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黑了，夜色赶来，千门万户灯光亮起。
许然走到窗前，“刷”的一声，拉上窗帘，月光被隔断。
他的面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
许然走到沙发前，沙发扶手上放着一把剑，藏于鞘中。
他五指并拢，咬住剑柄，稍一发力，剑就从鞘中弹了出来。
这是一柄很漂亮的剑。
剑柄是乌木做的，被精心打磨过，很有质感，漂亮的纹理在灯光下浪花一样回旋，剑身刻满了繁复的花纹，经过颜料处理，呈现红褐黑三色相间，让人想到古墓里回荡几千年前的吟唱。
靠近剑格的部分，有特意磨切出来的血槽，在剑刺入敌人身体时，血液会像温热的溪水，沿血槽流出。
“好剑，不愧是花重金买来的。”
许然情不自禁夸赞。
“别在那自我陶醉了，工厂批量生产的大路货，买回来时刃都没开的。”
卫之琢赤着脚，蹲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外卖购买的巧克力，一边忍不住出声提醒许然。
在从外卖员手里拿到这把剑后，卫之琢用她那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剑，轻而易举地划过迟钝的剑锋，坠落的钝口铁线平滑如镜。
她以最粗暴的方式，将剑刃切出。
这让许然肃然起敬。
怪不得武侠小说中，最强的绝世高手往往不是什么名满江湖的大侠，或张狂乖戾的壮汉，而是一旁衣衫破旧风吹即倒的枯瘦老头，或看上去天真烂漫的年轻女子。
高人往往不屑张扬，高剑也是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购得了一柄绝世宝剑呢。这个也给你报销，行了吧，别老暗戳戳指出，这柄剑不便宜了。”
得到卫之琢保证的许然，心满意足把从外卖买回来的剑插回鞘中，随意扔在一旁。
“我说，巧克力对超凡能力有帮助吗？为什么你让我买了这么多？”
许然看着茶几上散落的巧克力盒，数量繁多，从榛子口味到抹茶，再到牛奶和草莓，甚至还有浓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黑巧。
吃这个和喝黄莲汤有什么区别，许然光看一眼，就已经觉得嘴巴里隐隐发苦了。
“不知道，可能吧。”
卫之琢拿起牛奶味巧克力，掰下一小块，放在口中静品散开的香醇味道：“我请你帮我买巧克力，单纯是因为它很好吃。”
“好吧，这个记得也报销。”
许然抄起遥控器，摁开电视，然后放松地坐在卫之琢旁边。
“你心态还挺好嘛，”卫之琢看着斑斓的屏幕在许然脸上映出微妙的光影，调侃道，“简直就是为了拯救世界而生的。”
“多谢夸奖。”
许然把频道调到卡通，看着早就不砍树的伐木工和可可爱爱的狗熊，踏上冒险之旅，拯救世界，心情好了很多。
看上去笨重的狗熊也是能飞天遁地、拯救世界的嘛，没道理自己就不行，对不对？
虽然它有强大的外星科技帮助……
虽然它有飞船……
“想什么呢？”
一盒巧克力被卫之琢扔过来，打断了许然的顾影自怜。
许然几乎没怎么想，手自然而然伸了出去，稳稳当当接过了角度刁钻的巧克力。
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自己什么时候反应这么快了？
“‘血脉相连’使用后，由于共享的原因，你也会得到我的一部分身体素质。”
卫之琢看着许然惊讶的表情，稍微解释了一下。
“那这会不会导致你的身体素质……降低？”
许然心中有点忐忑，自己的身体素质可不怎么样。
“啊，不会。‘血脉相连’的共享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许然头一次对自己的身体素质被划到“糟粕”一列里，感到无比欢欣鼓舞。
“所以，明天晚上战斗地点，就在6号单元楼附近了？”
“嗯，那里是阵眼。”
6号楼，并不是许然所在的楼群，卫之琢所说，那里是朱雀尸身的中心处，整个血祭阵，围绕它展开。
这想来也合情合理，朱雀尸身是几千年前埋在地下的，许然小区是几年前盖好的，“无巧不成书”的手，显然伸不了那么长。
据卫之琢所言，血祭阵展开时，最后时刻，阵眼部分必须有邪教徒把守，发送血祭之术。他们只需要守在阵眼处，就能保证整个阵无法运转。
“来一个，我们杀一个；来一双，我们杀一双。”
说这话的时候，卫之琢神色冰冷。
听这话的时候，许然自动忽略掉了“们”这个字，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
对于明天的自己，他的内心定位是清理清理杂兵，然后充当一个勤勤恳恳的血包。
两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着剧集，慢慢恢复体力。
这让许然想起，某次名为“世界末日前最后一天”的画作比赛，参赛作品大多线条狰狞狂乱，画中的世界暴虐不堪，人们疯了一样发泄心中的欲望和恐慌。
街上到处是燃尽的篝火，抢劫的民众，碎裂倒塌的建筑物，悲观绝望的情绪像瘟疫一样传染。
最后获奖的是一幅平静的画作，炊烟照常升起，大街上行人面色平静如常，温馨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享受美味的晚餐。
许然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闻时，直接被这幅画作的深度震撼到了。
明天就世界末日了，全世界还能保持这样的平静，这是何等的世外桃源，这是何等的高妙境界！
当然，在初次震撼之后，他回过味来，觉得这幅画实乃恐怖流派的巅峰之作。
明天就要世界末日了，天崩地裂，海水倒灌，星球即将绝望地从中间碎成两半。
而整个世界的画风竟然是这样的：
“妈妈，我们老师说，明天要世界末日了。”
“真的吗？所以呢？”
“我晚饭想吃土豆丝！”
许然刚想问问，卫之琢知不知道这个故事，突然心头一动。
外面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看向屋外。
风静夜深，万家灯光明灭，细长的雨丝，温柔地从天心滑下，像天神最后的垂怜。
你也知长夜难熬吗？
许然抬眼，看向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