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看着宋雨，一时有些拿不准。
据说她今天杀了好几个人，可她的脸上，一点能称之为“杀气”的东西都没有。
最多只是没有从前和蔼了。
“副舰长贺举、李泰煽动多名委员和安全部成员策划叛乱，事态已经镇压。副舰长和部分叛乱分子现已处决，有六名委员在押，可以作为人证。”宋雨条理清晰地说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人说话。
部分人是心里有数，更多人只是觉得难以置信。一向亲和又严谨的舰长嘴里，怎么会说出“现已处决”这种话呢？
处决，是要经过委员会投票的啊。
“这不符合流程。”高山率先开了口，“处决需要委员会投票并且全民通知。”
有人拽了她一下，她没有收回目光，还是直直地盯着宋雨。
宋雨的脸上，没有要为难她的表情，“对，稍后我们可以补上这两项流程。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请各位理解。”
“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这九个字，把高山剩下的话噎了回去。
什么是非常时期呢？
“舰长，能否公布相关的监控录像，让在座委员都了解一下事情经过。”李志青说道。
宋雨点了点头，“当然。”
很快，舰长办公室的画面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看到宋雨没说几句话就把两位副舰长送上了西天，大多数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等到看完安全部、火种部的录像后，这群人又开始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流程。
“我知道在座诸位，对我的做法有一些疑问。我想请问各位，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会去冲击火种库吗？”宋雨仍然没什么情绪地问道。
“我不会。”说话的人，还是高山。
不少人跟着点头。
宋雨的眼神扫过了所有人，“我相信在座各位都不会，这就是我们和他们的区别。
长江号的首要任务，是延续人类文明，寻找可以生存的新家园。但是恕我直言，大多数男人对于人类和文明都没什么帮助。
如果有人对此有疑问，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探讨，但当务之急，是选出两名副舰长和足够数量的委员，来维持我们的日常工作。”
“确实，事情可以慢慢调查，舰上工作不能耽误。”副舰长詹澄舒说道。
这两位提议副舰长选举，是很有说服力的，毕竟利益不相关。
男性委员都在“关押”和“停职调查”状态，在场二十二人，直接开始了举手投票，流程都简单了许多。
李志青获得七票，陆怀远获得六票，高山和她一样。
宋雨举起了手，“我投高山一票。”
对上高山有些惊讶的目光，她轻轻点了点头。
一直没有参与投票的两个人，此时也举起了手。
副舰长的人选就这样定了下来。
“之前的工作没什么要紧的。今日事件的调查工作，就拜托二位了。”宋雨看着高山和李志青说道。
两人一个负责安全部，一个负责男性委员们，很快得出了结论。
贺举策划叛乱确有其事，安全部八位死者都跟贺举有密切接触，冲击火种部的人员更是板上钉钉。
唯一的疑点，在于李泰。
高山对着舰长室的监控录像看了一晚上，没能参透“你的人品和能力，我都看在眼里”的意思，第二天单独去找了宋雨。
宋雨给她倒了杯水，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你的生日，是在2020年。”
高山不解其意地点了头，“对。”
“你出生的年代很好，你的名字也很好，能感受到你是在什么环境长大的。最近一些年，因为各种原因，从前的事情很少有人提了。
在我刚出生的年代，还有很多女婴被溺死，古往今来，冤死枉死的女性更是数不胜数。代价她们替我们付过了，现在轮到男人了。”宋雨用她一贯的平和态度说道。
高山琢磨了半天，“为什么呢？”
宋雨的回答很实在，“没有位置可以给他。舰上管理者的椅子，我不想留给任何男人，副舰长降职成普通居民，隐患又太大了。”
高山想着那句“你们会去冲击火种库吗”没再说话。
妈妈从小教会她一句话，是看问题的基本法，“你要看谁受益。通常来说，谁受益，谁就是幕后主使，人不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
现在死了这么多男人，又撸下去一串委员，受益人——是两位副舰长，还有接下来要从实务管理岗选进委员名单的人们。
由于年龄和岗位问题，杜景明不在这一批候选名单中。
这样看来，说谁有私心，也不能说舰长有私心。她自己在这件事情里的受益，都比舰长大。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她还没有想清楚。
比如那句“男人对人类和文明都没什么帮助”。
叛乱事件迅速结案，六名冲击火种库的从犯因“反人类罪”被判枪决，男性委员因为“知情不报”全部降成普通居民。
委员会的席位空出了二十六人。
在下一次审核委员名单的会议中，宋舰长再次语出惊人，“我们应当修改一些法律。”
高山默默地算了一下时间。
根据《生态舰航行法》——对她们来说就是《长江号航行法》，在离开地球一百个航行日后，华夏国承认生态舰脱离母国而独立，拥有修改法律的权利。
这样算来，叛乱事件发生时，已经过了一百个航行日。
舰长就是因为这个，才说出了“非常时期”这句话？
她好严谨。
“限定舰长与副舰长性别为女性、限定所有委员性别为女性、限定各部门正副部长性别为女性、允许火种库值班人员持枪……”
一项又一项的提议从宋舰长嘴里说了出来。
“还有什么法律是你不想改的吗？”高山忍无可忍地拍了桌子。
旁边的人拽了拽她的衣服。
“《长江号航行法》第两百六十五条，也就是华夏母国《妇女权益保护法》第五十一条。”宋雨看着她回答道。
高山原本只是质问，如此准确的回复，反倒让她卡了壳。
《长江号航行法》第两百六十五条……是什么来着？
旁边的人把电子屏递了过来。
“妇女有按照舰上规划进行生育的权利，也有不生育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