去当兵，一个没剩，一个女儿因为你看走眼，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如今，我们娘俩也不想大富大贵，只求乖囡一个人一生顺遂，幸福终老，难道连这你都要破坏吗？”
这番话像利剑一般，扎得杨怀远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再看杨芳若，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却已是半头白发。
这都是他造的孽啊！
杨怀远捂住脸，树皮般的指缝里溢出泪来。
这个在战场上流血都不曾掉过一滴泪的汉子，面对家人的眼泪和质问，终是忍不住了。
他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唯独对不起自己的家人......
杨芳若吐出心中的郁气，站起身来，走到杨怀远身旁，伸手覆上他的手背。
“爹爹，我只要江离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