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让一身闲适，仿佛秋游一般，慢慢踏出结界。
方颜朝他身后望了眼，起伏的山林毫无异状，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刚才那声巨响来自结界内部。
消防人员也发现了苏让的存在。
带队的人正要发问，身上的步话机响起。
他接通通讯，听着指挥部传来的消息，脸色逐渐变得奇怪。
他看向方颜：“你叫方颜？”
方颜点头。
“指挥部让我们听你安排，”这个命令显然让对方很难消化，“你说什么时候进火场，我们就什么时候进去。”
方颜顶着他打探的视线，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手机那头，罗十废还在喋喋不休：“我已经给消防部门打了招呼，他们会通知下去，火场那边什么时候进听你指挥。”
“知道了。”方颜挂断电话。
她向带队之人冷静解释：“火场里面有几个危险点，等我们确认危险已经消除，你们再进。”
说完，她走向苏让。
“刚才那声动静是你搞的？”她问。
“嗯，”苏让道，“杀了那只狏即。”
方颜往他手上看：“尸体呢？”
苏让静了静：“没了。”
方颜想起那阵地动山摇，忍着心痛，不抱希望地问了句：“一点儿没剩？”
苏让缓缓点了点头。
败、家、子。
方颜牙根发痒，很想找个什么东西咬上一口。
那是她的狏即，为了它，她掏空了所有灵力，还差点被消防员当作可疑分子，到头来，她半点妖力没收到，白忙活一通。
方颜脑海中出现一个哭唧唧的小人，将同样变成小人的苏让狠狠揍了一顿。
“下次遇到妖怪还是我去，”她拍拍他的肩膀，“你留在后方当奶妈比较好。”
苏让似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想要妖怪的尸体？”
“半死不活的最好。”方颜道。
“为了妖力？”
“知道还问？”方颜简直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除了那只马腹，别的妖怪的妖力你都要？”苏让再问。
方颜用力点点头，长叹一声：“苍蝇腿也是肉。”
“这点够吗？”苏让拿出一个小笼子。
草编的小笼，叶茎莹莹闪耀，仿佛镀上一层辉光。
草笼编得稀稀落落，露出大小不一的孔洞，里面看上去空空如也，方颜却两眼一亮。
草笼中传来一股熟悉的妖气，和那只狏即一模一样。
“想着你也许有用。”苏让将笼子递过去，“希望没有白费工夫。”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方颜不接反而说不过去。
她提着小笼子，没急着吸收妖力，问了句：“这只狏即还有同伙吗？”
“没有，”苏让道，“我用灵力探过一遍，只有这一只，除了外面这片芦苇丛，里面的火点也不多。”
方颜放了心，转头招呼消防人员：“可以进了，注意安全。”
她目送他们进入火场，这才将手掌贴上草笼。
一股妖力沿着她的掌心传向手臂，小臂内侧纹路浮现，一闪即隐。
狏即的妖力不强，虚空中的进度条慢吞吞往前挪了一小步，大概有头发丝儿那么细。
方颜看了眼涨了等于没涨的数据，默默念叨着苍蝇腿也是肉，将草笼还给苏让。
苏让的目光落在她小臂上：“刚才那个纹路——”
方颜这次吸取妖力没避着他，正好让他目睹了全过程。
方颜甩甩手：“我的纹身，好看吗？”
她摆明了睁着眼睛说瞎话，苏让无声笑了笑：“还行。”
方颜对他的评价不太满意，正想补充几句，就觉自己的裤腿被拽了拽。
小猴子两条后腿直立，一手抓着她的牛仔裤，一手举着一棵小苗。
会发光的小苗。
头顶两片叶子却像被人踩过一脚，蔫巴巴地皱成一团。
方颜看那小苗有点眼熟，回头望了眼。
之前她把那棵小苗插在土里，如今土还在，苗没了，插苗的地方有一个深深的脚印。
方颜看看自己的鞋子，码数正好对得上。
她想起自己在阻止消防队的时候似乎跺了跺脚。
苏让也看到了小猴子手中的光苗。
他朝方颜抬起半边眉毛。
方颜犹豫了一下。
玄术师用灵力凝成的物体如同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如果有人随意践踏，等于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虽然方颜没那个意思，但那一脚的确是她踩的。
她仰头看着苏让：“我也变一个，让你踩回来？”
苏让没说话。
方颜试着催生灵力，指尖探出一朵小小的花苞——
“噗”地一声，花开了，花瓣崩得到处都是。
方颜有点尴尬。
她习惯用灵力幻化武器，从没试过变花变草，刚才那一下没掌握好，差点在苏让面前出丑。
她凝神准备再试，手指突然被握住。
苏让只轻轻握了一下就放开。
“灵力不是拿来浪费的。”他弯腰从小猴子手中抽出那只踩扁的光苗，“你还要维持结界，省着点儿用。”
方颜心情有些复杂，苏让的语气不冷不热，听上去像是和过去那个苏让重叠，但仔细琢磨，又让人觉得他话里话外都透着点儿不一样的意思。
方颜下意识捏捏左手虎口，提醒自己端正态度，千万别自恋。
……
两座山的山火终于在天黑之前全部扑灭。
方颜待的那座山灭得最快，她布下的结界阻断了火势，消防人员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将大火扑熄。
方颜收起结界以后没有离开，她和苏让守在山下，一直等到消防人员确认没有隐藏的火点，这才返回度假村。
她精疲力尽，顾不上吃饭，一头扎进房间，随便洗了把脸，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不知多久，再醒来时，房间一角亮着小灯，谢苒苒正坐在灯旁玩手机。
方颜懒得起身，趴在枕头上叫她：“几点了？”
谢苒苒一个激灵坐直，猛地回头：“醒啦？”
方颜揉揉眼睛：“有吃的没？”
“我就知道你会饿。”谢苒苒跳下椅子，跑去打开房间里的小冰箱，“给你留了宵夜，我去餐厅找人热热。”
方颜打了个哈欠，听着她叮哩哐当地出门，不一会儿又叮哩哐当地回来。
“麻辣小龙虾，”谢苒苒将打包袋放桌上，神秘兮兮地冲她笑笑，“还有两罐冰啤酒。”
“这么奢侈？”方颜踩着拖鞋来到桌边。
谢苒苒递给她一双一次性手套：“你今天是大功臣，得慰劳你。”
“我又没做什么。”方颜戴上手套，从红通通的汁水里揪出一只浸得油亮的小龙虾，“吃这么好有点过意不去。”
“少来。”谢苒苒甩她一眼，“我都听说了，你指挥了一只消防队。”
方颜呛到：“没有的事，咳咳，我就只是帮了点儿小忙，不信你问苏让。”
“哦，问苏让啊。”谢苒苒拖长声音，一屁股坐到她身边，“我是得好好问问，你这两天和苏让走得挺近啊。”
她“啪”地一声打开啤酒罐：“老实交待，苏让这棵回头草，你真打算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