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轻飘飘的，就像蔚蓝天空中飘浮的片片白云。
无法控制，任其飘荡。
周围很黑，什么也看不清，就像走在无尽的极夜。
这是哪里？
她又是怎么了？
为什么独自一个人？
孤独，恐惧，彷徨像海浪一样不停席卷而上，害怕的抱紧双臂。
眼前突然一亮，熟悉的脸跃然眼前，鼻头猛得一酸。
伸手去触碰，身体却直直穿过！
惊恐望着忽然变透明的手，脑海里渐渐浮失去意识前的画面。
目光落在病床上插着呼吸机的惨白的脸，心底惊凉。
原来那个人竟是自己！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浓浓的不舍瞬间在心底化开。
怎么可以，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她怎么可以走。
如果突然离开，父母怎么办？宋皓怎么办？
画面里宋皓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睛睁得老大，目光呆滞，像是失神一般。
“才答应你，等你痊愈后陪你出去玩，怎么转眼你就要食言啊？”
“我没有！”
她拼命呐喊，却没有人能听到声音。
“你一向最讲信用，最讨厌说话不算话的人，所以，一定能挺过来对不对？”
“我也想挺过来，可是，我已经死了，就站在你身后，你却看不到我！”
“久久，我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有好多话憋在心里，一直不敢说出口。因为总觉得你懂我，一定能猜到我的心意。”
宋皓崩溃的捂紧她的手，低声痛哭。
“人们常说世事无常，却没想到意外来的这么突然。你这么好，这么优秀，又这么乐观，老天爷怎么忍心夺走你，久久，你也不忍心走是不是？”
心像被丢进醋坛子里，酸得厉害。
“傻子，你可是我好不容易追到手的，有你在，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我爱你，久久。”
仿佛一记强劲的电流直击心脏，全身猛烈一颤，眼睛瞬间一热。
“只要你能醒过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结婚？
这傻子终于敢说出来了？
只是对着昏迷的半死人有什么用？！
人好好的时候不说，非得在生死关头才敢说出心里话是吧！
闷葫芦！
正沉浸在喜悦里，身体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吸住，用力往头顶黑暗的光圈拽。
“哎哎哎，我还不想走呢，别拉我过奈何桥啊！”
无论怎么尖叫抵抗，都无济于事。
视线又被浓厚的黑覆盖。
“嘀——嘀——嘀——”
平缓的嘀嗒声，像最好听的乐章。
不停敲击耳膜与逐渐清晰的神智。
胸口像被钝刀不停在磋磨，不仅疼得厉害还喘不上气。
视线逐渐清晰，一颗又黑又圆的头顶跃然眼前。
想抬手抚摸，却聚不起丝毫力气。
在病床前守了两天一夜的宋皓疲惫假寐，感觉到动静，立即惊醒。
欣喜的望着床上费力睁开眼的人，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瞬间染红。
“醒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感觉怎么样？”
“没，没力气，头疼，胸口，胸口更疼。”
声音虚弱缥缈似风就能吹散。
“好，先别说话，我去叫医生。”
没多久，孙主任带着护士匆匆赶来，一顿检查之后，大松口气。
“好好，挺过来就好，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慢慢休养就行。”
跟着跑过来站在最后面的顾识君，听到结果开心的捂紧嘴。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前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久久是因为急热导致的呼吸急促，心率和血压一起下降，导致的休克。
还好抢救及时，不然，不然就……
不敢往下深想，顾识君扶着旁边的床杆，用力平稳呼吸。
望着宋皓陡然松下的肩膀，心狠狠一酸。
走过去，拍了拍。
“没事了，她很坚强，已经没事了。”
宋皓别过头，伸手抹干眼泪，哽声道：“嗯，我知道。”
原来看着在乎的人濒临死亡是这种感觉。
所以鹿景亭才会那么紧张，甚至动过劝自己放弃做警察的念头。
自己一腔孤勇，不顾生死，但真正遇险后，难过和受伤的只有家人和爱人。
清醒一会后，鹿久久又昏睡了一天，第二天精神就好了许多。
宋皓一直守在床前，寸步不离，紧紧盯着。
“干嘛这样看我，怪不好意思的。”
如果她是一张纸，估计要被他炙热的眼神给烧穿。
“你以前不是特别喜欢这样看着我吗？”宋皓轻笑着说。
“有吗？我以前这么赤裸裸吗？”
两人相处的时间少，所以每次见面，都忍不住想多看他一眼，但有这么炙热？
“好吧，不逗你了，是我怕你又突然从眼前消失，想守紧一点。”
老脸一红。
“哎哟，孙主任都说我没事了，再休养几天就好，别担心啦。”
知道这次把他吓得不轻，但自己又不是蒲公英，风轻轻一吹就散。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画面，似梦似真。
难道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真的会灵魂出窍？
所以那些画面到底是真还是做梦？
“想什么？一脸纠结。”
“在想我昏迷时，你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宋皓的脸蓦得一红，眼神慌乱的望向别处。
“所以是有的咯。”鹿久久喜滋滋一笑。“说的什么呀？能再说一次吗？”
“都是些胡言乱语，记不清了。”
“怎么可能！你的记忆力我还不清楚吗？撒谎，就是不想罢了。”
“我……”
是，他确实记得。
当时情之所至说了很多话，但那个时候她昏迷着，无法听到。
真正看着她的眼睛，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行，不想说算了。”
鹿久久赌气的翻身拉紧被子。
又休养了几天，鹿久久彻底痊愈，全身充满力气，精神倍好。
但与宋皓的关系突然急转而下，每次看见宋皓扭头就走，眼神满是怨气，更是不想提到他。
“怎么了？跟他吵架了？”
作为好闺蜜，兼宋皓发小，不得不当起调解两人矛盾的关键人物。
“吵架？谁稀罕跟他吵架，我才不跟愣木头吵架呢！”
“愣木头？！”
顾识君一愣，这外号倒是新奇的很。
“好，你为什么生木头的气？我看他这几天尽职尽责的照顾，还不错呀。”
“是，没错，他是照顾的很好，但是……为什么在我昏迷时敢说的话，现在就敢了呢！”
顾识君倒吸口凉气。
“你昏迷时他说的话，你听见了？”
这倒是稀奇了，人在昏迷时是无意识的，怎么可能听到宋皓说的话。
难道真如网上所说，人在濒临死亡时，灵魂会脱离身体？
这……
鹿久久面色一难。
“其实，我也不确定到底是做梦，还是真听见了。醒来后脑袋一直混沌迷糊，压根想不起来。”
“哦。”
“可……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大胆说出来啊，那个愣木头什么也不说，每次都是我主动，时间长了我也会累的啊。”
委屈突然窜上心头，眼泪不受控制掉落。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矫情了？”
“当然不会。”
顾识君轻轻一笑，瞥一眼落在窗前的阴影。
“感情确实需要表达，这样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况且，女生本身就是听觉动物，想从爱的人嘴里听到肯定的话，不奇怪啊。”
“就是嘛，那个愣木头，烂木头！”
“但是我觉得，每个人性格不同，所以行事作风不一样。宋皓的性格非常内敛，所以做多过于说，相信你肯定也能感觉到。”
这倒是。
两人在一起时，宋皓总会下意识帮自己做好所有事。
吃饭帮忙拆筷子，不喜欢吃花椒，每次都会将花椒挑干净，喜欢喝柠檬水，他就学着泡。
这些生活中琐碎的小事，虽然不起眼，但却融进生活里的方方面面。
网上常说，谈恋爱不要只看对方对你好，还要看物质和能力。
但她一直很疑惑，如果一个爱你的人，不是发自内心的对你好，他再有钱和能力，又有什么作用？
过日子无非是心里舒坦，有人能嘘寒问暖，在漫漫岁月里，有一个人始终爱你，呵护你，将你放在第一位。
不也是一种幸福吗？
况且，自己还有钱，压根不需要考虑物质！
“我好像明白一点了。”
“当然，我可不是为他说话，只是单纯想让你看清自己内心。”顾识君微微一笑。“你喜欢他这么多年，可不能因为这些小事，而闹得感情淡了，不划算。”
“那你和我哥呢？也想明白了？”
这……
笑容一顿。
顾识君无奈：“不是在说你的感情问题吗？怎么突然转到我身上了。”
“呦呦呦，脸红了，看来你和我哥的问题也解决了？”鹿久久嬉笑道。
解决？算是解决吗？
“其实我们之间也不算问题，大部分是因为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毕竟从老顾走后，就再也没有护着我的人，从心理上自然而然就变得强大，又在队里待了那么多年，所以觉得自己无坚不摧，任何事都能解决。”
“所以忽略了两人在一起，坦诚最重要。”
“是啊，互相关心是好事，但必须得让对方知道。如果长期得不到回应，就像在打一场不会反弹的网球，无力，迷茫。”
“看来我生病一场也是好事。”
“嗯？什么意思？”
“鬼门关走一遭，还能让你想通一些事，也不算白病一场。”
“瞎说！”
这场来势汹汹的鼠疫，在一个月后正式结束。
新泉乡村民为感谢警察和医护队员的帮助，硬要在服务大队办欢送会，孙主任和徐伟都拗不过，只能无奈同意。
夜幕降临四周又陷入一片漆黑里，服务大队门头明亮的大灯依旧将四周照亮，在楼前宽阔的院子里，摆着两张长桌，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菜品饮料。
村书记带头感谢致辞，接着是孙主任，最后是徐伟。
孙主任好歹是一科主任，说起场面话头头是道，倒是徐伟个子本身就高，身材也魁梧，往那一站活脱脱像个镇宅的门神，抿唇憋了好久才吐出六个字“感谢大家支持！”
众众哄堂大笑。
“各位，麻烦大家再等一下。”
站在旁边的宋皓突然上前接过话筒跳上台，紧张忐忑的说。
鹿久久先是一愣，后仿佛猜到什么，赶紧挥手让他下来。
宋皓脚像生了根一般，定定站在台上。
“虽然我来这里的时间不长，也是因私才申请调到这里，但十分庆幸我来了。”
宋皓的目光像一道光，紧紧落在鹿久久脸上。
“我的女朋友，她像战士一样跑到这里与病毒战斗，在所有人都想逃离的时候，义无反顾往前冲。她说，她是一名医生，医生的天职就是治病救人，即使失去性命！所以她也不幸感染了，差点离我而去。在那一刻我才深刻意识到，自己有多爱她。也很后悔，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鹿久久耳根热得厉害，双手捂紧脸。
“久久，我爱你。你醒来后不是问，我在你昏迷的时候说过什么吗？不是不敢说，而是还没来得及准备。”
说完，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枚设计简单古朴的黄金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单膝跪地，将戒指送上前。
“虽然你的家境比我好，长得漂亮，性格好，学历也比我高，无论从任何方面，我都配不上你，但怎么办呢，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时间仓促，没有鲜花，也没来得及准备钻戒，这枚戒指还是临时跑镇上买的，有点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让我为你戴上。”
“愿意！”
鹿久久迫不及待回答，几步跑上来，将右手伸出。
“反正我们医学生也戴不了戒指，是黄金还是钻戒都不重要。”
宋皓一愣，忍不住一笑，小心翼翼的将戒指戴在光洁匀称的无名指上。
在戴上的一瞬间，她炫耀的抬起手欣赏，无比骄傲的说。
“终于把人骗到手，以后没机会再逃了。”
这……
台下，顾识君无奈一笑。
回头一愣，心蓦得收紧。
光影深处站着一个高发俊伟的熟悉身影。
眼眶禁不住一热。
身影慢慢走到光下，眉眼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