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为父也总以为,天下至难得者,人心也,太平道短短数年便获徒众数十万人,既得人心,何愁大事不成?
“然,自为父起事以来,随吾起事之民,不分老弱,兼携妇孺,巅峰之数堪堪百万。
“无文人智者,无商贾官绅,甚而,稍能果腹之普通庶民都鲜有投效,百万之数也不过都只是些天灾所至之灾民而已,焉能代表天下人心?
“至于你二叔三叔,广宗城池尚在时,捷报连连黄巾振奋,而今广宗已失,为父神话破灭,援军估计不会来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在之前,张角本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慢慢劝导女儿,但现在,没想到自己的病情会恶化如此之快。
没时间了,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张角变得激动,紧紧握住了张宁的手,努力起身想要说得更大声些:
“宁儿!人心终归向汉,我们成不了事的,你不要想着造反,也不要记恨官兵,听为父一句劝,但有一线机会,你要冲出去,一定要冲出去!”
他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剩下了张宁。
“宁儿,听为父的,若你能冲出去,若你有机会能回到刘杞身边,你就给他做个丫鬟,他肯定能庇护你的,为父足以告慰!”
张角说着忽然身体一僵,眼睛瞪大,眸中却渐渐失去光亮,最终瘫倒在了榻上,手指无力松开,手臂自张宁手中无力滑落,没了呼吸。
“父亲!”
张宁大恸。
……
就这样,黄巾爆发大半年以来,对官兵、朝廷、对目前整个天下来说,最最重大的一个意外变故出现了:黄巾贼首、大贤良师张角,病逝。
“什么?!张角死了?”
三天之后。
毫无疑问,张角是黄巾军的灵魂,张角的死对黄巾军的打击是巨大的。
首要冲击的就是东武城内的黄巾军。
城内人心惶惶,皆知大势已去,黄巾军兵无战心,甚至其中有一些贪生怕死的,开始出现擅自逃离城池、并跑去城外向官军投降的现象。
张角病逝的消息就这样传播到了城外官军耳中。
群雄都很惊讶。
“嗨!我就说嘛,早点攻城早点攻城,你们非要围而不打,现在可好?张角都病死了,哼!”
之前皇帝旨意有言在先,擒杀张角者赏千金封万户侯,现在张角居然自己死了。
中军大帐,董卓一番牢骚,拂袖而去。
然后谁也不会想到,最震惊和最惊讶的居然又并非群雄,而是远在京师的皇帝刘宏。
消息传到洛阳,刘宏自病榻之中惊坐而起。
“什么?张角居然死了?!”
想当初黄巾爆发不久,刘宏便身体抱恙,太医们束手无策,平时更时常发病,刘宏深感绝望。
后来听说张角守广宗城时施展妖术能够驱雷策电,以为张角真的得到了南华老仙指点。
刘宏便将治病的希望都放在了太平要术身上,只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活捉张角或者缴获太平要术卷册。
现在却没想到,张角居然死了?!
而且张角居然是病死的!
按理说张角病死,足以证明太平要术并非传言中那般神奇,也足以证明太平要术并不能让人起死回生,否则张角又怎么会病死?
但刘宏却不那样想,他并不认为张角只是单纯的因病而死。
所以张角的死丝毫没有影响到刘宏对太平要术的渴望,而现在,刘宏只担心太平要术归张角所有,现在张角却死了,那太平要术怎么获得?
十常侍张让等人为解皇帝心宽,奏曰:“陛下,老奴等闻张角有一女,名唤张宁,张宁得张角真传,此刻正在东武城,可命将士攻之,得张宁,则太平要术可亦得矣。”
刘宏大喜:“甚妙。”
遂降旨:“命卢植即刻攻打东武城,凡擒张宁或得太平要术者,仍赏千金、封万户侯。”
旨意传回冀州,群雄蠢蠢欲动。
以前说擒张角者封万户侯,得知张角死讯的时候,还以为白白少了一个立功封侯的机会,结果现在皇帝旨意一到,等于又出现了新的机会。
下午,皇甫嵩、曹操、孙坚、刘备、刘杞等,齐聚卢植大帐。
“董卓为何没来?”
黄巾爆发以来,董卓虽输多胜少,但董卓打黄巾最是积极,尤其之前攻打广宗城时,董卓不惜损兵折将,所图者何?还不是为了立功封侯。
群雄心知肚明。
甚至前几天围困东武城时,卢植知城内粮草不足,力排众议,决定对城池围而不打。
当时董卓闹得最凶,急于攻入城内擒获张角。
后来张角死时,董卓也最上火,还曾当场埋怨过卢植。
结果现在皇帝旨意到了,有了新的封万户侯的机会,群雄研究攻城策略,董卓却没有来,很反常。
卢植正欲派人去董卓军中询问,便有董卓手下前来报说:“禀卢尚书、禀诸公,董公身体有恙,特命小的传话,说诸公可自行商讨攻城时机。”
“哦?”
董卓不来,群雄其实并不介意,最好攻城的时候董卓也别来,那样便少了一个抢夺功劳的人了。
“诸位,我等围城已有十日,以我观之,最多再有两日,城池可不攻自破,诸位意下如何?”卢植问群雄道。
其实当初围而不打的策略当然是正确的。
当初攻下广宗之后,群雄兵马疲惫,张角又有了十多万青州黄巾帮助,就算一开始就攻打东武城也不可能轻易攻下,甚至反而有可能被张角趁乱突围再跑去别的地方。
现在除了张角病死是个变量,其他一切都很完美。
城内粮草不足,黄巾士气涣散,城池不攻自破,大家不需要拼命就能取得全功,岂不美哉?
群雄都点点头,他们已经等了十天,不介意再多等两天。
可是接下来令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董卓今天没来并不是因为真的生病了,而是竟瞒着群雄、自己偷摸攻城去了!
而且董卓还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广宗之战过后,刘杞携玄甲营冒着狂风和雷击以破竹之势一举荡平了张角神话,又因当时场面过于震撼,刘杞的威名开始向着各处传播。
战前那些曾想要来救援广宗的各方黄巾军们闻听消息,都安静了许多,以至张角被张宁救走又被困在了东武城后,没有黄巾军敢再来援助。
东武城孤城一座。
又兼粮草不足。
现在张角又死了。
真正的穷途末路,让城内这些本就没有什么信仰、全都由一些既没文化又没见识的灾民组成的黄巾军,人心惶惶,准备作鸟兽散各谋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