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街道还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杭合却已经醒了过来。
成为猎人后，杭合睡不着的情况就更加严重了。
因为很多任务需要在夜晚去执行。
即便偶尔能睡着，也只会像今天一样睡两三个小时便醒过来。
好像他的身体以为这只是午睡。
杭合无奈的揉了揉双眼，也不再睡回笼觉，而是洗漱完穿好衣服后离开了家门。
杭合知道，有一家早餐店营业的很早。
每当他执行任务到凌晨的时候，他都会来这家店吃一顿饭，然后回去睡觉。
经营店铺的是一个和杭合差不多大的男孩。
因杭合经常光顾，二人也逐渐熟络了起来。
在后来的交流中杭合得知，男孩叫温陵，今年和杭合一样都是十八岁。
他的母亲也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原本是父亲经营这家早餐店供自己上学，但前段时间父亲的身体也出了问题。
温陵无奈只能辍学，靠经营早餐店为父亲赚取医药费。
杭合曾经觉得男孩的经历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但没过多久杭合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温陵虽然经历凄惨，但至少他的父母对他很好。
杭合对此很羡慕。
杭合也很庆幸能认识这个少年。
杭合甚至有些懊恼，为什么以前不知道这家快餐店。
如果早知道的话，自己的生活也许就不会那么黯淡无光了。
他感觉与温陵的交流会让自己很开心。
那是自己很久都没有过的东西了。
他希望温陵也会有这种感觉。
不知不觉间，杭合便已经来到了那家温记早餐店。
而那早餐店也如他预料一般亮着灯。
杭合推门走了进去。
而温陵正在将各种餐食放入透明保温柜中。
听到迎宾器响起，温陵本能的看向门口。
看到是杭合后，温陵也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你还是来的这么早。”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睡不着。”
“睡不着好啊，你要是睡着了我做谁的生意去。”温陵笑着说道：“吃点什么？”
“豆浆油条吧，和以前一样。”
“好，稍等一下。”
杭合习以为常的坐在了靠门口的角落，摘下了围巾。
很快，一碗豆浆和一份已经切好的油条被端了上来。
而温陵也自然的坐在了杭合的对面。
“每天都营业这么早，你不累吗？”杭合疑惑的问道。
“当然累啊，而且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很怕黑的。”温陵无奈的说道：“只是你也知道我的情况，不起早贪黑根本挣不够。”
杭合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看着低头吃饭的杭合，温陵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你们现在应该二轮复习了吧。”
“已经复习完了。”
“这么快。你学的怎么样？能考上大学吗？”
“应该没问题。”
“打算上哪儿上大学？”
“青山理工大学吧，听说那儿好就业。”
温陵不由得一愣：“那学校虽然不算顶尖，分可不算低啊，你能考上那儿？”
杭合脸上忽然浮上了一层笑容，得意的说道：“你不想想我起那么早都去干嘛了？”
“哎呦，你还装起来了！”
玩笑过后，温陵也逐渐露出了一丝向往的表情。
“真好啊。”
杭合手中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但仅仅是片刻，他还是面不改色的吃起了自己的早餐。
忽然，他的手机传来了一阵震动。
看了一眼手机的消息后，杭合匆忙吃完了盘子里的油条。
“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是有什么事吗？”
“嗯，有人找我。”
“大清早的能有谁找你，不会是社会上的人吧。”温陵狐疑的说道：“杭合，你可不能学坏啊。”
“放心，是和我一起学习的同学，我们约好的。”
“那就好。不过也不用那么早，天那么黑也不安全。学习是好事，但也没必要那么拼命。”温陵仍是不放心的叮嘱道。
杭合则是急匆匆的喝完了碗里的豆浆，随后掏出了手机。
“不用啦，这次算我请你的！”温陵笑着说道：“你都快成了我店里的大客户了。”
杭合轻轻一笑，还是扫描起了二维码。
“要请的话等我考上了大学再请。”
“好啊！”温陵笑的更加灿烂：“那就说好啦，虽然你是我的大客户，但我可不希望明年再看到你。”
“寒暑假还是会看到的。”杭合付完款，重新围上了围巾。
“走啦！”
“路上小心点！”
走在漆黑的路上，杭合不由自主的回头望了一眼那家早餐店。
仿佛那灯光能让自己心安。
杭合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是他没有前往学校，而是径直去往了公园。
公园内的灯光还是亮着的。
只是因常年失修有些昏暗。
杭合走进了公园，向着一处熟悉的角落走去。
王樊正坐在长椅上等着他。
与他在一起的还有林枫和林韵。
只是杭合注意到，林枫的脸上满是鲜血。
杭合对此仿佛习以为常，径直走了过去。
“王老师。”
“来啦杭合。”
“枫哥，小韵姐。”杭合笑着叫道。
“你怎么看上去那么开心？”林枫疑惑的问道。
“嗯，有吗？”杭合不由得一愣，随后玩笑道：“可能是吃饱了吧，吃饱了就开心！”
林韵像是深有同感一般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理解！我也是这样！”
“你理解个头！”林枫白了林韵一眼，随后看向杭合说道：“我还给你带了早餐，你要不再吃点？”
“不用了枫哥，我真吃饱了。”杭合摇摇头，继续说道：“对了王老师，这次是什么任务？”
“这次的任务有两个。”王樊拿出了两份档案递给了杭合。
“首先是一个不死鬼。一种因为诅咒而得到永生的怪物，不会被杀死，灵魂也被永远封印在了肉体内。”
“不会被杀死？那要怎么处理它？”
“目前我们能做的只有封印，封印的阵法在档案里。”
杭合点了点头，随后翻看起了档案。
第一份档案中的资料不多，除了解决不死鬼的相关方法外，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中是一个少年的背影。
杭合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只是当他翻看第二份档案时，他的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第二份档案中夹杂着一沓厚厚的照片，而照片内都是各式各样死状凄惨的尸体。
“王老师，这是...什么？”杭合震惊的问道。
王樊长长的吐了一口烟，随后沉声说道：“神。”
杭合心底猛地一惊！
“神？”
“嗯。”
“神...真的存在吗？”
杭合不动声色的看着王樊，但心底却是有些忐忑。
“存在。但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王樊说道：“这些神不是什么创造世界毁天灭地的神，只是一种能量与扭曲的精神诞生的产物。”
“它们最初也是诞生于人体，宿主的精神在极致的扭曲后融合了能量，但宿主死去后灵魂和能量保存在了人间，以吸食能量为生，这就是所谓的神。”王樊继续解释道。
杭合疑惑的看着王樊，但紧绷的心还是放松了下来。
“那我们这次要对付的，就是这种所谓的神？”
“不错，我们这次要对付的是一个邪神。”王樊将资料交给了杭合。
“邪神？”
“宿主极端嗜血的情况下精神融合了能量，也就诞生了邪神。邪神并不会吸食人类信仰的能量，而是会以物理手段杀死目标的肉体，然后吸食他们的灵魂。”
说到这儿，王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看向杭合，认真的说道：“杭合，我需要特别提醒你，邪神极度爱好杀戮！你务必要小心！”
杭合打了个寒颤。
而他手中的资料上密密麻麻的记满了死亡者的信息以及各种惨烈的照片。
王樊掐灭了香烟，继续说道：“邪神以寄宿的方式存活，会融合在宿主的精神中，而宿主被它寄宿的瞬间就会死亡。”
“那要怎么杀死这种神？”
“首先要摧毁肉体，逼出邪神的精神。然后剥离其精神体内的能量。能量一旦消失，精神自然就枯萎了。剥离能量的咒语在档案最后写着。”
杭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对杭合来说会不会太危险了，要不还是我去吧，或者我跟他一起吧。”林枫有些担心的说道。
“你觉得就你担心杭合的安危么。”王樊无奈的说道：“你忘了你们都是从这一步走过来的？”
说完他便转头看向杭合：“没问题吧？”
“没问题。”杭合认真的说道。
王樊点了点头，但还是叮嘱道：“你也别逞强，解决不了的话就给林枫打电话，还是安全第一。”
“嗯，我知道了樊叔。”
说完，杭合便离开了公园。
他依旧没有去学校，而是径直返回了家中。
路过温记早餐店时，杭合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
店里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杭合心里不由自主的涌上了一丝暖流。
他轻轻笑了笑，随后继续向着自己的公寓走去。
只是刚刚走到公寓楼门口时，杭合便猛地握起了拳头。
他感觉到了一股不属于这个公寓的气息。
一股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杭合摸了摸藏在自己袖子里的刀，随后小心翼翼的追踪起了这股气息。
只是这股气息没有进入某间公寓，而是径直的通往了公寓天台。
杭合也跟随着气息来到了天台门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天台的门。
一个少年正坐在天台的边缘。
那少年的背影，杭合很熟悉。
杭合刚刚才见过。
这背影，和档案里夹杂的照片内不死鬼的背影一幕一样！
杭合脑海中开始回想起了封印少年所需要的咒语以及阵法。
“来都来了，过来聊会吧。”
杭合不由得一愣。
他知道对方是说的自己，便也不再隐藏，坦然的走上前，站在了少年的身后。
“你是来杀我的吗？”少年头也不回的问道。
“算是吧。”杭合点头说道。
“那你动手吧。”
杭合对少年的反应有些意外。
“怎么了？”少年回过头看向杭合问道。
杭合终于看到了这个少年的脸庞。
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看上去比自己小三四岁的样子。
“你发什么呆呢，我都让你动手了。”少年无奈的说道。
“你...不打算反抗吗？”
“反抗什么？”少年摊了摊手说道：“我想死，你想杀了我，我们没有冲突啊。”
杭合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随后说道：“我不知道要怎么杀了你，我只是来封印你的，因为我得到的信息是无法杀死你的。”
“那我不会接受的。”少年摇摇头说道：“你们猎人的封印动不动就是上百年。”
“我现在一天都活不下去了，怎么会接受你上百年的封印？”
“不想活了？”杭合诧异的看向少年。
少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杭合思索片刻，还是上前坐到了少年身旁。
他看着少年，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不想活了？是因为活了太长时间吗？”
“谁告诉你我活了太长时间的。”少年笑了笑说道：“我是去年才受到了这个诅咒的。”
杭合震惊的睁大了双眼。
“怎么回事？”杭合不解的问道。
“我不知道。”少年摇了摇头：“去年的一天夜晚，我割破了自己的动脉，想着就这么离开。但一股奇怪的力量进入了我的体内，我就死不了了。”
“后来就有猎人找到了我，我本来以为他能杀了我，但他却告诉我要封印我，我就从他手中逃了出来。我实在接受不了百年的封印，所以就一路躲避猎人的追捕，直到现在。”
杭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能帮我调查一下吗？关于怎么摆脱这种力量，我实在是活够了。”少年苦笑着说道。
杭合刚要说话，耳边却响起了杭离的声音：“你的血可以驱除他的诅咒。”
杭合不由得一惊。
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为什么不想活了？”
少年轻轻一笑。
“因为这个世界很让人难以忍受啊！”
他看着杭合，开口问道：“你去过少管所吗？”
“去过。”杭合点了点头。
少年惊讶的看了一眼杭合，但随即便继续说道：“那或许你会理解我说的事吧。”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就去世了，是我的奶奶一直在抚养我，就靠着少的可怜的养老金与贫困补助。但即便这样，我的童年依旧过的很开心，至少奶奶很疼爱我。”
“只是村里的人对我们并不好。他们觉得我晦气，觉得我克死了我的父母，所以并不待见我们，甚至处处为难我们。”
“有一天，村长说我们家的狗咬死了他们家的鸡，硬要我们赔钱！可你知道吗？我们家的狗是一条瘸狗，连家门都走不出去！”
“奶奶为人和善，不想与他们起争执，更何况我们家势单力薄，她也不敢与人起争执！”
“我还记得那天，一帮人围住了我们的家。奶奶拿着我们家最后剩下的二十块钱，颤颤巍巍的离开了屋子，还叮嘱我不要出来。”
“我没能看到外面的场景，只是听到了很多难以入耳的辱骂声，以及奶奶不断的道歉声。”
“具体说了些什么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当时...外面的声音很吵嚷，但奶奶道歉的声音却格外清晰。格外刺耳。”
“奶奶年纪大了，没法干活，家里在下发养老金与补助金之前就没有其他经济来源。为了能让我吃上饭，奶奶变卖了家里所有的东西。在那之后，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奶奶就病倒了。”
“后来我才知道，整整七天，她没有吃一口饭！”
“没过多久，奶奶就去世了，在我睡着的时候去世的。”
“那时候的我还小，不懂得下葬这些东西，只好挨家挨户的哭喊，请求邻居们帮忙。但没有人愿意理会我，奶奶就那样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
“但后来可能也是怕晦气，村里人还是草草帮奶奶下了葬，然后分走了奶奶剩下的所有钱。”
“电视，缝纫机，一口铁锅，一辆自行车，还有几个凳子。卖了一共三百块钱，抛去后来的开销，最后剩下了一百二十七块零七角，这都是后来我从奶奶的账本上知道的。”
“在安葬完奶奶之后，身无分文的我就在街上游荡着，靠乞讨为生。”
“直到一个大叔觉得我可怜，把我带回去了。”
“我本来以为那个大叔是个好心人，觉得老天爷终于可怜我了。只是那时的我不知道，那大叔是个变态。”
“事情发生时，当时我太害怕，于是随手拿过了床边的裁纸刀疯狂的挥舞了起来。”
“直到我冷静下来，我才发现他的喉咙已经被我划破了。”
“我觉得我没错，我只是在正当防卫，可那大叔的家人却要跟我死磕到底，说我污蔑那个大叔，说我是谋财害命。”
“后来我就进了少管所。”
“我不知道你在的少管所是什么样的，反正我在的那里不那么太平。”
“他们听说我杀了人后都对我充满了敌意，好像那样就能证明他们是英雄一样。”
“那段时间里，不要说在桌子上吃饭，我甚至要在地上捡饭吃！每次洗澡他们都会把滚烫的水泼在我身上，每晚睡觉前他们都会按住我，将白天收集的泥土塞到我嘴里，逼我咽下去。有时那泥土里甚至混着蚯蚓，但他们丝毫不在乎。”
“夜深睡着了之后，只要有人上厕所路过我的床铺，他们就会用力踹在我的肚子上，看着我惊醒后得意的离去。”
“终于有一天我受不了了，于是偷偷藏了一个勺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挑断了自己的血管。那感觉很疼，但我却感觉很开心，因为我知道，我马上就要解放了。”
“但随着我视野逐渐模糊，一股电流般的感觉却涌进了我的身体。”
“等我再次醒来时，是在停尸间里。”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自己永生了，也不知道那里是停尸间，只以为自己是没死成，被救活了，于是我悄悄偷了一把手术刀，划破了自己的脖子。”
“等我再次活过来时，是在一间客厅内。我的面前躺着一个大叔，是个猎人。他告诉我了一切，并告诉我了解决办法。”
“但我听到他要把我封印成百上千年时，我却觉得我接受不了，于是假装同意，趁机逃了出来。”
“后来我就一直逃跑，期间也有其他猎人找到过我，但我都逃了出来。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儿，我只知道要一直逃。”
“好在永生的身体可以让我不用吃喝，为我省去了很多麻烦。”
“就这样，我一路逃亡，直到今天。”
说完后，少年伸了个懒腰，懒散的看着说道：“好了，故事讲完了。”
“你愿意帮我吗？不愿意的话那我就要走了。先说好，我不会接受你的封印的。”
杭合看着少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并非对少年的经历感到惊讶。
除了见闻的故事以外，杭合也曾亲身经历过和少年一样悲惨的童年。
所以对于这个故事，杭合能感受到的只有同情。
真正让杭合感到震撼的，是少年在讲述这个故事时的表情。
那表情杭合很熟悉。
杭合曾经也有过这种表情。
那不掺杂任何情绪的，最纯粹的平静！
杭合知道，那并不是少年的释怀。
而是这个少年从心底对这个世界放弃了。
杭合忍不住在想，在选择放弃之前，这个少年有没有试着对这个世界反抗过？
至少杭合从来没有反抗过。
因为对于曾经的杭合来说，反抗只会是徒劳的。
在整个世界面前，他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微不足道。
即便他拼上性命，也改变不了这世界分毫。
就像梁含一样。
即便他选择用生命去反击，换来的却仍是那让他崩溃的冷漠。
泥淖中永远掀不起浪花。
他的反抗也注定得不到回答。
这世界听不到他的怒吼。
连他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悲泣。
杭合沉默许久，从袖子中抽出了自己的匕首。
随后他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将鲜血甩到了少年的身上。
少年惊讶的看着杭合的举动。
但随即，他的身上便冒起了阵阵白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被蒸发一样。
“你做了什么？”少年诧异的问道。
他并不害怕杭合会加害自己，毕竟他原本的目的就是杀死自己。
“帮你解除了你的诅咒，现在的你已经是一个正常人了。”
“真的？”少年震惊的说道：“也就是说，我现在可以死了？”
“嗯，可以了。我说了，现在你是一个正常人了。”
少年重新望向脚下渺小的行人与车辆，眼神中充满了期望。
“你真的想死吗？”
杭合将匕首放在了少年面前说道：“听说跳楼很痛的，而且会很恐怖。想死的话还是用刀吧，虽然也疼，但没那么吓人。而且你也知道手腕的血管在哪里。”
“你不阻止我吗？”少年疑惑的问道。
“你希望我阻止你吗？”
“那倒没有，只是有些好奇。”少年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是一个正常人了，一个正常人要自杀，你不会阻止吗？”
“不会。”
“为什么？”
“不为什么。”杭合面色平静的说道：“谁规定的非的拦下一个要自尽的人就叫正义了？谁规定的这是正确的事了？我就是觉得这对你，对当事人可能不那么公平。”
当一个人去偷取金子的时候，那是这个人的错。
但当一个人去偷取面包的时候，那就是这个世界的错。
少年情不自禁的拿起了杭合的匕首，笑了笑道：“好漂亮的刀。”
“谢谢。”杭合轻轻一笑：“这是新的。它还没杀死过任何怪物呢。有点可惜，它第一个杀死的，居然是一个人类。”
少年听到杭合的话，显然有些惊讶。
杭合突然苦笑一声，说道：“你知道吗？你和我们猎人有一个共同点。”
“是什么？”
“对我们来说，这个世界其实没那么重要。”
少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有区别吗？”
“有，你比我们更强大。”
“为什么？”
“我们是被世界放弃了，而你却选择放弃了整个世界。”
少年不由得一愣。
杭合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脚下的景色。
少年沉默许久，缓缓开口道。
“你真的不想阻拦我吗？”
“当然想了。”杭合苦笑一声说道：“不然你觉得我们猎人拼死拼活的都是为了什么？”
少年并不知道，杭合真正想说的是，他一直在为了他们这样的人在争取。
杭合看着少年，沉默许久，还是叹了口气：“但我依然不会阻止你。”
“这次是为什么？”
“我说了，不公平。”
“对谁？”
“对我们两个都是。”
“我不明白。”
“没有人应该在理应寿终之后却依旧遭受世界的摧残，但更没有人应该被摧残的连寿终都坚持不到。”
“你选择放弃的明天或许不美好，但它是你的，是你该得的。你可以放弃，但我觉得这对你不公平。”杭合转头看向少年，认真的说道：“不过，如果你真的看清了这个世界并选择放弃的话，没有人有资格阻拦你！那对你更不公平，没有人有资格让你继续忍受这世界的荒唐！”
少年点了点头，将刀还给了杭合。
杭合内心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他是希望少年活下去的。
这也是杭合接受那场赌局的本质！
他希望所有这样的人都还能活下去！
只是有与少年相同经历，能与少年感同身受的杭合清楚知道，一味的描述世界的美好只会刺激少年。
少年真正需要的安慰，是陪伴。
他需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和他一样的人！
杭合接过匕首，轻声道：“想通了？”
“嗯。”少年笑了笑：“想不想通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没有资格活下去了。”
杭合猛地睁大双眼，诧异的看着少年。
少年悲哀的笑了笑。
“你觉得我复活的那晚，我是怎么从那个猎人手中逃出来的？”
杭合不由得一愣，随即不可置信的看着少年。
“你...杀了他？”杭合声音颤抖的问道。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是...故意的吗？还是失误...”
“这重要吗？”少年笑着说道：“他既然是猎人，那他就是跟我们一样的人。他选择试着将这个世界改变成我们向往的样子，而我却杀了他。你觉得我还有资格活下去吗？”
“可是...”
“放我走吧。”少年看着有些不甘心的杭合，认真的说道：“在认识你之前，我的确已经对这个世界心如死灰了。但今天与你交谈过后，其实我的想法就已经有所改变了。”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人，或许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不堪。”
“谢谢你，让我有了重新活下去的念头。”
“只是我已经没有资格在活下去了，于情于理，我应该为那个猎人偿命。”少年对杭合温柔的笑了笑：“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杭合。”杭合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杭合？好，我记住了。”少年缓缓的站了起来，站在天台的边缘，张开了双手。
“我或许会接受上帝的审判，或许会下地狱，这些惩罚我都能接受。但杭合，我会记得你的名字。在接受审判时，我会让上帝记住这个名字。我会让他知道，这个被他抛弃的人，真的很棒。”
杭合看着少年，轻轻揉了揉眼睛，随后收起了匕首，转过身，向着天台门口走去。
一阵微风吹过，他的身后传来一道猎猎响声。
杭合顿住了脚步。
他缓缓抬起了头。
天空很阴沉，太阳阳被厚厚的乌云遮盖在深处。
杭合却觉得天空有些刺眼。
随着一滴清泪滴落在他的脚旁，他再度抬起了脚步，向前走去。
杭合没有回头。
和少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