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名锦衣华服的公子摇着描金折扇走了过来。
这位贵公子锦袍上绣着缠枝莲纹样，腰间挂着羊脂玉坠，面色倨傲地扫了眼长队。
接着径直冲到领书案前，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啪”地拍在桌上，震得案上的墨水瓶都晃了晃：
“我要十本！立刻包好给我，本公子没功夫在这等。”
许老板连忙起身打圆场：“公子息怒，今日书册按人限购一本，而且大伙都排了许久，您看能不能……”
“限购？还排队？”
锦衣公子嗤笑一声，抬脚踹在案边的板凳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礼部侍郎府的三公子李宸！别说十本，就是把你这茶馆的书全搬空，也没人敢拦我！”
旁边的护卫立刻附和：“识相的赶紧拿书，耽误了公子的事，你们担待得起？”
一名身穿青布长衫的书生忍不住上前：“公子身份尊贵，更该守规矩才是，怎能恃强凌弱呢？”
李宸眼睛一瞪，冲护卫使了个眼色：“给我把他赶远点！”
护卫立刻伸手去推那书生，书生踉跄着撞到身后的人，队伍瞬间乱作一团，抱怨声、怒斥声此起彼伏。
杜尚清早已放下笔，缓步走到案前，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先扶起被撞到的老者，让小厮帮忙捡回铜钱，而后才转向李宸，拱手道：
“李公子，在下杜尚清。您钟爱拙作，杜某不胜荣幸，但规矩面前，人人平等。
今日限购一本，是为了让更多书友能得偿所愿；排队等候，是为了不伤大伙的心。”
李宸脸色铁青：“你敢不给我面子？”
“非是不给公子面子，”杜尚清侧身指了指躁动的人群，“而是不能负了这些排队半日的书友。”
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公子既来之，杜某自然不会让您空手而归。
今日限购一本，公子若要十本，杜某明日亲自带着书册登门拜访，再为您题上专属赠言，您看如何？”
这时，胡掌柜也连忙上前劝说：“是啊公子，杜先生的亲笔专属赠言，可是比寻常签名难得多了！
而且明日您在家中就能收到，何必在此耽误功夫？”
李宸瞥了眼怒目而视的书迷，又看了看杜尚清沉稳的神色，知道今日硬来讨不到好，反而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他冷哼一声，收起银子：“好，我就等你明日登门，若敢失信……”
杜某向来言出必行。”杜尚清颔首。
李宸狠狠瞪了眼护卫，转身拂袖而去，护卫连忙跟上，临走时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
人群立刻爆发出欢呼声，那名书生对着杜尚清拱手：“杜先生一身正气，令人敬佩！”
杜尚清笑了笑，回到案前拿起笔：“让大伙久等了，我们继续。”
狼毫落下，墨香依旧，茶馆里的热闹重新回归有序，只是每个人看向杜尚清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敬重。
茶馆二楼的包间里，雕花窗棂半掩，小世子斜倚在酸枝木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的白玉带钩。
窗外的喧闹透过窗纱传来，他本是想看看《天龙八部》发售的热闹，却恰好撞见李宸插队撒野的一幕。
他目光微沉，将李宸那副倨傲嘴脸尽收眼底——锦袍上的缠枝莲绣得张扬，踹板凳时的蛮横，呵斥书迷时的嚣张，都被他一一记在心里。
身为皇室宗亲，他见惯了权贵跋扈，却最厌这种恃强凌弱的行径。
指尖猛地收紧，玉钩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他却生生忍住了下楼干预的冲动。
——自己身份特殊，贸然现身只会徒增事端，倒不如先记下这笔账，来日再找他算账。
楼下人群中，一名头戴斗笠的少年往阴影里又缩了缩，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
他双臂抱在胸前，一只手摩挲着袖中利器，眼含一抹杀意。
李宸推搡老者时，他脚下微动，身形已悄然绷紧，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只待一个时机便要冲出去。
可终究是顾虑重重，他缓缓松了松肩膀，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目光扫过杜尚清沉稳的身影，又落回李宸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锋芒。
李宸刚走没多久，街口又涌来三五个锦衣少年，簇拥着个面白无须的公子哥，老远就咋咋呼呼：
“老板，快把最好的书都挑出来，爷有的是钱！”
为首的正是户部主事家的公子王坤，身后跟着的也都是京中官宦富商子弟，一个个挺胸凸肚，压根没把长队放在眼里。
王坤伸手就要去掀案上的书摞，许老板正要阻拦，就听二楼传来一声清脆的笑：
“哟，这是哪儿来的哥哥们，这么心急呀？”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雕花栏杆边探出颗圆乎乎的脑袋，那少年头戴掐丝银冠，缀着颗鸽血红宝石，流苏垂落眉梢。
月白绫罗袍绣满缠枝银莲，腰间系着波斯软缎带，挂着羊脂玉佩与琉璃坠，举止间衣袂翻飞，活脱脱一副宝玉式的华贵娇俏。
最惊人的是他那双眸子——竟是异域独有的祖母绿，眼波流转时似盛着寒潭碎光。
见小世子出面镇住纨绔，他掀了掀唇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绿眸中寒光一闪而过，锋芒藏而不露。
那双绿瞳里翻涌着玩味与审视，竟与楼下斗笠少年的眼神遥遥相对，暗中形成一种无声的呼应，两人默契的避开彼此对视。
王坤瞧见上面这位小公子眉眼弯弯，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嘴角还挂着两个浅浅的梨涡，模样瞧着人畜无害，正是京城出了名的小魔王吉世珩。
他趴在栏杆上，小手撑着下巴，笑嘻嘻道：“喂，王家哥哥，你买书得排队呀，你看大伙儿都等了大半天呢，插队多不体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