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雪，绵绵下了整整三日。雪花弥漫在天地间，日日夜夜漫天卷地的飘落下来。
冰凉的雪花飘落在小夭额头，如情人的亲吻，小夭摸着额头，从梦里惊醒，“相柳….”
屋内灯火摇动，空无一人。
她光着脚就跳到地上，快步跃到窗旁，从半开着的窗向外看去，庭院里一片白茫茫，除了地上厚厚的积雪，并不见人影。
苗莆闻声进来，见她裸足立于窗前，呆愣地看着窗外，轻言道，“小姐，小心着凉。”
“刚才可有人来过？”小夭不死心地问。
“没有人来过。”苗莆拿来大氅替她披上，又伸手去关窗。“今夜风雪大，开着窗容易着凉。还是让奴婢替您关上吧。”
小夭失望地坐到床榻上，伸手无意识地抚着眉间的桃花印记，喃喃自语，“方才，我明明感到他来了。他就坐在榻沿，还亲了我的额头。”
“小姐，你每日都开着窗睡觉，遇上夜里风大，雪就被风从窗外吹进来了。若是落在你脸上，半梦半醒时难免就会产生错觉。”
小夭轻叹一口气，躺回被窝里，眼泪却顺着眼角无声地落在枕上。“你说的对。这里是中原，我现今是在神农山上，他不能像在清水镇那样来去自如了。可是，我真的很想他，每天都盼着能见到他，就连做梦都觉得他回来了。”
“小姐，天色还早，再睡会儿吧。如果姑爷回来，奴婢一定会立刻来告诉你。”
小夭盯着顶梁发呆，不再说话。
苗莆鼻子有些发酸，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小夭这样满是悲伤的样子。
她从前是玱玹的暗卫，小姐来了以后玱玹就让她随在小姐身边为婢子，贴身照顾。那时候的小姐总是神情恍惚，睡着时梦魇不断，醒着时面色哀伤难自禁。后来防风公子出现了，带着小姐散乐百戏，寻味尝鲜，眼见着小姐就这样变得越来越鲜活….
有时候小姐不让进屋贴身伺候，无论白天黑夜都紧闭房门，苗莆便知道定然是防风公子在屋内。
那几年，即便她与小姐真正相伴的时光并不长，但小姐待她亲善，从不把她当婢子般随意差遣。她还记得那时候陛下不喜欢小姐与公子交往过密，也问过她一些关于小姐与防风公子间的事，但她没有说。她没有说出小姐脖子上偶尔会出现的吻痕。没有告诉陛下，防风公子不止一次，曾在小姐的屋中留宿。
话本上说，喜欢一个人，即便嘴上不说，身体也会诚实地表达爱意。她总能想起小姐每一次见到防风公子，都是飞奔而去扑进他怀中。公子每次都是带着宠溺的笑意，张开双臂，牢牢地接住她，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
再后来，小姐与公子在小月顶成亲了。那一日苗莆觉得她真心为小姐感到高兴。成亲后的第二日，小姐就跟着防风公子走了，并把她留在小月顶。小姐说她应该留在这里，陪着老轩辕王，过一些安稳的日子。
这次小姐回来，整个人都仄仄的。小姐常常一个人坐在廊下发呆，或是独自去山顶看日落，很少笑，也不怎么爱说话。
起初苗莆以为小姐与姑爷吵架了，后来隐约在陛下与小姐的谈话中听闻一些，说姑爷就是那个在大荒顶顶有名的魔头九命相柳，陛下震怒，所以将小姐强行从清水镇带回。
如今赤水大将军正在讨伐洪江的残军，九命身陷囹圄，一时恐难再顾及小姐。
念及此，苗莆难免一声唏嘘。
========
玱玹半夜里醒来，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又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夜，他失神地望着雪中的小月顶，百年时光在他耳旁呼啸而过。
当年，小夭带他从高辛回到轩辕山时，危机四伏，他没有根基没有自己的势力，连侍卫都能轻慢他们。后来他带着小夭到了中原，他们蛰伏多年，培养自己的心腹朝臣，私下秘密练兵。那时候无论多危险，小夭一直在他身侧支持着他。
如今他拥有整个天下，可他最想与之共享天下的人，却根本不在意了。
==========
傍晚，玱玹处理完公务来小月顶吃晚饭。
轩辕王看到玱玹，略有些无奈地说，“这雪下得绵延，小夭坐在廊下看了一天的雪，方才又突然说要去林子里舞剑。”
“舞剑？”玱玹有些意外。
一片白雪皑皑中，小夭白衣飘飘，如一片雪花，在林中飘舞。
玱玹闲适地走过去，一边变幻出他的金灵短剑，一边对小夭喊道，“我陪你比试比试。”
小夭化雪为刀，一弯如月牙般的冰晶弯刀出现在她手中。玱玹笑着与小夭过了几招。只见小夭的身影回旋飞舞，如一片优雅飞舞的雪花。弯刀折射着夕阳的余晖，在她周身回旋而过，带出白色的光芒。
玱玹挥着金灵短剑，渐渐有些恍惚，仿佛此刻与他过招的并不是小夭，而是相柳。只是白发成了黑发….是防风邶。
他渐渐认真专注起来，眼里掠过狠戾，随着他的短剑一次次挥过，小夭渐渐有些不支，被逼得直往后退。
玱玹步步紧逼，短剑直逼她眉心而去。
小夭本能地举刀抵挡，可是用雪凝聚的武器终究只是一团雪，挡不住玱玹蓄满灵力的一击，弯刀瞬间碎裂成了雪末。
玱玹一惊，连忙收回灵力，剑气的余波扫过小夭的额前，一缕碎发飘落。
“小夭！”玱玹慌了神，“你伤到哪里了吗？”
小夭瞪了他一眼，咒骂，“你跟我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比试的时候竟这般穷凶极恶。”
“对不起对不起。”玱玹跟在她身后连连赔不是，“我刚才一时没收住，我给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不敢。”小夭没好气地说。
玱玹紧紧跟在身后，刚才她的招式分明和相柳一模一，让他一时晃神，才下了狠手。还有她的灵力，他分明记得当初王母说她灵力被散入骨血，无法再聚，所以她一直灵力低微，也无法靠修炼提升。可是为何刚才交手，竟让他觉得她至少已修炼了几十年的灵力….
“你是不是有话要问？”小夭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没有。”
小夭看了他一眼，不再细究他的欲言又止。反倒是扬起嘴角，有些自豪地问他，“我刚才像不像相柳？”
玱玹错愕地看着小夭，她的脸上泛起些许红晕，玱玹感到自己的心不争气地快跳起来。
“昨晚梦到他来看我了。醒来发现，虽然见不到，但是能模仿模仿他的样子也是好的。”
玱玹听着她的话，心里嫉妒得有些生气，可再转念想想，又觉得自己毫无生气的立场和身份。最终只得不服气地问小夭，“他到底….哪里好？”
“他对我的好，是独一无二的，是别人感受不到的。”小夭娇羞地笑了起来。“总之，哪哪都好。”
“看来你现在真的一点不怕我杀了他。”玱玹忍不住笑起来，咬牙切齿地对小夭说，“你这般有恃无恐，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不会让你死。”
“是。”小夭坦率地承认，又说，“过几日新年，我要下山，去轵邑城看烟花。”
“我让苗莆和左耳跟你一起去，保护你。”玱玹无奈应道。
小夭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忍不住回头看他，玱玹的面色温和而平静，一时看不出喜怒，更让人琢磨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