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凭借裴堰的人脉以及他的实力，随便都能给裴扬找个大学上，而且这个大学还可以是国内的顶尖学府。
他接受自己儿子的不上进，却不理解为什么对方连自己的好意也要拒绝。
他觉得，凭着自己的努力，真的能通过高考上大学吗？
这件事让谁想都觉得不现实。
裴堰是，杨毅也是。
虽说裴扬小的时候天资聪慧，但后来堕落那么久，怎么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步那么多呢？
然而，当他迎上少年那笃定的神情以及坚定的信念时，好像这件事也未尝不可。
见气氛有些尴尬，纪涟将书本推到桌前，礼貌朝着杨毅笑着道：“杨教授，这道题，答案是无解对吧。”
语气并未带有疑问，所以是肯定。
“看来你发现了。”杨毅笑着回答，眼底是认可。
透过本质看问题，一眼就识破问题的最终解，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为了数学而生！
杨毅内心有些激动，他甚至迫不及待想要将面前的少年带到自己身边，让他接受更为广阔的数学世界。
“这道题其实就是当初你参加那场比赛后，我琢磨出来的，其实现在的学生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较真，喜欢求解，但其实当你到达像我这样的境地后，你会发现，无解是一种常态，无需大惊小怪，要学会和无解和解。”
这场全国数学竞赛的最后一题，就是这位杨教授要教给所有学生的一个道理。
要和无解学会和解。
并不是所有的题目都是可以求证，可以完美的解答出来。
但是，像纪涟这样能一眼看清并果断坚信自己的学生又有多少呢？
纪涟听着杨毅的话，突然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此时的裴扬也在回望着他，想要从他的身上找回自己的信念。
“杨教授，我和裴扬坐了这么久的同桌，觉得其实人就像数学题一样，无解也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学会放下执着，做好自己，但求无悔，无问东西。”
“这才是独属于我们当代少年的脾气，您觉得呢？”
纪涟的一番话，让在场的两人都为之一愣。
原来刚才他们只言片语，还是让少年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他借用这一道数学题，既回答了杨毅的担忧，也回答了裴扬的犹豫。
是啊，这个世界本就复杂，为什么就一定要遵循死板的伦理纲常，很多时候试图强制解决问题，往往带来更深层的伤害。
和无解的数学题不一样的是，人是会进步的，会为了自己的追求努力去改变现有的自身。
这就够了。
“你这个臭小子，竟然能和这样通透的人坐同桌，是我小瞧你了！”杨毅将面前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这姿态，算是答应了裴扬的请求。
和裴堰的说情，他会去尝试。
裴扬唇角弯弯，双手抱拳，眼底是藏不住的意气，“让老师费心了。”
解决了这件事，杨毅和两人聊着闲话。
看到凳子上乖巧坐着的少年时，他下意识就觉得亲近。
“涟小子，这次竞赛，你的成绩很不错，等到这趟回去，说不定就能收到华清的保送通知，要不你干脆留在我这里算了，反正早入学晚入学都一个样。”
杨毅的话说的突然，裴扬见人当面被挖墙脚，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哎我说你这人，都不问问我同桌意见的吗？”
“万一，万一他......不想来华清呢。”
虽说这个想法更不可能。
谁会放着这么好的机会，还通过高考去考取大学呢？
而且，这保送的学校就是国内最好的大学啊，高考对纪涟已经没什么意义。
裴扬屏着呼吸，眼角也偷偷瞄着对方。
纪涟却好像早就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他脸上表情淡然，并没有表现出很激动的神情。
“杨教授，其实我参加这场比赛并不是为了保送名额去的，而且我还是想通过高考，检验一下自己的实力。”
纪涟的解释太过牵强，杨毅是万分不理解，“你这实力还有什么要检验的，难道你还有更心仪的学校？”
可是，华清已经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了啊。
杨毅想不出还有哪所高校能和这所学校相比。
纪涟支支吾吾着，给不出个答案，“我......我......”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有心仪的专业？其实保送的话，也是可以挑选专业的，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
杨毅表现的急不可耐，就好像如果纪涟再不同意，他今天就让对方出不去这个门。
纪涟被老教授的热情给整的不知道要怎么说，求助的视线落在裴扬的身上。
裴扬当然是看出了纪涟的无措，但是杨毅说的对，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同桌没有立马同意这个要求。
难道，是因为......
脑海中浮现一个答案，却让裴扬猛然怔住，这......
怎么可能呢？
不过，好像除了这个，他也想不来别的理由了。
“老头子，我觉得吧，既然你都认可了我同桌的实力，那这保送不保送的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是提前来给你打工罢了。”
裴扬这戏谑的话让杨毅下不来台，似乎忘了刚刚还有求于对方。
“你......什么打工？我让涟小子来我这，是为了培养他，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整天就知道气我？！”
杨毅是真的被裴扬气着了，不过这小子话糙理不糙。
依纪涟的实力，早来晚来都得来，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也没必要没要强求对方，他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一会儿。
想到此，他摆摆手，也不提这件事，“算了算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难懂，我也不说了，涟小子你自己心里有个打算最好。”
“反正，咱华清的数学系那可是国内顶尖，我相信你会喜欢这里。”
纪涟点点头，眼底的光芒黯淡下去。
说了会儿话，三人也有些口渴。
杨毅眼睛打量那一篮水果很久，裴扬推推纪涟，小声说道：“小同桌，去洗个水果。”
纪涟后知后觉的点点头，提着水果篮就往厨房走去。
见少年的身影进了里屋，杨毅冷哼一声，“都多大了，少爷的毛病还没改。”
杨毅见裴扬这么熟练的使唤的自己相中的徒弟，而且两人还都在一个学校上课，一看就知道平时使唤的多了，他的心底不免觉得有些不是味。
然而裴扬却勾唇笑道：“您老坑我的时候，可是一点儿也不手下留情啊。”
这话一出，杨毅的神情微怔，似乎是在想自己做过什么事。
不过，当触及到少年那狡黠的视线时，他心头一惊。
不是吧，这事都让他察觉到了？
“你......你都知道了？”
这一刻，那个刚刚还居于长辈的中年男人面色瞬间变得有些窘迫。
“您觉得呢？有您这样卖徒弟的吗？我这不是担忧你万一把我小同桌也给卖了，这该怎么办。”
裴扬黑眸深深，明明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小毛孩子，竟然完全看不出他此时的内心真实想法。
杨毅更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但是有一点儿他得承认。
那就是，基因还真是遗传的，刚刚裴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像他初次和裴堰谈判的时候，那个英俊的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凌人气势。
纪涟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遥遥看着两人在低头说着什么。
隐隐约约传来一个熟悉的让他心惊的名字。
他思忖着，将异样的思绪埋藏于心，端着洗好的水果盘缓缓往客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