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晨正神思不属的站在殿中发呆,就被问云此举惊的回了神。
不管他对荼九有没有怨,对于问云这个待人以诚的师叔从来没有过不满,此时见对方因此事自废半数修为,心中也是慨叹,慌忙又劝了几句,被对方硬是塞了一堆天材地宝,这才找借口出了执律殿,信步走向刚领取的居住之地。
他实在不信荼九会有悔过之意,那般安静顺从,多半是问云的话打击太大了,那人素来视问云如命,被那般决然的话所刺,也不知道会不会——
缓慢的脚步顿了顿,阿晨眉头皱起,犹豫了一下,还是纵身而起,直冲云九宫而去。
今日也算大胜一场,他很该去看看败者狼狈的模样才对。
启动了锁宫大阵,仅有的几位仙侍也被驱逐离开,云九宫越发的冷寂了,就连院里的那颗桂树也仿佛失去了生机,常开不败的金桂枯萎纷扬,落了满院。
而这宫殿的主人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背影萧索,面前还摆着往日与问云对饮时常用的玉壶与酒杯。
阿晨并不掩饰自己的到来,缓步走到一旁的桂树底下,仰头看了一会,半晌,才侧头看向桌边无动于衷的青年:“云九上仙还是这般冷淡,从来都吝啬对我正眼相待。”
他的话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个青年始终坐在一旁,看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怔怔出神。
哪怕他让这人吃了这么大的亏,也还是没被对方看在眼里。
他的爱无从说起,他的恨也不被在意,甚至连引人发笑的资格都没有。
正是这种漠视,让他越来越绝望,越来越憎恨。
无尽的怨憎与怒火猛然升起,让他再也克制不住的扭曲了冷静的面具。
“师尊可知,问云师叔方才为了替你赎罪,已经自废了修为?”
“你说什么?!”
荼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止不住的晃了晃,血色尽失的面容上浮起艳丽的红晕,竟是因为这句话引动了心火。
阿晨在他踉跄时,忍不住动了动脚,很快又止住,只是故作平静的道:“怎么,云九上仙原来能听见我说话?”
“你方才说,师兄因我自废修为?”荼九不理会他的嘲讽,茫然的走到他面前,怔怔的与他对视,试图分辨出一点撒谎的痕迹:“你在骗我,对不对?”
阿晨本来有一万种恶毒的话可以说,但看着青年惨白颤抖的唇瓣与脸颊上异常艳丽的红晕,他还是咽下了一切伤人的讥讽:“只是损失了一半的修为,以师叔的剑道境界和资源,重修回来并不算难。”
说完这句等同于安慰的话,他便忍不住咬紧了牙,深恨自己没用。
又是这样!
明明之前想要狠狠给这人一个教训,事到临头却一退再退,明明现在能用几句话就让这人承受锥心之痛,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副模样!
他实在太恨!
恨这人心狠,恨这人无情,最恨的是,到了如今,自己居然还是舍不得恨眼前之人,只能憎恨自己,恨自己明明担心,却还要借着看笑话的名义来这云九宫一看,恨自己甚至连仙狱都舍不得让这人进,怕他伤了,怕他病了,怕他受苦,怕他受痛——
恨自己如此可悲又如此下贱!
荼九却全不在意他的神情,闻言便颓然一晃,怔然惨笑:“师兄——”
哪有那么容易。
他是亲眼看着问云如何修炼的,日日勤练不辍,就连当值之事都争分夺秒的修炼,如此整整三百年,才从金仙初阶晋升中阶,如今近半修为作废,直接从金仙跌落至玄仙,等于三千年苦修全都作废。
师兄不愿意认他,果然是对的。
他从来都只会连累师兄。
之前连累师兄受凌霄仙帝的责罚,如今连累师兄损失修为,之后更是要连累师兄受流言蜚语所困,恐怕还会丢了执律殿殿主之位。
“我错了——”
他怔怔的低语,眼圈通红:“师兄,阿九知错了。”
阿晨忍不住死死攥紧了拳,深深的凝视着青年后悔不迭的模样,他知道,对方并不是在后悔对自己动手,而是在后悔因为这件事连累到了问云。
多可笑,他得到了一声应得的道歉,却不是因为对方觉得对不起他,而是因为对方觉得对不起别人。
“荼九——”
他轻声唤着青年的名字,抬手捏住对方秀气的脸,深深的注视着,仿佛要钻进这人心里去看看一样:“你知道吗?五年前,只要你肯对我真切的笑一笑,我自己就会挖出灵骨献上,而后自绝于你面前。”
“你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半点做好这一切,不必经历今天的审问与惩罚,不必连累问云师叔清誉受损,自废修为。”
“但你没有。”
“因为你根本就不敢相信——”
“有人会像你对问云师叔一样的,全心全意的为你付出一切。”
荼九冷冷的看他一眼,侧头挣开钳制着下颌的大手,语气嘲讽:“你若有胆子杀了我就直接动手,要是没这个胆子,就给我滚出云九宫!”
“少在这里说些胡言乱语,免得脏了我的耳朵。”
阿晨气的笑了一声,眼眶微红:“好一句脏了你的耳朵,说的太好了!”
咬牙骂了一句,他便大马金刀的往石桌边一坐,冷笑道:“你如今没了修为,也不是我的师尊,凭什么你让我走我就要走?”
“我偏是不走,你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