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雨的手掌上，横亘着一道贯穿伤，血肉外翻，深刻狰狞的切割伤口，展露眼前。
嘶！
莫文不由自主倒吸口气，眉头随即皱起。
早该想到的，威亚丝被纱带缠着，绕在吕小汐脖子上，都勒出了伤痕。
乔雨一只手拉着威亚丝，承担的可是两个人的重量，在没有纱带做缓冲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
压着伤口的纸巾一拿开，没了压迫，血液马上又开始涌出来。
乔雨一言不发，从裤兜里重新拿出手帕纸，左手还若无其事地想从中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巾。
“别动，我来。”
莫文制止了她的动作。
真狠啊！
如此大的伤口，居然还能用水粗暴地冲洗。
手说张开就张开，要拿纸巾就拿纸巾。
难道她不清楚如此巨大的伤口，随便一点动作，都会引起巨大的痛楚？
她不疼吗？
看看吕小汐，才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正常反应。
被勒了会痛苦，会挣扎，会求救。
害怕了会颤抖，会无力，会哭泣。
是乔雨没有痛觉？
还是她对于伤痛的忍耐阈值太高？
乔雨左手重新握拳，用力压迫着伤口，然后抬起左手，高过胸口，以减少鲜血的涌出。
虽然，用处不大。
拿过纸巾的莫文抽出好几张，展开后轻轻揉成一团，站起身，小心地塞到乔雨的左手中。
“谢谢。”乔雨道谢。
“你不疼吗？”
莫文没忍住，问出了一个盘旋在脑中的问题。
“不疼。”
乔雨只吐出两个字。
乔雨越是平静，莫文越是觉得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小雨，我们是朋友吧？”
莫文隔着袖子，握着乔雨的小手臂，让她手举久了也不累。
又用指腹压迫着她手腕上的动脉血管，尽量减少血液涌往伤口。
“嗯。”乔雨点头。
“既然是朋友，在我面前，你没必要隐藏自己，更没必要隐忍。可以做回最真实的自己。”
真实的自己？
乔雨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很快又恢复清明。
人只要生存在人群中，就不可能只做自己。
哪怕是修者也一样！
除非离群索居。
或者放纵自己，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坠入魔道。
蓝星上的佛教禅宗说得没错，明心见性，见性成佛。
每人心中都有自性。
可不等于悟了之后就可以不管不顾，脱离世俗，只做自己。
乔晴会希望自己的妹妹是洛凝舞吗？
不会，她爱的是乔雨。
小霜真心对待的是洛凝舞吗？
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是理想化的小舞姐姐。
御风喜欢的是真实的洛凝舞吗？
不是，他心中所想的，只是他所认为的我而已。
洛蓝河敬爱的是没有任何光环加身的洛凝舞吗？
不是，他跟随的是被众光环笼罩的洛凝殿下。
人就是这样，想获得大自在的同时，却依旧不得不在族群里苦苦挣扎。
小心地寻求着个中的平衡。
红尘炼心，红尘炼心，炼得的到底是何种“心”？
她对莫文含笑道：“谢谢。”
程力很快就将急救包拿来。
莫文道：“有没有止血带？”
程力很清楚里面有什么，将急救包打开，掏出蓝色的止血带。
“有的。”
莫文接过止血带，用力地扎在乔雨手臂上。
等他固定好后，乔雨一言不发，配合地将左手放回心脏位置之下。
止血带的作用，似乎没有手指按压有用。
又或者是改变了手的位置，血液更容易涌出来？
乔雨手中的伤口，比刚才出血量更大了。
莫文甚至有种错觉，乔雨拿纸巾按压的效果，好像都比他的处理要有效。
绑好止血带后，莫文从急救包里翻出消毒喷雾。
乔雨的手静静地搁置在膝盖上，只将手掌露出，以免让血液滴落到裤子上。
嘀嗒，嘀嗒！
眼看着血液只是减缓，却怎么也止不住。
目睹鲜血不断地滴落，乔雨毫无反应。
莫文手脚麻利起来，用消毒喷雾重新冲洗伤口，然后拿出棉签准备小心清理掉伤口上残留的脏物。
手在膝盖上，位置太低，莫文站起来，准备蹲下来清创，这会方便些。
旁边的程力赶紧走前一步：“莫总，我来吧。”
“不用。”莫文拒绝。
乔雨轻轻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将左手抬高。
“我来吧。”
乔雨从急救包里重新拿出一根棉签。
莫文从乔雨手中拔出棉签，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下：“我来。你坐下。”
乔雨默默不言，只是尽量抬高手掌，让他能站着处理伤口。
道具作为常用物品，上面无论沾染了多少脏污，都是不奇怪的。
虽然经过矿泉水冲洗，又用消毒喷雾多次清洗，也难免有所残留。
莫文拿起一根根棉签，仔细清创。
“你没必要去救吕小汐的，关导已经让放威亚，她不会有事的。”
莫文将眼睛凑到伤口前，心里补充了一句，不会有生命危险。
乔雨语气轻淡地道：“我知道。”
“那你还逞强？你大可以像百渚园时一样，不去理会。”
“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莫文眼睛从伤口上移开，望向乔雨。
乔雨清澈的目光与他对视，神情柔和。
“阿兰她是自己找死，吕小汐她想活！”
莫文怔住了。
乔雨的语气很轻，也很柔和。
然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她想活！
却是听出了不一般的沉重。
莫文收回怔然的视线，重新低下头，手上的清理动作重新动起来。
血液一滴滴落下，就算有脏污，经过多次清理后，都已经清理干净。
乔雨的左掌就那么稳稳地举着，任由棉签在深深的伤口上挑动。
她连一点抽动与缩手都没有。
就像那伤口不是她的。
她就那么安静地配合着，看着莫文专注而小心地清创。
莫文也是一言不发，对她的完美配合没有问过任何一句话。
真狠啊！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从来没看懂过她。
能完全漠视自己伤痛的人，能毫不犹豫就让自己受伤的人，不狠吗？
但她的狠又都是针对自己。
对其他人，若也能如她表面冷漠般去对待，她会轻松很多吧？
两人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