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说有大敌过来,到底是谁?为何还不见其露面?”张元敬不想骤下决断,岔开话题道。
“吾在此地,它自然不会贸然靠近!说起来,这一位与吾,也算是至交了!诸天万族,吾天魔一族与其水魇一族渊源深长,吾与其也向来并称,又同入此界,一北一南、一东一西、一陆一水,皆为阻拦李大尊而来。如今,吾欲改弦更张,它亦心思浮动。不过,吾认定非斩杀金鹏,吾等才有活路;而它,恐怕还是坚持保住金鹏,借其力、助其势、偷其法,从而一跃而起,自为元祖或大尊!此本也是吾等诸位来此目的。它尚不曾放弃,吾等其余几位却已无此心气,只求脱身离去!”魔羽幽幽说道,似有不甘,又似释然。
张元敬问道:“前辈说得是东海水狱中的那位?”
“不错!其名凌羡,万界闻名的水魇一族天才!所谓魔怪,便是说水魇,其实都是它的仆从而已。”魔羽说道。
“此魇既来,前辈准备如何对付?还有殇凤、楚流等几位,若是勾结在一起,又如何办?”
张元敬脑中闪过无数画面,皆是从别院西来后的经历。有的被反复重放,以图从中发现破绽。
思来想去,一切变化的关键,还在于传送至金石山中,黑石被破,诛神剑显身。而此事,却与两个邪异存在有关:一者殇凤,一者魔羽。假设这两位,以及其它邪异存在都是一伙的,那么,自抵达那大湖开始,发生的所有事皆是提前布设好的骗局。
他情不自禁颤抖了一下,头脑完全清醒过来。
如何确认真伪?此中的关键,当是清虚子祖师化身,是真是假!
假若这些协议存在串通一气,那么它们所要对付的,只能是诛神剑。此剑必能威胁它们的生命,而且乃是它们达至目的必须依仗的手段。
它们不敢直接取用此剑,只能利用他去掌控,故此才弄出一场尔虞我诈的戏法来!
但是,无论它们如何设局,都改变不了李大局留下的手段。
清虚子祖师那道化身,乃是保存于金石山大阵中的,除非此阵也是假的,否则绝不是魔羽等邪异存在能够操纵的。
要验证清虚子祖师化身真假,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参悟那枚雷字符。
“小友多虑了!吾等几位,经历几万年沉寂,能存活至今都不容易。哪一个不是小心谨慎,哪一个又不是暗自打着主意!要说勾结,最多是虚与委蛇,内心里肯定不会真信任对方!”魔羽笑道,“吾与它们也是这般!所以,小友完全不需有此担心!”
张元敬点点头,说道:“诛神剑侵体甚重,我要参悟一门雷法,已遏制其恶化。此法乃是宗中嫡传,我已经通晓要义,不需多久便可成功。还请前辈容我闭关一段时间!”
“哦,雷法!是了,你,你是玄天宗门下!清虚子的传承啊,可不是雷法!”魔羽先是一愣,旋即连连点头,最后却又露出疑惑神色,“小友,你不是修炼的土功吗,何以又习练雷法?”
张元敬平静解释道:“我所修炼的土功,名为厚土载物功,若是运用得当,当可容纳一切力量。当然,我道法尚浅,对土功的领悟还差得很远,只能容纳灵力之内的力量,对灵力之外的几种力量,却是不敢吞入。”
“厚土载物功?嗯,一听便非同凡响!有位元祖推崇‘厚德载物’之道,开创道德一派,门徒众多,影响甚广!小友此法,似非无相宗所传,不知得自何处?或与那位元祖有些渊源也未可知?”魔羽试探道。
“厚德载物?”张元敬闻言摇头,“我之功法,乃是在无相宗土功基础上推演出来的,却没听过厚德载物之说!此所谓‘德’,未知是何意?”
“道者,天地之理;德者,生灵之欲。以道驭德,谓之无情道;以德驭道,谓之有情道。”魔羽言简意赅地说道。
“原来德就是欲!”张元敬若有所悟,但又觉似是而非,并不通透。
他没有继续追问,因为魔羽要么并无深刻领悟,要么便是不想指点他。
“此非我之道!吾之基在于土功,土功乃是大道之一。但吾也不是无情道。吾之土功,乃是吾所参、所悟、所得、所行,却与大道并不同一。”张元敬淡然说道,并不因与元祖所说有异,便觉底气不足。
或许元祖所持,才是正确之道,但那与他又有何关系!唯有自身体悟,才算是自己的。
有朝一日,他若至元祖之境,自会另有所悟。然在此刻,今日之得,才是最适合他的。
魔羽惊叹道:“难怪小友有此成就!这种定力,却不是寻常修者所能持守的!”他顿了顿,问道:“不知小友要闭关多久?那凌羡既至,恐怕不会有多少耐心等待!”
张元敬道:“十天半月吧。若那凌羡攻来,还请前辈先行拦阻!”
魔羽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它来了,吾自可拦阻。若另有帮手,便不敢一定护持周全。所以,小友要尽可能快一些。”
张元敬躬身行礼:“劳烦前辈了!”
他朝东西各瞟了一眼,抬步朝素血尘出来的石屋走去。
素血尘移动半步,似想阻拦,但在魔羽灼灼目光注视下,身躯一僵,定在原地。
那石屋门户打开,里边陈设一览无余,不过是些寻常的石床、石桌,唯有西北角堆着数十枚五颜六色的宝石,气机精纯,价值不菲。
张元敬走入石屋,把石门合闭,布下简易的隔离阵,即取出雷字符参悟起来。
雷符持拿于手,起初只觉材质之糙,数息之后,便有灼热之力涌动,甚感烫手。过得半刻钟,符中如生出许多针头,甚是扎手。
张元敬原本以为,参悟此符,只是神意沟通,从那字中明悟雷法要义,此时方知,此符本身,亦大有用处。
他运转厚土载物功,把符箓放出的雷力汲入经脉,用以凝练厚土之力。
身后诛神剑释放的杀意,仍然在源源不断地侵入他的体内。但当雷符力量融入厚土之力中,那些杀意便不再往经脉中渗透。
张元敬又惊又喜,虽觉雷符或可辖制杀意,却不曾预料,效果如此明显,简直是立竿见影。
他沉住气,继续引雷力修炼。同时,把神意落入雷字之中,感悟道理。
相比清虚子祖师在玄天宗所留几幅画像,此符所蕴意象更为逼真,且层次更高。
神意入其中,便如游荡于无尽虚空,自九天之上接受天雷洗礼,每一次劫雷落下,皆是一次毁灭,又从毁灭中新生,反反复复,无穷无尽。诸般道理,尽在其中;各色法门,皆出其里。
当然,此等感悟,对于神意的消耗也是巨大的。每一次劫雷降下,都要耗去一缕神意。他虽阳神强大,神意凝厚,却也经不起这般消耗。
数日后,他停止了对雷字符的参悟。
他的目的,并未真要就此参透雷符,而是验证其真伪。他已有把握,此符唯有修习雷法之大能方可制作出来,绝无可能是魔羽等邪异存在炮制出来的。而且从其风格而言,也与玄天宗传承类同,确属清虚子祖师所画。
雷符既真,说明其可作为依仗。除此之外,凡与那些邪异存在有关之事,却只能存疑。
如今回想,那楚流实则极为关键,不过语言交锋数句,其便发狂,使出超越界限的力量,由此逼得他驱动烛神剑,与之产生了融合。似楚流那等存在,岂会因怒兴兵!多半是故意为之。
如此说来,魔羽的出现,看似意外,实则是一场阴谋的不同环节。
他脑中转过无数念头,过去一些忽略的细节也都浮现出来,使得他的推测更加真实。
石屋外听不到动静。他没有把神识放出探查。以魔羽几个的实力,他的任何举动都是藏不住的。
张元敬放空识海,手捏雷字符,一心一意行功,凝练附带雷属性的厚土之力。
很快五日过去,他的神意复原了几分,乃毫不犹豫放出一缕,落入银符,再去杀魂。
“嗡——”
诛神剑发出一声颤鸣,猛地往他后背靠近数寸,堪堪停在一寸之外,锐利的剑锋割破他的法袍,划开他的肌肤,侵入身躯的各个部位,除了经脉与骨骼。
张元敬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呻吟,浑身痉挛抽搐,但是,下一刻便被剑中寒意冻住,凝固在地板上,半分不能动弹。
然而,那杀意却不曾停歇,如决堤的洪流般,在他体内肆虐,把他的肌体绞得千疮百孔。
张元敬想要狂喊狂叫,想要翻滚挣扎,但是,寒气把他冻得死死的,除了生受那锥心的痛苦,别无舒缓之法。
他也是发了狠,干脆加速从雷符中汲取雷力,以力破力。雷力入体,循着经脉,经由功法炼造,化作附带雷属性的厚土之力。
再以擎天诀辅助,把厚土之力搬运至四肢百骸,与杀意相抗。
又把以往所得异骨炼出的精华,一批批吞入腹中,供骨骼炼化纯力。
如此双管齐下,历经数日争斗,身中的杀意被压制到边角之地,并渐渐消散。
张元敬法力消耗甚大,但神意却在折磨中完全复原且更加壮大。他长吁一口气,脸上露出狰狞之色,乃出一缕强大的神意,往银符中一斩。
“铮!”诛神剑一震,消失不见。
张元敬大吃一惊,正自疑惑,忽觉背脊一疼,随即感到脊椎中竟多了一物,整个人顿时一软,往地上倒去。
但是,他只是失去骨骼力量,并未倒下半分。他早已被剑中寒气凝固在岩石地板上。
神识内视,他看得分明,脊椎中段某一块骨头中,多了一柄寸许小剑,正是缩小之后的诛神剑。
剑身中的杀意与寒力如潮水般涌出,一波波撞击他的脊椎,让他痛不欲生,却又无法昏死过去。
他当即想到的,乃是那把袖珍飞剑,当初此剑便被大能藏于异兽脊椎中育养,直至异兽陨落,依然吸取其残体精华,维系神通演化。
如今,他竟也成了仙兵的养具,何其讽刺!他不过一个化神修士,如何能承受住仙兵的吞噬!难道真如魔羽所言,此剑要通过他,去屠戮东胜界生灵,掠夺此界气运?
外界依然没有动静。诛神剑侵入,除了最初的那一声震响,再无声息。他被凝冻起来,但气机却是正常,并未因此而骤然衰弱。相反,为了抵御杀意侵蚀,他频繁搬运法力与纯力,反显得更加壮盛许多。
如此一来,魔羽再是敏锐,除非破开他的隔离阵,也不会察觉异常。
他很想嚎叫出声,但嘴巴都已冻硬,根本无法张开。
诛神剑开始汲取他的力量,先是纯力,随后又抽引厚土之力。
不过,当厚土之力流入脊椎时,却是突生异变!
“噼啪!”一道只有头发丝细小的黑色雷霆,忽然从厚土之力中窜出,劈在诛神剑上。
诛神剑似是完全不曾防备,被此雷一劈,竟是通体一暗,出现从实往虚转化的征兆。
但是,它很快作出应对,由里而外放出一层光气,把雷力驱散,并推着涌入脊椎骨的厚土之力往外流出。
此番折腾,全在张元敬脊椎中进行,直把张元敬疼得冷汗直冒,差点晕厥过去。
得益于诛神剑杀意实在太强,他的神魂但有不支的迹象,便会被其刺醒。此乃诛神剑绝强之处,对战之时,足可让同阶敌人头痛不已,但此刻反给了张元敬可乘之机。
他以神意行功,保持厚土载物功运转不断,持续从雷符中吸取雷力,炼入法力之中。又搬运法力,往脊骨中反复冲击,与诛神剑对抗,便疼得死去活来,也不曾稍歇。
几面石墙相隔,屋里杀机暗藏,屋外则风和日丽。
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头戴斗笠,身着布衣,脚踩木屐,一步一步走入谷中。
魔羽坐在石凳上,自斟自饮,脸色却殊无欢愉之色。
“来了?且陪吾喝两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