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江离垂眸不语，目光中只有杨怀远粗糙起皮的手背，颜色苍白得过分。
见她不说话，杨怀远在心里叹了口气，“乖囡，你是不是猜到了？”
往日里乖巧可人的外孙女，如今竟然也会沉默抗议了，再结合洪守疆之前说的话，他再不明白真算白活了。
闻言，杨江离掀起眼皮，直直的看进杨怀远的眼睛里。
“外公，李时泽残疾了吗？”
杨怀远瞳孔一缩，纵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她的问题惊到了。
“乖囡，你怎么会这么问？”
这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呐。
难道不应该问受了什么伤？现在怎么样了吗？
杨江离眼中一片平静，“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伤能让你们选择和他一起瞒我这么久。”
“我知道，你们想说瞒着我是不想让我担心，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您和外婆都能接受的事，为什么非要瞒着我呢？”
听到这话，杨怀远和姚思文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姚思文伸手抓住杨江离的手，微微用力往身边带了带。
杨江离没有抵抗，顺着姚思文的力道来到她身边。
“乖囡，瞒着你是我们的主意，和阿泽无关，你如果要气，就气外公和外婆吧。”
杨江离抿了抿嘴，“外婆，我不生气，我只是伤心而已。”
“大家都知道的事，就瞒着我一个人，会让我觉得我是被你们排除在外的外人。”
“哎哟，我的宝贝囡囡哟！”
听到杨江离隐隐带着哽咽的声音，姚思文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哪个说你是外人？”
“你是外公外婆唯一的宝贝外孙女呀！”
杨怀远也急忙表态，“就是就是，你怎么能是外人呢？”
“这件事是外公欠考虑了，外公做得不对，外公跟你道歉行不行？”
杨江离吸了吸鼻子，“还是算了，我怎么能让您跟我道歉，那不是折我的寿吗？”
“您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满足我一个要求就够了，毕竟您都两年没给我发压岁钱了。”
“好好好，别说一个要求，十个要求外公也满足！”
对杨怀远来说，只要杨江离不伤心，让他干什么都行。
杨江离“噗嗤”一声笑了，“用不了那么多，我只有一个要求。”
“乖囡，你尽管开口，外公一定满足！”杨怀远拍着胸脯保证道。
杨江离心满意足的开口：“我想保住外面的桑树林，再扩大点规模。”
“桑树林？”
杨怀远愣了愣，“外面的桑树林是咱们家的呀，不是一直都在那吗？”
杨江离转身看向洪守疆，“洪叔叔？”
洪守疆无奈的摇摇头，解释道：“军区想把外面那群桑树林铲掉，盖两间小作坊，让家属院的军属们能有个额外收入。”
“盖作坊？”
杨怀远皱了皱眉，“我怎么不知道？”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和您商量嘛。”
洪守疆略带尴尬的解释道：“而且，之前您不是说，外面的那片桑树林可以随军区处置吗？”
杨怀远：“......”
杨怀远认真想了想，好像的确有这么件事。
这下子，他的心里不由得犯了难。
一边是军区，一边是乖囡，让他舍了哪边都不好。
“小洪，要不你跟军区的领导商量商量，换个地方盖作坊怎么样？”
想了一会儿，杨怀远还是决定要满足杨江离的愿望。
军区的作坊不是必须要铲掉桑树林，但杨江离只要桑树林呀。
洪守疆迟疑了片刻，正准备说去谈谈试试时，杨江离开口了。
“洪叔叔，我留下桑树林不是一时起意，而是想利用桑树林发展养蚕缫丝、织布刺绣，和军区的意愿并不冲突的。”
洪守疆皱了皱眉，“江离，你的意思是，办厂子？”
杨江离没有否认，“办厂难度大了点，我想先从小作坊开始。”
“咱们这个地方，不适合大规模办厂，但是可以作为一个原材料生产基地。”
“桑树林往东，还有那么大一片荒地，如果都开垦出来栽桑养蚕，也能养活不少人。”
随着杨江离慢慢把心中的构想说出来，洪守疆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眼里逐渐有了光彩。
片刻后，他猛地站了起来。
“我马上去跟上面申请！”
......
洪守疆把杨江离的话包装组织了一下，写成了一份计划书交了上去，第二天就有了结果。
栽桑养蚕可以，但是需要征求一下军属们的意见。
看着上面的回复，洪守疆找到了吴主任。
在和妇女打交道这块，没人比她更擅长的了。
两人一合计，一起去找了司令的媳妇儿，三个人商量了很久，最终决定在晚上开个会，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在洪守疆忙前忙后时，杨芳若和杨江离在西卧房里谈起李时泽的事。
她不明白，为什么杨江离知道了李时泽受伤的事，还能冷静的提出想要那片桑树林。
听到这个问题，杨江离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有太多的无奈。
“姆妈，我的世界里并非只有李时泽一个人，他受伤我心疼，但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杨芳若愣了，还能干什么？
见她回答不上来，杨江离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空荡荡的木头架子，心底溢满了思念。
“他不在我身边，我也不能去找他，难道非得每天心疼的掉眼泪，什么事都不想干，才是正常的吗？”
“我相信他不想看到我那个样子，所以他才会选择瞒着我，我为什么不能如他所愿呢？”
杨芳若被杨江离的两个问题问的哑口无言，脑子里空荡荡的一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江离也没指望杨芳若能回答她，每个人对感情都有自己的理解，她不强求别人和她一样，也不强求别人的认同，但也不想按照别人的想法而活。
一辈子太短，她只想当个自由自在的人，而不是别人手里的牵线木偶。
夜慢慢深了，杨芳若回到了她和洪守疆的小家。
漆黑的夜色下，堂屋里的灯光格外耀眼，隔得很远都能看到。
“守疆......”
堂屋里，洪守疆面带笑容的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