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还在向前开，而宋雨完全陷入了回忆里面。
“结婚之前妈妈问过我的看法，我说，不结婚可以吗，我妈说，你也为我考虑一下，我很辛苦的。
为这一句话，我退缩了，很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养活一个孩子，是可以不辛苦的，妈妈就是想让我上学。
我的继父……人品还不错，但是脾气相当怪异。他身上有点残疾，为了娶媳妇，很多年以来都过得很拮据，而且家里面的条件，也确实不算很好。
所以一直以来，我的生活费都非常的少，少到只能吃学校里的最低餐标。我知道他没有恶意，他自己的一件衣服能穿十年，他觉得谁都可以。
因为家里面是开小卖部的，就是在农村很小的那种，中学的时候倒也还好，缺什么生活物品，就从家里面拿了，最多只是衣服破旧一些。
可是上大学之后，什么都从家里带是不现实的。
第一个月的生活费迅速花光之后，他跟我盘了好久的账，他理解不了旧衣服为什么不能当睡衣，破了个洞的书包为什么不能继续用，为什么要买面巾纸而不是用手帕……
直到今天我也没能明白，那个时候的我到底算不算虚荣，什么都跟室友不一样，真的让我自卑极了。
于是我很快找了一个周末兼职，用来补贴我的生活费。再然后就是寒假和暑假，会赚得更多一些。
自己赚的钱，真的是想怎么花都可以，但是贵的衣服我也不敢买，就只是买了一大堆二十来块钱的地摊货。
这种报复性消费也很快就结束了，因为那些衣服的质量都不太好。
但是，每个周末都不跟室友一起过，和她们的关系也没有相处得很好。当然也没有吵过架，只能说……总感觉自己很多余。
高中的时候，周围总能找到一些跟自己家境差不多的人，到了大学，这些人好像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贫穷的我，格格不入。
在大学毕业前，当我看着室友的散粉、眼影，看着她们为了面试而学化妆的时候，我发现我成了和我继父差不多的人。
我当时想的是，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
车停了。
杜萌轻轻拍了拍宋雨的肩膀，快速下车，不过几秒钟就返了回来。
然而宋雨已经完全换了一副表情，“拿到了什么？”
杜萌盯了宋雨一眼，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是一小袋奶粉。
【营养奶粉：由新鲜牛奶制成，冲开后可以提供50点饱腹值，安全度：高，剩余保质期：长，食用方法：建议冲开后饮用，额外效果：无。】
“这东西真有趣。”宋雨微笑着说了一句，随后在电子屏里点了几下。
车辆继续向前开去。
“你调节情绪的能力，是不是有点变态了。”杜萌微皱着眉头说道，“还是说，那层壳又出来发挥作用了？”
“那层壳就是我自己。”宋雨说道，“是一个走在想法前面，会自动去做‘应该做的事情’的我自己。”
杜萌一拍大腿，“明白了，自律小人。你可真厉害，自律小人战斗力这么强！”
“啊？”宋雨张大了嘴巴。
这个表情很真实，跟刚才那个假笑一点都不一样。
杜萌解释道，“就是在我们上学的时候，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勤奋小人说，写作业吧，懒惰小人说，看电视吧。
在工作之后，这两个小人就变成自律小人和放纵小人，一个说，起床搬砖吧，一个说，再躺五分钟。
但是你！你脑子里没有放纵小人，它完全让自律小人给打死了！”
宋雨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说起来……好像是这样。”
“是我的错。”杜萌说道，“我没见过控制能力这么好的人，就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壳子啊之类的，用词挺吓人哈。”
“没事。”宋雨隐隐觉得话题已经完全走歪了。
但走歪了也挺好的。
给每种行为套上一个通俗易懂的说辞，这是多么让人轻松的事情啊。
没想到，杜萌突然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你那不是虚荣，只是一个年轻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小孩子，在刚刚开始支配金钱的时候很容易有的心态。
大多数人，这件事情在小学、最晚初中时期，就已经完成了。”
虽然话题已经拉了回来，但宋雨觉得，她好像已经冷静了下来，此刻的她，不是沉浸在过去的自己，而是一个回望着过去的第三人。
“或许吧，反正都过去了。”宋雨说道。
“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会把储物柜卖得那么便宜了。”杜萌说道。
宋雨没太明白她的意思，“为什么？”
“你的金钱观，你对物品的价值判断，是有问题的。”杜萌说道，“比如说，你觉得什么人会买爱马仕的垃圾桶？”
宋雨想了一下，“喜欢爱马仕的人？”
反正无论如何，不会是需要垃圾桶的人。
“差不多吧。”杜萌继续说道，“再比如，你觉得是什么人在买储物柜？”
“需要储物柜存东西的人？”宋雨不太确定。
“是物资多到背包里面装不下，并且有一辆车可以用来装储物柜的人。”杜萌说道。
一瞬间，宋雨的表情变得五颜六色，精彩纷呈，“我以为……”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会把用不上的小板凳塞进储物柜里。”杜萌毫不留情地说道。
好在这会儿，宋雨的心态早已经缓过来了，她能够明白杜萌想要干什么，“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我会把第一批储物柜全卖出高价，等到第一批市场已经饱和之后，再把价格降下来，由高到低覆盖市场。”杜萌说道。
宋雨无言地竖起了大拇指，“学到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俩也不差那点钱。”杜萌说道，“车够用，饭够吃，你这么能干，这才是最重要的。”
“嗨，一些穷人的基本能力而已。”宋雨感觉她心中的石头，已经放下了一大半。
“穷且土、青春期自卑”的过往都抖搂出来了，人家还能这么直接提意见，说明什么？
说明对方觉得她有这个承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