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汐...”
甄嬛面容凄凄，“...我是不是早该成全她......”
浣碧心悦允礼，成全了她的心愿也能压下前朝后宫对自己和允礼的非议与指责，也能让太后的针对缓和一些，她与允礼之间也能顺遂美满一些......
若是她早点下定决心，早点忍痛割爱成全了浣碧，是不是今日的痛苦就会少一些？
槿汐不知该如何劝，小心地把人扶到了床榻之上，手却突然被抓住，“槿汐...”
“孩子、亲人、本宫怎么一个都没能护得住呢......”
心里一酸，槿汐忍住心疼，反握住她的手，“娘娘，您还有皇上呢，皇上正在给您主持公道呢，想必很快就来永寿宫了......”
从她语气里的肯定和劝慰汲取了微弱的力量，甄嬛勉强压住了情绪。
是啊...
她还有允礼，允礼始终不愿让她受委屈的。
昨夜从轿辇上摔下来伤了膝盖，此刻还泛着未散的淤青，甄嬛愣愣地坐在窗前，看着天际乌云密布似乎要落下倾盆暴雨的天色，心中的阴郁更加深重...
若是还在甘露寺，若是不进宫来...
脑海里胡思乱想漫无边际，但无一例外每一寸都染着苦涩的痛意，身后脚步声传来，“嬛儿......”
甄嬛缓缓回首，对上他的眉眼，惊喜和依赖没来得及表达，便被他眼里闪烁的情绪给冲淡。
他在顾及什么...
于是想起来，“昨夜那野猫，是谁引来的？”
他不是在审吗？
审了一下午也不曾出结果吗？
允礼：“是宁贵人...”
甄嬛只记得其当初在安嫔身边那艳丽的而不假辞色的女子，不待开口问为何她要暗害自己，就听见男人小心翼翼地开口。
“她也是一时冲动，实则并非心狠之人，我下旨将她贬成了答应，又禁了足，如今人在殿外，让她亲自与你道歉可好？”
膝盖上的疼痛在此刻清晰起来。
甄嬛看着他，“她为何要害我？”
允礼与那叶澜依，为何会莫名透出一股亲近感？
“她...”
被那双灰扑扑似乎笼罩着阴霾的眼神看着，允礼编好的借口迟迟无法说出口，停顿片刻只能如实相告。
他原先还以为深宫复杂，所以叶澜依也变成了处心积虑满腹心机算计着要争宠的女子，所以才会下手暗害嬛儿，所以把人押来审问时说得上沉怒。
只是到底还念着以前的几分交情，所以给了她辩解的机会，然后听到了让他至今都惊骇的答案。
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然后唤自己一声‘王爷’。
允礼只因这一个短短的称呼而吓出了冷汗，无比庆幸自己把宫女太监全都赶了出去，所以只有彼此听见了这一句话。
她原来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允礼惊骇之间，有条件她徐徐说明害人的理由，不是嫉妒也不是争宠，只是为了替自己出气，因为她以为嬛儿贪图富贵背信弃义，不值得自己真心相待。
这是个允礼都意外的理由。
叶澜依心悦自己，所以难以原谅嬛儿的‘欺骗’，但其中想来有误会，嬛儿当初计划进宫，只是因为迫不得已，他们之间早已说开...
只是正欲说明，又对上那双晶亮的眼睛，‘她狠心到用王爷的骨肉去算计皇后，这般恶毒的女子，如何配不上王爷的真情？’
只一句，掀开了尘封的伤疤，允礼开口为心上人分辩的言语堵在了喉咙口，这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他当初以为那是嬛儿引诱‘皇兄’而怀上的孩子，那是允礼有多失望和伤心，在得知那其实是离京前就怀上的自己骨肉时就有多喜悦和期待，可就在喜悦的下一瞬，上天就无情地夺走了他的期待。
太医说那孩子已经成形了，但还是血淋淋地葬送了。
甚至死在她母亲手里。
允礼每日夜里要无数次地辗转才能压住噩梦的心慌，却不料到会被叶澜依一个局外人这般清晰地点明，一时之间表情僵在了脸上几乎忘了掩示。
还听得那女子执拗的陈情，“那样心如蛇蝎的女子，为了仇恨和富贵连亲生骨肉都可以舍弃，王爷执意付出真心，臣妾却不忍心王爷被欺骗和利用至此...”
“王爷要如何罚都好，哪怕是让臣妾就此去死，臣妾也绝无怨言...”
允礼看清了她眼里燃烧着的烈火与真情，执拗而浓郁，“但若臣妾还活着，便不可能让那样虚伪和狠毒的女人继续待在王爷身边......”
语气铿锵，落到耳边激起了一阵震荡。
允礼清晰地明白，她从头至尾，当真只是为了自己......
那样真挚的情意实在烫人。
允礼无以回报只能仓促地避开视线，最终没能狠得下心杀了她，只是降了位分，押着人来道歉，总归也不是什么必须要危及性命的恶事...
他以为甄嬛或许会理解，毕竟她实在并非狠心之人，却对上她摇摇欲坠的双眼，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失望。
甄嬛嘴唇轻抖：“所以，你是念及旧情，不忍心对她下手是吗？”
允礼忙摇头，“何来旧情？”
他爱的只是嬛儿一人，对叶澜依无非是同情...
看出她情绪不对，允礼伸手想搀住她，却被躲开，只能急切地表明，“我只是念及她一时冲动并非恶毒，又尚未酿成恶果，所以想着不至于伤其性命...”
“此番惩罚过后，我不会再见她，也不会再给她下手害嬛儿的机会...”
他迫切陈情，听在甄嬛耳朵里却越显冰凉。
那叶澜依心悦他，和浣碧一样心悦他。
一个引来野猫意图害自己坠轿，一个下药引诱他行了鱼水之欢。
到头来居然个个都只是不轻不重的受了些‘皮外伤’，只有她自己从里到外都伤得血肉淋漓，此刻内心也还在滴血......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身上还残留着莫名的香气，甄嬛本就疼痛的膝盖忽地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一瞬间失了力气一般，
允礼：“嬛儿——”
正要上前去扶，却被她明显地抗拒，“别过来...”
允礼手僵在了半空，听见她不知为何冰冷的声线，“允礼...我想一个人安静几日......”
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允礼却觉得好似隔了天涯。
直到走出了永寿宫，瓢泼的大雨淋在身上，允礼失神的情绪才缓缓回旋，只觉得这阴沉沉的天色和雨雾，似乎要把一切欢愉都给吞噬殆尽...
“皇上——”
远远地似乎有奴才举着伞跑来，溅起了一阵泥泞的雨点子，轰隆的雷声忽地震天响，带起一阵耳鸣，允礼只觉得耳边躁哄哄地，似乎有数以万计的人声吵杂其中，吵得人脑子几乎要炸开...
下一瞬，眼前一黑。
“皇上晕倒了——快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