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杭合站在公交站牌前，看着车来车往的大街，内心仍是毫无波澜
“我都看到了。”
一个声音在杭合身边响起
杭合转头望去，发现是新来的医务老师。
“王老师好。”
杭合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感。
王樊没有理会杭合的招呼，直接问道：\"你们班主任给了你什么处分？\"
\"回家反省一周，补偿标本的损失费。\"杭合回答，声音平淡如水。
王樊点了点头。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不是你干的，对吗？\"
杭合眉头轻微一皱，疑惑看着王樊问道：\"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我今天是值日生，今早又恰好去您那儿进行了包扎，所以从您的角度来说怎么看都是我吧。\"
王樊笑了笑，说道：\"你手上的伤口，那是被利器割伤的不假，但那是被已成型的利器割伤的伤势，绝不是在易碎物的碎裂过程中造成的。简单地说，你手上的伤绝对不是在玻璃瓶的碎裂过程中造成的，而是被已经碎掉的玻璃片划开的。\"
\"也许是我打碎了标本后收拾碎片时造成的呢？\"杭合问。
“的确有这个可能。”王樊轻轻点点头，随后笑着说道：“我没猜错的话，那个样品瓶里放的是水，而不是浸泡样品该用的福尔马林，对吗？”
杭合并没有对王樊的答非所问感到诧异，而是稍加思索后回答道
“应该是为了安全考虑吧，福尔马林剧毒且易燃，就像今天，如果那瓶子里装的是福尔马林，我们今天就不用上课了。更何况生物课上要观察的样品生物都是些简单的东西，菜市场上能买得到的那种，也没必要浪费钱去买福尔马林。”
杭合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还好只是水，要是福尔马林的话可就危险了，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王樊笑了笑，继续说道：\"如果真是你打碎的瓶子，你身上至少该溅上水吧，可我记得今早见到你的时候，你的身上是干的，只有鞋尖有丝丝水迹，但也快干得差不多了。\"
杭合对王樊的观察力感到有些惊讶，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王樊见杭合沉默，反而感到有些疑惑，他本以为杭合会请求自己给他作证。
他认为是杭合没有想到可以让自己帮助他，于是继续说道：\"我可以帮你作证，如果你想的话。\"
然而令王樊没有想到的是，杭合居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用了，谢谢王老师。\"杭合淡淡地说。
这次轮到王樊感到了惊讶：\"你不觉得委屈吗？不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这有什么可委屈的，谁还没摊上过这种事儿，只不过我多了一点而已。关于清白的问题…\"杭合抬头看向王樊，轻轻一笑。
\"教室里其实是有监控的。\"
杭合的话让王樊更加惊讶。
\"那你为什么还要承认所有错误？难道你喜欢那个女孩？\"王樊问不解的问道。
\"不是的。\"杭合轻轻说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辆公交车停在了二人面前，\"啊，车来了，老师我先走了，老师再见！\"说罢，杭合走上了公交。
王樊看着杭合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想起杭合早上熟练的包扎伤口，还有即使在学校受到那么多委屈，却依然从好的方面去理解学校的做法。
“多可怜的孩子啊。”王樊再度说道。
他轻声说道。
但随即他心里便涌上了一丝异样。
自己从未跟他做过自我介绍，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姓王的？
王樊本能的重新回想起了早上二人见面时的场景。
当时有一个写有自己名字的工作牌挂在衣柜上。
可他清晰的记得，早上在二人对话的过程中，杭合的目光全部放在自己身上。
除了自己观察学校教学楼的那段时间里。
也就是说，这个男孩在发现自己这个陌生人后，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刻意，他选择了观察周围的环境。
而且避开了自己的视线，让自己注意不到他在观察！
王樊看着杭合离开的方向，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樊叔！”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王樊转头望去。
一对少男少女正向他走来。
“小枫，小韵，你们来啦。”王樊走到二人身边笑着说道：“这次任务感觉怎么样？”
“很顺利！”林枫笑着回答道：“就是目标有些太善于隐藏了，但身手也就那么回事。”
“好，接下来还要麻烦你陪我几天。辛苦你了小枫，都没有让你休息一下。”
“樊叔你这么说不就见外了嘛。况且这任务也不难，就当我们回高中体验生活了。”
林韵鄙夷的看了林枫一眼，说道：“切，今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气死我了，怎么哪儿都有你…”
“怎么？你是有什么意见？”
林枫看着笑眯眯的林韵，不由得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哼，这还差不多。”
林韵一脸得意地说道。
随后她看向王樊，递出了手中的箱子，说道：“樊叔，这是一套新的装备。原来的电磁铁让我改装成了电磁枪，只不过射程只有五米左右。还有几根钢丝和一个逆变器，可以做一个陷阱。”
“好的，辛苦你了小韵。”
“嘻嘻，那我先走了樊叔。”
林韵笑嘻嘻地说道，随后转身打算离开。
林枫诧异地问道：“喂，你打算干嘛去啊…”
林韵看向林枫，一脸得意的说道：“去逛街买衣服啊。”
林枫生无可恋地看向王樊：“樊叔，你是不是太偏心了…”
王樊笑了笑说道：“好啦，本来就不是什么棘手的任务，让你妹妹歇一歇吧。”
“可她都没有出什么力啊。”
“知道你疼你妹妹，不用显摆啦。”
公交车上，杭合看着窗外的风景，内心不由得思绪万千。
他不是不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更不是王樊所说的那样对宋熙琪有些特殊的感情。
他之所以不揭穿一切，只是单纯的因为没必要。
老师处罚他而不是宋熙琪，并不只是因为老师认为他打碎了样本瓶。
也是因为老师希望打碎样本瓶的是他。
确实，他完全可以揭穿这一切。
可…然后呢？
人家宋熙琪有着可能冲击市状元的成绩，父亲更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长。
相比之下，自己的成绩虽然没有那么差，可家庭对比宋熙琪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杭合的父母要是愿意管自己的话，他也不至于这些年来一直受欺负。
也正因如此，对于老师们来说，杭合就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出气筒。
把事情都推到自己的头上，既平息了事情，又保住了他们的颜面，而且他们也知道事情并不会闹太大。
何乐而不为呢。
相反的，若是自己揭穿这一切，又能怎么样呢？
同学这边，宋熙琪怀着对自己的怨恨会做出些什么事，杭合不难想象。
老师那边无非就是压着被学生反驳的耻辱压着火训斥宋熙琪两句。
可换来的却是对杭合更深的反感。
杭合的高中生活已经很不好过了，他不希望再得罪老师。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老师把火发在自己身上。
这样，以后老师最起码还能保持和现在一样对自己熟视无睹。
所以杭合揽下了所有处分。
反正他对这一切都习惯了。
其实当时杭合也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他大可以说是风吹倒了瓶子。
他也打算这么做。
可是宋熙琪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公交车的提示音拉回了杭合的思绪。
他下了公交车，犹豫了一会儿后，缓缓地向家里走去。
“咔塔！”
杭城听到门口传来锁扣的转动声，疑惑地向门口看去。
“怎么是你，今天怎么放学这么早”
半个小时后，杭合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丝毫不在意脸上和身上各处传来的被皮带抽打过的伤痛。
他轻拍自己的脸颊，但毫无感觉。
杭合站起身，走到落地镜面前审视了一翻自己。
此刻他已经被杭城抽打得伤痕累累。
他再次拍拍脸上的红肿处，仍然毫无感觉。
他突然觉得，今天即使父亲喝醉后打他，他可能也不会有感觉。
杭合犹豫了一会儿，拆开了手上的纱布，用力按了下去。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手心。
然而他仍是面无表情，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杭合犹豫了许久，转身走到书桌前，从抽屉深处掏出一个黑色的铁盒子。
打开后，里面有各种医药物品。
以及刀片。
他拿起一片刀片，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下去。
鲜红的血液瞬间顺着手臂流出，滴落地上。
他看着伤口许久，终于叹了口气，边包扎边说：“我不是对这感觉习惯了吧。”
然而他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
“这可不是习惯啊，你这是对伤痛麻木了。”
杭合猛地转过身，发现一个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甚至衣着都一样的男孩正坐在他的床上。
杭合反应了过来，刚才那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正是自己的声音。
他轻轻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还出现幻觉了。”
对面的男孩笑了笑，“我可不是幻觉，我就是你啊。”
杭合点了点头，像是认同了男孩的话。
只是他口中继续嘀咕道：“精神病药可挺贵的，这下坏了。”
另一个“杭合”叹了口气，随后走到杭合面前挽起了袖子。
杭合有些呆滞地看着对面的自己。
他从杭合手中接过刀片，随后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掌心的血液顺着手掌滴落在了杭合的手中。
杭合顿时一震！
温热，粘稠，这些触感都是真实的
他不是幻觉！
“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杭合没有回答，只是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以后会跟你解释的。”
“好吧。”杭合点了点头，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医疗物品。
“你不怕我吗？”另一个“他”笑着问道。
“怕你什么？”
“怕我加害你啊。”
杭合沉默许久，随后举起自己还在滴血的胳膊，苦笑一声说：“你觉得我还会怕么？”
另一个“他”有些诧异，但随后也释然开来。
“瞧你这话说的，我可真没打算害你。再说了，我就是你，如果我不想害你的话，你又会对自己有多大的恶意？”
另一个杭合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杭合面前，伸出两根手指点在了杭合额头处。
一阵强烈的光芒从杭合额头处亮起，使杭合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光芒差不多消散后，他才试探着睁开了眼。
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卧室了，而是站在公寓楼的天台上。
杭合有些诧异地问道：“刚刚那是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另一个杭合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天台边缘坐了下来。
杭合看着“自己”，继续问道：“你是打算将我从楼顶推下去？”
另一个杭合笑道：“都说了我就是你，我是不会害自己的。”
杭合想了想，也走上前，坐在他的身边。
“你到底是谁？”
“我都说了很多次了，我就是你啊。”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也叫你杭合？”
“这就算了，我可不喜欢这个名字。叫我杭离吧。”
杭合不禁松了口气，叫别人“杭合”这个名字，总感觉怪怪的。
他看了看自己的脚下，悬空的脚离地面约有二十米。
只要自己双手一撑…
早上的想法再度涌入他的心中。
跳下去，就能解决这一切吗？
“想要跳下去吗？”杭离的声音打断了杭合的思绪。
他转头看向杭离：“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就是你啊，我自然知道你内心的想法。”
“比如呢？”
“比如你替宋熙琪揽下所有罪责，不只是因为怕老师和同学们找你的麻烦吧，包括你每天深夜用刀片在自己身上划伤口，你的目的其实都是一样的。”
杭合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待杭离继续说下去。
可是杭离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沉默地看着远方。
杭合也转过头看向这座城市。
熙熙攘攘的让人感觉有些拥挤。
拥挤得很空旷，很冷清。
“心如死灰的感觉，很难受吧。”
杭合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杭离。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最终他还是低下了头，沉默不语，像是默认了杭离的话。
杭离没有看他，只是俯视着这座城市，笑着说道：“身体麻木了，或许还有机会恢复；但心若麻木了，就再也不可能再泛起任何波澜了，即便你拼尽全力想让它再产生一点触动，就像一个植物人想要拼尽全力地想要向周围的人求救一样，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什么。”
杭合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下，仍是没有说话。
杭离说道：“跳下去吧，反正你早就不对这个世界抱希望了，继续活着不也是种煎熬，不是吗？”
杭合犹豫了一会儿，手撑到了地上。
杭离看到杭合的举动，轻轻皱了皱眉头。
他不再看杭合，只是抬起头看向天空。
“啧，你赌赢了啊。”
只是过了许久，他想象中的声音仍旧没有传来。
杭离疑惑地看向身旁，身旁早已没了杭合的踪影。
他回过头，发现杭合正站在距离天台几步远的地方看着自己，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了笑容。
杭离先是诧异地看着杭合，但随后，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笑着说道：“还是我赢了！”
杭合对杭离的举动感到有些疑惑。
他也不自觉地抬头望去，天上空无一物。
杭离看着杭合的举动，笑了笑说道：“来，我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杭合有些警惕，但还是缓缓地走到了杭离面前。
突然，杭离抓住了杭合的胳膊，用力向后倒去！
两人的身影迅速向楼下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