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来后叶钦想了很多事情，想了过去的叛逆洒脱，想了父母的期望，想了未来的路，想了第一次与安妮洛的认识，还有齐笙拽着齐笙翘的课堂……就是没想二中。
如果没有来二中，没遇到江煜，他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做那个让父母老师叹息的叛逆孩子，还是会过着烂醉如泥的夜生活，那种无法遏止的燥火会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歇斯底里呐喊，无人过问，他的成长可能会充满刺激，但可能会有点索然无味……
于浩在群里约去滑冰，说北新区开发了个滑雪场，一群人都附和说明天去。叶钦没搭话，却给齐笙发了个“要看书”
齐笙盯着他发的几个字，二百五的笑意又收了回去，他觉得叶钦的变化太大，有点让他适应不了。
这些年，很多时候叶钦那些心不在焉的情绪总让齐笙觉得他跟大家格格不入，可能叶钦就应该当个好学生。思索良久的齐笙只是回了个“好”没有一贯的吐槽。
叶钦回到桌前白净的卷子前，整个人像从高空跌落至一望无际柔软的草原上，那里有个躺在地上荡着笑意的少年告诉他“你做得很好”
这是自我安慰后带来的心安。
可是想到跟江煜见面时候那个毫无理由的拥抱，这种安心状态像麻醉剂一样短暂，药效过了还是会袭来一阵阵的酸楚，搅得他无法入眠。
看着齐笙一群人晒出的照片，他开始疯狂的看书转移注意力，可是他好像学不进去，江煜说的那些重力势能跟加速问题根本没解决过他遇到的任何问题，气体互相碰触产生的化学方程式让人想抓狂嘶吼，连书架上的魔法都被他砸了几个……
“化学还是蛮难的”
夜里三点，江煜看着叶钦发的几个字表示习以为常，不过下班的时候他还是拨了个电话过去。
“你这个点在看书?”
“你下班了？”
“嗯，刚刚下班”
“你不是说两点吗？”
“今天三点......还在学习啊，这么认真”
“嗯，这不是为了跟上进度嘛”
江煜蹙了下眉，认为他的学习方式太极端了，安慰道“那也不必这么学，你怎么学的”
结果叶钦回了个“不知道”
江煜:“……”
叶钦是个自信又极端的人，他迫切得别人的认同，他做的事情好像只能出现一个结果，就是成功。可是他被烦躁压制出的极端学习方式已经跟自己扯上了关系，这是他转移注意力的一些方式，这点江煜已经开始察觉到了。
不过他又觉得叶钦发疯还带上自己，这点挺让人苦恼的。
江煜看了眼排班表，对着电话里的人说道：“这周五我休假，想带团子去游乐园，要不要出来放放松”
“嗯”
“你是不是……又开始烦躁不安?”
“嗯，很烦”
“你刚刚是不是在看书”
“可不，睡不着就看书，越看越烦”
“那这几天，十二点以后别看书了，行不”
叶钦觉得他询问的口吻柔软又矫情，不由笑着道“操，老煜，你不是经常催我学吗，之前你看高三的楼层标语“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时候，还让我效仿呢”
江煜捏着眉心解释“不是，你现在要循序渐进，慢慢来，这种学习方式不适合你”
叶钦点点头，看着窗外的夜景，感慨道：“哎，江煜，我挺服你的，假期时间全上班，空闲就学习，累不累啊”
江煜不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空气进入短暂的沉默里，他觉得用自己的经历去教育别人这种做法其实很蠢，哭诉自己的不幸更蠢。
电话里只有彼此起伏的呼吸声，叶钦又喊了一遍“江煜，咋了”
江煜是个乐观派，可是面对叶钦的随口一提的关心，他还是打破了原则诉苦，哑着声音无奈感叹“挺累的......其实”
叶钦心里微微一紧，突然哑然，他以为江煜就算为了钱半夜三点才下班，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争分夺秒去学习，空闲还要尽量去陪家里的小不点……但叶钦认为他至少是满足的，他不会抱怨生活，对谁都一副很有耐心的模样。就算跟脾气臭得不行的自己说话也能挂着笑意，即便是讥讽。这样的人像带着温暖的光束洒在所有人身上，应该是明媚而自由的，即便他乐此不疲的生活已经都成为了常态。
叶钦这段时间堆积而成的烦躁好像在江煜的沙哑分贝声响里慢慢消失不见，他开始生出些少年人的愁思。
“我妈在工厂上班，两班倒那种，为了我跟妹妹能读个书拼命加班，巴不得现在给我把大学的学费给挣足了。小若，才八岁，就开始站在凳子上学做饭，有时候觉得我这个哥哥没做好，这么小的孩子。我们不在的时候，隔壁邻居经常帮忙照顾他，小若很懂事，附近的邻居都很喜欢。我妈晚班时候，她经常一个人在家，我昨天这个点下班回家，她居然让我不要大晚上回家，她说住公司提供的宿舍就得了。可她明明才八岁，说这种话，听起来真让人难受……读书呢，是我们这种人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我累，但没必要抱怨，毕竟像我这样的人哪里都有……”
江煜这些话一直没说给别人听过，罗染知道，罗染理解，但是从没从自己嘴巴里吐出来过。可能夜深时候带着萧冷的季节往往更适合来点人生感怀，迎合叶钦那两分不甘的声响碰撞，好像轻而易举就说出了。
“老煜，我懂。来二中跟你做同桌好像也挺不错的~哈哈哈”叶钦试图调节气氛笑道。
“唉！大晚上说这些，早点睡觉吧，周五带你跟团子去游乐园玩”
江煜的声音瞬间又转变成那副戏谑口吻，叶钦笑着道“操，动不动就一副老成样子，你才小朋友，你才需要带，快睡觉吧”
“嗯”
“江煜!”
“嗯?”
“晚安”
“晚安”
叶钦突如其来的烦躁倾诉让江煜也跟着烦，叶钦是个行动派加过分自信的极端者，巴不得一个假期把所有课本补上，一旦出现学习上的问题无法解决，情绪问题就出现了。所以江煜认为他的学习方法首先要改善，要控制学习时间，不然这种漫无边际的冲动只会加剧他的躁郁程度。
唉，叶钦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罗染经常叫他“事儿精”现在江煜觉得说得太对了。
江煜打开那台便宜的二手电脑，开始为事精同桌制定了张学习规划表格，然后发了过去。
……
周五早上江煜看着对面扒饭的团子，就想到叶钦那张漠然的脸，便对着江若问“今天去游乐园，叶钦哥也会去，开心吗”
江若抬头露出期待“罗染哥哥呢”
江煜感叹，真不枉罗染那颗童年心跟妹妹建立的深厚情感。
“罗染哥不去，你是不是不喜欢叶钦哥”
“喜欢啊，但更喜欢罗染哥哥罢了”
江煜脑海里马上浮现同桌那张傲然嫌弃的脸，憋不住的哈哈哈大笑起来。江若当时去看叶钦数独比赛时候，眼睛总是漫无目的的看四周，一副事不关己的心态。
如果是罗染的话，绝对目不转睛盯着罗染的位置看个全场，甚至恨不得跑台上去给罗染加油打气。这就是小孩子对一个人喜欢的表达方式，但江若的含蓄说法让他更想笑。
……
叶钦从房间里出来时候，叶涵在享受半个小时的电视娱乐时间，看的十分入迷。他扯下口罩走了过去“你一会儿上钢琴课还是上舞蹈课”
叶涵看着这个来自外星球的亲哥，带着一路好奇凝视着他纤长的睫毛“补外语呢”
叶钦吸了吸鼻子，耸耸肩说“今天，带你去游乐园玩，去不去”
叶涵发亮的瞳孔写着兴奋，但是几秒她又扭头看了眼冰箱旁母亲的背影，眼里的星光又消散了。
妹妹骨子里带着的是温顺与怯弱，是难以做出违背家长意志的事儿的，叶钦露出一抹无奈的笑“给你五分钟，快去房间拿外套，我给老妈说”
叶涵的眼睛再次睁大，然后点头跑进屋子拿了外套出来。叶钦看着他出来，满意的点点头道“走”便推着人出了门。
后面传来老妈喋喋不休的声音“你带涵涵去哪里，一会儿她还有课呢”
叶钦一脸无奈回复“我带她去游乐园了，今天就不上课了”然后砸上了门，后面传来母亲无奈的声响“这臭小子”
叶涵是被叶钦推着一路跑出来的，外面的空气带着凛冽跟刺激，让人抑制不住的兴奋。她大口呼了几口，带着不规则的呼吸声。
“偶尔也要出来玩一下的”叶钦一手放包里一手拿着手机对她笑着说。
叶涵十分开心说：“哥，你真厉害”
叶钦跟叶涵抵达的时候江若正一个人在玩碰水游戏，一直咯咯笑个不停，江煜在旁边给她拍照，互动很是和谐。叶钦叫他的时候，江煜回头闪了两张照片，然后问了句“这就是你妹吧?”
叶钦点点头“这是哥同学叫江煜”
叶涵带着些许羞怯口吻“江煜哥”
江煜看着叶钦跟妹妹蹩脚的相处方式，露出一个十足的笑准备打招呼。这时江若也刚刚从游戏车上下来，碎发带着些许汗液，一只手拿着卡，一只手吊着江煜的手，她的碎发已经被汗液浸染，整个人却显得精神抖擞。
江煜宠溺的用手拨弄额头上的头发，对着叶涵说“长得真可爱，这是我妹妹，叫江若……小若，这是叶钦哥哥的妹妹，叫小涵姐姐”
江若笑的十分灿烂，并无半点害羞“姐姐……呀，哥哥，我可以跟一起去姐姐玩，太好了”
“所以你不要哥哥陪你玩了”江煜笑道
“你才不喜欢玩这些，别以为我不知道”江若吐了吐舌头道。
江煜看着叶钦扯了下口罩，看得出同桌虽然不讨厌这种小朋友的交流场所，但也没有多少兴趣，于是道“我说叶钦，你能不能有点童心”
叶钦看了眼手机“没有”
“啧，好了，小若，跟姐姐去玩吧，在这里等你们”江煜刚刚说完，江若拉着人“姐姐，走吧”然后飞奔过去。
叶钦盯着小不点跟妹妹的背影，他觉得江若自来熟的性格令人惊讶。
江煜看着蹙眉的叶钦，打趣“叶钦哥哥，还带妹妹出来，哟，看来还是越来越有哥哥范的嘛”
叶钦对着江煜的嘲讽白了个眼，拉了衣服，坐在椅子上享受冷风的洗礼。
江煜看着一旁沉默的同桌继续打趣“叶钦哥哥这么高冷干嘛，本来天气就冷”
虽然江煜的表情有点讨欠，但是叶钦还是被他逗得不由一笑“过两天就新年了，你放假吗”
“放啊，三天”江煜无所谓说，好像那天晚上互诉衷肠的人不是自己。
“啧，三天?”叶钦显得很不满。
江煜却满不在乎的说道：“过年KtV都是提前预订的，爆满，不放假都有很多，有什么奇怪的”
叶钦不想再继续这种压抑的问题，他酝酿了半天说道:“你发的学习规划我看了”
江煜抬起头看着旁边人，还不忘鼓励“学习要慢慢来，不能急”
叶钦低头看着手机页面，半响打趣道：“江班长对谁都这么关心吗？”
江煜轻嗤一笑，视线落在叶钦垂落的眸子上“其他人知道怎么学”
叶钦觉得被他嘲讽了，又觉得不是，毕竟江煜一针见血的关心总是能让他失去反击的机会“那也是”
江煜盯着玩得不亦乐乎的团子跟叶涵，像被二人感染了一样，也跟着笑了起来，语调很是随意“你很聪明”
叶钦却不为所动，觉得江煜不过是常规的安慰人方式“所有老师都这样说我们学渣，十中的每个老师都认为那三千学渣是聪明破天的孩子，只是心走歪了而已，甚至他们还有种错觉只要那群学渣努力，比过一二中那是分分钟钟注定的事情……挺好笑的”
江煜收回远处的视线，看着低头玩手机的叶钦，语气多了点认真“不是，你跟他们不一样，就凭你是数独冠军这点，就凭读几遍就能背诵的古诗词……”
叶钦抬头，二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江煜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复杂表情，他突然一笑“操，那你一天骂我渣渣，讥讽个毛啊”
江煜像有种心里话被揭穿的尴尬，他拍了拍叶钦的肩，佯装认真“我怕你骄傲，止步于此”
叶钦眯着眼发出一声冷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