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没有百姓进来，不必担心外人瞧见失了规矩。
江佩蓉只走到门口，不再多行一步，不远不近看着。
沈圆圆认真问道：“爹爹可有想圆圆吗？”
“想，怎么不想？爹爹每天都想圆圆，只可惜爹爹在军中，不能时常回来看圆圆。”
“爹爹保家卫国，让天下的小孩，都能见到自己的爹娘，是了不起的大将军，岂能、岂能女儿情长？”
沈圆圆拍着胸脯道：“爹爹莫担心，等我长大了，就让姐姐派我去军中，到时候我们就能天天见到啦~”
沈庭摸着沈圆圆的脑袋，“你跟你姐姐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姐姐和我都是阿娘生的，自然一模一样。”
“你素日不是最爱赖床吗？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昨日我下学回来，阿娘说爹爹今天要离京，会来府上，为了见爹爹，我特意早早起床——”
沈圆圆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到沈庭手里，“这是姐姐府上厨子做的桂花糖，我和姐姐都喜欢，里头用油纸一个个包好了，爹爹在军中想我的时候，便吃一颗。”
“等吃完了，爹爹若是喜欢，便叫人传话回来，我再让人偷偷给你送过去。”
她看了眼左右，贴着沈庭耳边，小手捂着，悄声道：“我知道军中规矩严，但我现在是郡主，爹爹尽管告诉我，我有法子。”
“好！等爹爹吃完了，就给你写信。”
父女二人拉钩。
沈清月手指挑着帘拢，冷眼瞧着：她从小到大不曾得到父亲这般热情对待，兄长和母亲也是。
人怎么可以偏心到这个地步呢？
她不理解。
芳音提醒，“二小姐，将军让您下车。”
沈清月从前对江佩蓉没有意见，但是而今，有了。
她不仅对江佩蓉有意见，对她两个女儿也有。
“月儿热孝在身，下轿怕有所冲撞，还望佩姨莫要怪罪。”
“这孩子……”
沈庭替女儿向江佩蓉致歉，让她莫要计较。
连遭变故，情绪不定很正常。
江佩蓉宽厚一笑，道：“月竹，你让人领着马车从东门进去，直接去后院。”
那院子早几日就打扫出来了。
就等着她来。
“爹爹，你用过早膳了吗？要不要陪圆圆一起用膳？”
沈庭喜出望外，江佩蓉上前来将圆圆接过去。
“京城距离陵州很远，爹爹要赶紧出发，不然天黑以后就只能露宿山林啦。”
沈圆圆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同沈庭道：“山林多有野兽出没，不安全，爹爹还是赶紧走吧。”
自己昨儿求这父亲多留两日，父亲不肯。
这会子他倒是愿意多待会儿，只可惜人家不愿留他。
真讽刺。
沈清月冷笑一声。
马车停下，一袭白衣的沈清月下轿。
她环顾四周，原以为将军府已经够奢华，没想到与郡主府一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西北角的偏院，不过就是一方客院，置景之雅、庭院之阔，她在将军府的闺阁院落也比不上。
难怪人人往上爬。
沈清月顺着淙淙流水声，转向西边，目光越过松林：那边应该就是摄政王府了吧？
却不知那边是何等荣华？
他朝计划成功，自己将会是那边的女主人，或许，还会是天下的女主人。
“月竹姑姑，东西都搬下来了，该往哪里放？”
沈清月听到小厮的声音，忍不住看过来，“月竹？我记得你之前叫……玉竹？”
“回二小姐的话，靖宁公主小字玉，奴婢不敢冲撞——都搬进去吧，二小姐，请随我来。”
月竹的「奴婢」和「我」转化很丝滑。
「奴婢」是对公主的恭敬，至于沈府二小姐，自己是郡主府的人，对客人保持客气，便是最高的礼遇。
沈清月却不这么觉得。
月竹……避讳公主，便要冒犯自己吗？
她跟着月竹进了主屋，门上的匾额并非寻常亭轩堂，而是「照松林」。
明月松间照。
应景又衬人。
想当年她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乡野村妇，瑟瑟缩缩登不得台面，没想到而今脱胎换骨，俗气全无。
果然是权势养人。
月竹瞧着忙完院子里的事情，叮嘱道：“这几日府上有喜事，二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府上下人去办就是，不必自己亲自出去。”
沈清月瞧着她的背影，胸中再次腾起一腔怒火：自己愿意留在院子里和被迫留在院子里，是不一样的。
江氏这是要将自己囚禁在此？
郡主府的人忙完离开，芳音从门外进来，欢欢喜喜道：“二小姐，奴婢方才去瞧了自己的房间，好大呀，都快赶上小姐您的闺房……”
“啪——”
沈清月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玉竹那个贱婢狗仗人势，不将我放在眼里也就罢了，你跟着瞎叫唤什么？我是你二小姐，谁是你大小姐？”
芳音不是没有见过自家小姐发脾气，但是动这么大怒，还是头一回。
她跪下认错：“奴婢知道错了，还请小姐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
月竹从「照松林」回去，给江佩蓉复命。
“夫人，沈二小姐那边已经安置妥当了。”
江佩蓉纠正道：“沈家从始至终便只有一位小姐，莫要唤错了。”
“阿娘，我觉得爹爹变了，比以前温柔多了。”
失去方知悔过，得到依旧不会珍惜。
江佩蓉晓得女儿舍不得爹爹，食指挠了挠她的小脸，“阿娘今日要去宫中给小公主请脉，你要不要跟阿娘一起去见姐姐、姐夫，还有小玉儿？”
“真的吗？”
小孩子的欢喜忧愁转化很快。
沈圆圆小脚一踮，仰面期待道：“那我是不是不用去学堂了？”
江佩蓉点头，“让花音去学堂，帮你告一日假，如何？”
“啊啊啊——太棒了太棒了！”
沈圆圆手舞足蹈，高兴地直转圈圈。
江佩蓉瞧着：其实学什么、学成怎样，都无所谓，只要她能一辈子这般快乐，就够了。
?宫中。
沈雁归难得手头上事情没有那么多，她见完尚书令便回来了。
刚出养居殿，千帆便回禀道：“今儿江提点带着小郡主过来了，提点大人给公主请脉之后，便去了太医院。”
小玉儿有自己的御用太医，阿娘不需要过来太频繁。
沈雁归心中默算着阿娘上次来的时间，便晓得她今日来，不单是为了看玉儿，还有一桩更重要的事情。
“王爷呢？今日可出过椒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