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没说是何人,但既然说是人,那便是人族修士,且很可能是东胜界的修士。
张元敬有所猜测,也不询问,只静静等待。与清虚子祖师一番交谈,让他明白,斩杀金鹏之事,乃是气运之争,而人族气运强弱,又与几个邪异存在有关。这些存在不除,人族气运难至最强。
但是,几个邪异存在的关系很复杂,尚不知都是哪些大能的棋子,哪些必须斩杀,哪些可以利用。
当然,这是因他没有绝对实力,无法做到顺者昌、逆者亡,快刀斩乱麻。
如今能依仗者,唯李大尊布下的手段,尤以身后这冰诛神剑为最强。然其层次终究太高,非属必得出手之情形,则不理不睬、无动于衷。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方见西北方驰来一架高阶御风车,眨眼间到了跟前。
飞车停下,一个青袍修士跨步走出,却是张元敬的老熟人——天道宗化神修士怀侓!
他先是对着楚流恭敬地行了一礼,尔后转头看向张元敬,笑道:“张道友,一晃六七十年,风采更胜往昔啊!”
张元敬淡淡道:“怀道友,看来你这些年混得很好,不仅伤势痊愈,修为还大有长进!不知从何得了机缘?是楚流前辈,还是别的哪位前辈?”
楚流轻哼一声,说道:“小子,你不用试探!天道宗乃是你人族前辈所传,为的自然也是金鹏传承。这一位瞻前顾后,手段没少用,可惜迟迟不敢启用。吾与其恰好有些渊源,对他的手段知晓一些,遂借过来先用用!”
张元敬却不理它,仍问怀律道:“怀道友,你处心积虑寻找飞天信物,是想从此界脱身,还是受命于楚道友?东海龙尊又是什么来历?”
怀侓看了一眼楚流,楚流却是冷笑道:“既然他要问你,你回答便是!”
怀侓这才说道:“我宗有关于飞天信物的记载,但只说是功法分五行的宗门,并未说是哪一宗。这天下宗门何其多,功法分五行的也不在少数,我宗前辈暗地里探查了上万年,至我师尊方才查到无相宗,但无相宗却已灭宗——”
“为何灭宗?因为云晟那老家伙仇敌太多!有人不为金鹏传承,就为对付他,斩断他的布道,便来此界布设手段!”楚流插嘴说道。
张元敬默默听着,没有追问。清虚子祖师与云晟当是交情很深,他也说到,云晟来此界,只是为了传法,而非争夺金鹏传承。只是此事颇为古怪。为何云晟明知东胜界乃是多事之地,却要在此立下宗门?
怀侓继续说道:“所以,寻找飞天信物,其实是天道宗自为,宗中历代化神都在出力。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脱离此界!至于金鹏传承,牵扯实在太大,不是区区化神修士所能参与!至于龙尊——”
“吾来说吧!龙尊只是个马前卒而已!东海水狱中,尚有一位实力很强的道友,嗯,不逊于魔羽!”楚流在此插话,“有这一位和魔羽,你便有李大尊留下的诛神剑,也绝无可能斩去金鹏!所谓气运,虚无缥缈,根本不能作为依仗!再说,一个东海水狱,一个天魔渊,都是吞噬灵力的无底洞,此界气运再强,也不可能臻至鼎盛,更别说你人族占据绝对上风!”
张元敬闻言一震,忍不住问道:“天魔渊和东海水狱,都是你们为抽取此界气运而有意造设出来的?”
他真正不解的,乃是魔羽究竟想做什么?它护他周全,又指点他回到金石山获得机缘,表明其不仅对山中布设有所知晓,而且有意帮他掌握李大尊的手段,看起来是站在李大尊这一边的。但是,它长年坐镇天魔渊,且是极重要的主事者,此又与李大尊的谋划针锋相对。
楚流哈哈大笑:“金鹏传承,乃是牵动诸族强者的大事,岂容李大尊一意孤行。他虽实力超卓,智计过人,但终究只是一人,他的那些弟子、友人,也并不完全赞同他的谋划。气运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吾等原不在意。但是,既然人族道友说得神乎其神,吾等也只好姑且信之,布下应对之策!”
张元敬沉默良久,问道:“楚前辈与我讲这些,是为了什么?”
楚流笑道:“此前吾已说过——击破万界壶,破界而出!这金鹏传承,吾算是看明白了,与吾无缘呐!谁想要谁去拿,吾不准备再去趟浑水了!”
“万界壶乃是仙宝,我不过区区一个化神,能做甚么?”张元敬问道。
“呵呵,小友可不要自我贬低!要说实力,吾等也并不比你强多少。当然,若不怕引来天劫,吾等的确可以施展出炼虚以上层次的手段。但是,吾等来此,本就是为了不死不灭,当然没有自寻死路的道理!”楚流笑着说道,忽有抬手指着张元敬身后的飞剑,“更何况,你还有此剑!此剑既出,斩破万界壶不过是翻掌之事!”
“此剑,是用来斩金鹏的!我便想驱使它去对付万界壶,它也不会听命而行!”张元敬摇头拒绝。
楚流胸有成竹地说道:“只要你听从吾之安排,自可让此剑去斗万界壶!”
张元敬不动声色地问道:“前辈要我做甚么?”
楚流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沉声说道:“你可愿意随吾去战万界壶?”
张元敬心中一凛,听出它话中似有引诱之意,脑中瞬间转过许多念头,乃定意持念,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管万界壶如何,只欲灭杀金鹏!”
此言一出,便听身后飞剑轻轻震动,发出清脆的龙吟之声,只让张元敬血脉偾张。
楚流神色一变,望着张元敬身后的飞剑,露出几分忌惮来。
“吾说了这么多,你竟还想着去斩金鹏?小子,你以为吾在诓你?金鹏若这般好杀,无数万年来,早不知被杀死多少回了!李大尊是很厉害了,诸天万界能胜过他的,也不过寥寥十数人!但是,他杀得了金鹏吗?杀不了!十几万也杀不了!你一个化神,拿什么去杀?身后那柄剑?那也是李大尊的剑!它若管用,李大尊何不亲自动手?”
楚流似乎有些狂躁,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言外之意,皆是劝张元敬改变主意。
张元敬不为所动。诛神剑并非死物,而是有自身灵性的宝物,多半也是仙宝,有其行事的规程。若他所言所行与其规程不合,不仅得不到它的相助,反而会被弃之不顾。
“楚前辈,你若要对付万界壶,自去便是。我只想斩了金鹏!”
“哼!执迷不悟!你说斩便能斩!你可知道,若是斩不了,东胜界要死多少生灵!你可知道,吾等异界存在都会活不成!”楚流暴怒,两只黑水化出的眼眸瞬间变得鲜红,透出凶恶的光芒,身躯放出奇异气机,引动天地灵气如潮涌来,于相互碰撞中生出某种异力。
张元敬退后数步,眼角余光瞥了一下怀侓。此人神色淡然,冷冷盯着他,并无什么举动。
怀律见张元敬看过来,却是咧嘴一笑,充满嘲弄。
张元敬神意落去诛神剑,仍然被阻挡于外,不禁有些失望。
“你若放弃斩杀金鹏的念头,与诛神剑宣明,吾可不杀你,放你离去!若不愿,那吾拼着被天劫殛杀,也要把你斩了!”楚流不断吞噬旋绕周身的异力,躯体迅速涨大,很快便成为一尊十丈高的巨人。
张元敬感觉不到诛神剑的动静,不再犹豫,当即往下方地面急坠而去。
“想跑?跑得了吗?”楚流冷笑一声,挥动巨大手掌往地上一拍。
“轰隆!”强大气劲绕过张元敬,轰在地面上。
泥土翻飞、树草乱舞,一个数百丈方圆方大洞瞬间显露,滚滚黑烟从中冒出。
张元敬嗅了一缕,头晕目眩,连忙御气闪避。但是,那黑烟如同为人操控的水团,凝作一团,往他急速撞了过来。
先前,那巨力从他身旁掠过时,诛神剑有所反应,剑身闪过一道清冽的光气。但当巨力过去,即恢复平静。
此刻,黑烟飞撞而来,张元敬根本躲避不开,被撞得斜飞出去,随即被其团团罩住。
诛神剑却只是放出一层剑气,护住自身,对张元敬则不理不睬。
张元敬被黑烟侵体,浑身先痒后疼,乃至痉挛不已。
他以法力与纯力并起,强行抵住痛苦,乃取一枚雷字符,却是往身上一拍。
“噼啪!”
雷符爆发,化作一丛火雷,附着于他身躯上熊熊燃烧,并释放炽热雷力,不时破入他的体内。
此枚雷字符不算太强,只相当于元婴大圆满层次的威力,张元敬还能承受。
侵入他身躯中的黑烟被雷与火内外同炼,立时湮灭半数,但剩余的却深入内脏与经络,竟往心脉与丹田奔流而去。
张元敬异常冷静,先是摸出两枚化神层次雷字符向两侧一扔,尔后立时取出金雷竹,引雷力入经脉,施展吞物诀,迅速炼化黑烟。
楚流忌惮诛神剑,不敢直接动用强力手段,只是维持黑烟之攻。
待两枚雷字符爆发,金雷与火雷齐放,大量黑烟被清除一空,楚流被迫迅速退去远方。
张元敬得了喘息之机,很快把黑烟炼去大半。
但是,此并无助于解除当前危机。他念头一转,立时放出一缕神意,往斩神剑上的银符落下。
入银符中后,神意直钻底部,迅速靠近金鹏残魂,也不停歇,直接化作一柄雷力之斧,对着残魂便斩了上去。
“噼啪!”
雷斧爆碎,在残魂上绽放出朵朵电火之花,把残魂轰出许多缺口来。
金鹏残魂发出无声的嚎叫,身躯颤抖不已,但很快通过缩小躯体,把缺口填充起来。
张元敬再看诛神剑,却见此剑忽然前移数寸,离他更近了一些。剑上释放的光气,也扩大了一圈。
张元敬再出一缕神念,依然落入银符,化作雷斧,劈在残魂上。
斩神剑继续靠近他的身躯,释放的光气也把他罩了进去。此时,两道雷符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楚流又催动黑烟杀奔过来。
不过,有了诛神剑光气的保护,黑烟皆被拦阻于外。
楚流此时只是人形的黑水,看不到面目,但一身气机却变得更加暴烈,似乎异常愤怒。
“楚前辈,制怒!”怀侓颤声劝道。
“滚开!”楚流大喝一声,挥拳打出,黑水如箭,穿透空间,直射张元敬。
当水箭触及光气,立时好似薄雾遇火,化为无形。
诛神剑似被激怒,忽然旋身一斩,即斩即中,便听楚流惨叫一声,身躯断作两截。一截燃火,一截凝冰。
燃火的这一截,瞬间化作乌有。凝冰的这一截,却被怀侓放出一个布袋收了。
张元敬待要出手,怀侓却是捏着一物,疾驰而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