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时候江煜就看出了叶钦的情绪有点恹恹，除了跟老何说了两句话，全程看着窗外，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比了一早上的赛，江煜猜想他也饿了。
下车后，江煜看着把玩手机的人便问“冠军同桌，你想吃点什么”
叶钦把口罩拿下，思忖片刻道“吃什么?……随便吃点吧……要不吃点火锅降降火”
江煜被他的话逗笑了“火锅降火?厉害，要不要吃麻辣，更降火”
这下两人都乐了，叶钦看着一脸疲倦的江若，语气倒是温柔了不少 “小不点，你能吃辣么”
江煜在妹妹的头上薅了一把，手又环上了她的肩“没事，鸳鸯锅就可以了”
在叶钦记忆里，这是第一次跟同桌出来吃饭，心里不禁感叹。
三人随意找了家店就进去了，叶钦的恹恹神色好像得以缓解，垂落的眉眼也有了方向。江煜见他心情不错，话也说了很多，不过两人的闲聊都是二中的生活，似乎都对彼此的陌生领域不感兴趣一样，毕竟这种二人都知晓半点的话题不容易冷场。
“啧~做了这么久同桌，第一次出来吃饭”叶钦夹了块五花肉。
“你是网红哥嘛，罗染说你拽的一批，不近人情啊，食堂吃个饭，吃完就走，十足的高冷”
“操，是么，罗染那个傻逼啃个面包他妈的三口吃完，跟这盘子那么大的，我就不懂吃饭时候跟个女的一样，细嚼慢咽，鸟啄都他妈比他快”
江煜被他的形容逗笑了。但也发现叶钦好像没那么爱吃辣，总是往清汤里夹。
“你不怎么吃辣，刚刚还装”
叶钦喝了口水“因为我想小小的叛逆一下”
“……”
叶钦看出江煜的无语，继续解释“我们家的菜呢，有点淡清，我妈老说吃辣不好，而且他吃饭还必须有菜有汤，所以每次在外面吃饭，我就要小小的反抗一下”
江煜一脸不解看着他，换了话题“来二中习惯了么”
叶钦点点头“习惯了，不过有时候……有点无聊”
江煜看着少年人垂落的眉眼，冷白色调的脸已经被沸腾的雾气包裹，整个人显得朦胧而清冷，江煜伸向锅里的筷子突然停了下来，语气却多了点关心。
“话说你跟易清言关系好像挺不错”
叶钦看着锅底的菜，却满不在意的回复“还行，说得上话”
江煜想起好几次一起吃饭的时候遇到易清言，两人会下意识坐到一起。所以觉得他俩的关系也还算不错，至少相对于二中而言，他们还算得上朋友。
“可是你好像经常跟他一起玩”
叶钦倏然一笑，抬头看着他，调侃道:“你吃醋啊？”
江煜嫌弃的略过他的眸子，嫌弃的语气依旧藏不住“不会，我有罗染一个就够了”
没想到叶钦收回视线，却皱了皱眉，半天说了个“操”
江煜想到二人互相看不惯的瞬间，不由一笑“你们两个有仇吗？为什么他一天说你整天摆着一张臭脸”
“可能是嫉妒我们颜狗的这张臭皮囊吧”叶钦吃了个肉丸子，语气却是傲慢无比。
江煜觉得他总喜欢说脏话，即便只是一个字，看着一旁的妹妹，江煜又开始教育道:“冠军同桌，你能不能别操来操去的，我妹还在这里呢……小若，非礼勿听啊，别学叶钦哥哥”
叶钦受不了他一副妹控模样，敷衍点头“得得得，话说，我发现你特么简直是妹控啊”
江煜正准备给江若夹菜，伸向半空的手突然停下，冷了他一眼“哥哥喜欢妹妹，理所当然，就是妹控，咋了”
叶钦赧然一笑，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江若，整个人却很不自然“我其实也有个妹妹……”
江煜“嗯?”的一声。他确实很惊讶，他有点好奇叶钦叛逆的性格到底有多极端，毕竟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觉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不至于会跟家人有多僵硬的关系。
“你疑惑也正常的，我不大喜欢小朋友……”叶钦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自顾品尝大餐的江若，又把视线转向江煜“她叫叶涵，比你妹妹大一点，三年级?好像四年级吧……应该五年级了吧，操，我都不知道读几年级来着”
“……”
江煜无语半天还是说了个“看出来了”
叶钦不解，看着他深邃的瞳仁，觉得那双闪着的星点的眼总是能洞悉一切“什么……看出来了”
江煜语气平淡道:“你一直不喜欢小朋友这件事，每次遇到小若你都是出于礼貌的点头，都不跟她说话。她之前还问我，是不是你不喜欢她，我说不是，叶钦哥哥就是不喜欢说话而已，所以昨天我还特意告诉你要带上妹妹”
叶钦为了缓解尴尬，笑容带着点僵硬“但是……其实……其实我觉得也还好……好像没那么烦”
江煜啧的一声，几秒后又迎上他见底的眸子，语气多了几分讥讽“对家人呢，耐心点，妹妹都很喜欢哥哥，有妹妹很幸福的，网红哥”
叶钦已经习惯同桌的讥讽口吻，一脸无所谓敷衍点头。两人又闲聊了些其他的，叶钦吐槽上周有看到黄开跟女朋友在小树林牵手被老何发现，当时老何气疯了，还以为二人要被请家长，结果老何竟然还替二人隐瞒。
叶钦不由感叹“真是看不出来，何婆婆这个老古董会帮二人隐瞒”
江煜看着他，嘲讽的脸多了点笑意，一副老成模样“何婆婆，人很好，他很关心每一个学生”
叶钦觉得他的话像语重心长讲道理的大人，敷衍的语气到了嘴边就成了几个字“我知道”
江煜看着他的认真模样，又突然换了调侃口吻“网红歌这么讨喜，是被女孩子欺负过吗，连妹妹都不喜欢”
话题又回到了妹妹身上，叶钦觉得学霸的脑回路总是出其不意。
“操，又来……这么喜欢你妹……你有喜欢女生吗”叶钦本是随意附和，可是说完后，莫名而来的怪异感又开始袭来。
没想到江煜毫不犹豫说道“那必须有”
叶钦脱口而出的回击僵硬在半空，须臾片刻又多了点急切“谁啊？……我认识不”
“应该认识，你是网红哥嘛”江煜笑着说。
“操，谁啊”叶钦瞬间好奇心膨胀，一股没由来的烦躁将他压得不爽。
“宋祖英，梅艳芳，林忆莲，刘若英，韩红……多了去……外籍要不要说啊”江煜乐着数了一通。
叶钦:“……”
“得得得，吃吧吃吧，我还以为你们学霸喜欢的是希帕蒂娅，爱米丽?布瑞杜尔，阿涅西这些人”
江煜哈哈哈乐了一通，又继续给江若夹菜。
两人没在说话，叶钦看着认真给江若夹菜的江煜，不由叹气。能看出江若每次在学校有些女生问她是不是江煜妹妹时候，她神采奕奕的介绍自己的哥哥，满是自豪。
叶钦记忆里从没有这样对待过叶涵，他想叶涵在学校遇到这样的场景是不是会很难受。
他在想什么，良心发现了，这分钟竟然会觉得愧对妹妹
小学时候他就不怎么喜欢粘人的妹妹，当时虽然没有明显的表露过，但是也经常一副能远离就远离的面孔。更别说叶涵现在，连跟自己说话时候眼睛都不敢抬起，可能别人问自己有没有哥哥时候，她也是战战兢兢的回想二人的关系吧。
看着兄妹二人的相处方式，叶钦竟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吃完饭差不多六点了，江煜本打算去书店拿本书，但江若的兴致不高，人显得有点困倦，就跟叶钦说先回去了。
这个季节说冷也不冷，对于很多省市来说还是艳阳高照，但是宁城的天就是有点喜怒无常，以至于叶钦经常想换城市住。
叶钦还没到家就收到了齐笙的关爱问候“卧槽，叶钦，你这王八蛋，你居然去参加比赛了，我他妈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跟数字这玩意儿打交道了。而且你居然不告诉我，咱们这么多年兄弟白做了。我他妈刚刚还看了省官微，视频里人家台下全是拉拉队写着参赛人员名字，就你跟个傻逼一样一个人……你是找了新欢忘了旧爱对吧。我看到有张图片你跟一男的抱在一起，谁啊？同学啊?算了算了，有个人陪去也好，爸爸一想着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二中，替你难受很久，结果这才个月你就找到新欢了……”
叶钦听着齐笙电话里的鞭炮式的一堆抱怨跟感叹，尴尬的赔着笑。在所有喝酒闹事朋友里最要好的就是齐笙，即便小学时候齐笙次次考倒数，也不妨碍两人做朋友，不妨碍他想方设法跟自己待在一个班。
到初中后两人异步同趋了，臭味相投，不愧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爹妈也经常互相来往。叶钦觉得要是齐笙是个女生，说不定两人都订娃娃亲了。
齐笙说话从小就喜欢一顿鞭炮放，这点叶钦已经习惯了。齐笙是最能理解自己的朋友，就像他也理解齐笙一样。所以这一分钟齐笙这一堆噼里啪啦的关心还是让他有点感动的。
叶钦在楼下坐了很久，他没打算上去，可能爸妈这个点也从市新闻省新闻知道了自己的动向，明明拿了个比赛冠军，他却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他没想到会拿了个冠军彩头，只是本着太过无聊去看看的心态。
忐忑，慌张，紧张，激动……每一种情绪都夹杂着十月的焦躁跟喜怒无常的变化，难以表露。
来电铃声响再次被挂断，叶钦一脸踌躇坐在公园椅子上，现在他的心里藏了很多情绪，但最直接的烦躁却是有种伪装被人撕裂的慌张感。
他很喜欢来这里，坐在橙色灯光下，有时候垂落着眸子思索些什么，有时候耷拉着脑袋看着小区的方向。
小时候他遇到不开心的事儿的时候也会来这里，那个时候忙碌的父亲会突然从椅子后面出现，然后跟苏蓉一样将他搂进怀里。
叶钦的眼会闪过瞬间的惊喜，然后仰头看着他“爸爸，你回来了”
“听说我家钦宝不开心，爸爸当然得来看看咯”
那个时候的叶天对他虽不如苏蓉的溺爱，但也是有求必应。
而现在……跟父母剑拔弩张的关系一一直没有缓解，近来还好，好像他来二中后真的少了很多。或许父母送他去二中真不是一件坏事。
不过进家后老爸会说什么?老妈会说什么?老爸如果加班不回家那还好，但老爸在呢，可能老爸最多说几句话吧。老妈呢，老妈绝对会说都能拿冠军为什么不能好好学习，然后一通对比后开始后说好好学习，少跟那群狐朋狗友出去混之类的话。
但是那个时候自己会控制不住的想发脾气，会暴躁不安，然后砸掉被老妈认为带着聪明标签的东西，比如手里的玩意儿。
啧啧……好歹也是有“含金量”的，砸了过后又后悔了怎么办。
叶钦看着“含金量”十足的奖杯啧啧感叹，突然江煜发来了比赛时候拍的一堆照片。叶钦滑动的手突然停在那张盯着江煜看的图，他炸了。
他盯着那张惊慌失措里带着含情脉脉脸看人的自己，顿时语塞。
操。
叶钦按了半天删除键，指姆在屏幕咫尺之间僵硬半天终是落不下，他还是没删。一看时间，居然从六点坐到九点，叶钦仰头看着旁边的橙色灯光，郁结的情绪半天扯出一个叹息声。
出乎意料的是叶钦开门后，老爸说了一句“回来了”
苏蓉精致的脸上挂着少有的慈笑“儿子，你真棒”
她没有责备刚刚拒接的电话，叶钦愣着看了下她。
叶涵跪在沙发上，从扶手处伸出头，语气有点怯懦“哥哥，你好厉害”。
叶钦:“…………”
他竟不知道回复点什么好，尴尬半天，然后含糊不清的点了点头就进了房间，放下奖杯证书后，他吸了口气又来了客厅。
“爸，你回来了”叶钦坐在老爸旁边，看着周末都难有时间回家的父亲。
父亲只是回了一个“嗯”
苏蓉坐了过来，看着他的脸，语气有点自责“你参加比赛怎么不给我们说，有人陪你去么”
苏蓉的语气提醒了他们的家人关系，自以为是的少年人突然不知道回复什么，好半天才道。
“有，我同学陪我去的……又不是什么重要比赛……”
“可你以前就算去参班级比赛，我都会去的……而且你也会告诉我”苏蓉的口吻明显有点失落。
叶钦看着她，僵硬的关系突然有了破冰的口子，他却语塞了。
这样的画面上来之前叶钦是没猜想过的，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跟老妈吵架奖杯要往哪个方位砸才能保证不坏。苏蓉的自责让他不舒服，这一刻像进入了没台词的静默电影，他突然起身“我回房间了”最先阻隔了这场无声的对峙
“胆小鬼，我猜你肯定在楼下吹了两个小时冷风才回家吧”
叶钦看着江煜发的消息，没有被人发现的尴尬跟哑然，吞并多年的情绪被人理解，他却显得坦荡。
他不想问江煜如何知道自己的纠结心理状态，也不想去哭诉这些年的无措，更不想矫情的去表露他冰冷脸孔藏着的反应。
其实一直以来他也想拥有一个像江煜这样一个表情就洞察一切的朋友，一个任何时候一个眼神就秒懂一切的朋友，一个顺其自然不会因为你一点纰漏就否定你一切的朋友，一个知道你参加竞赛不会抱着一堆问题震惊好奇的朋友，一个经常挂着无边笑意讥讽你但会懂你的朋友……
啧……这样的江煜确实很适合做朋友。
“操，你说错了，我刚刚在楼下徘徊了三个小时”叶钦拨通电话，毫不客气的说，那头传来江煜哈哈哈大笑的声音。
“啧啧，照片发给你了，有没有发现我看你摘口罩的那张，好深情呀……哈哈哈……我刚刚喝水时候看到，都喷了”
“没办法，太帅了，我每天早上都对着镜子深情几分钟才出门的”
“这周一何老发卷子时候得用什么眼神看你呢，啧啧，肯定苦口婆心一番，然后苦海无边劝你早日回头是岸”
“嘶……何婆婆话是真的多，这一想果然着真是，社会主义学习路，充满无味跟烦躁”
“得得得，挂了”
听到江煜要挂电话，叶钦突然道“等一下……”
江煜很嫌弃问“快说，我还有两个题呢”矫情的叶钦却不说了，空气陷入沉默，江煜又喊了句“叶钦?”
他突然矫情万分说道:“那个……谢谢……”
语气有点别扭，他显然不习惯这种感谢人的方式，江煜似乎也被这种情绪感染，竟然没有调侃，只是说了句“不用客气，同桌之间”
“哦……那晚安，挂了”叶钦继续别扭说道。
江煜露出轻笑，哑着声音道:“嗯，晚安”
江煜的声音透露出正经词汇的认真跟温柔，跟平时说话的不一样。叶钦觉得可能是不习惯他这种正经说话方式，以至于心脏好像被人挠了一下，又痒又躁。
可是，江煜的声音让他烦躁，这一点让他很苦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