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上空早在王若弗赶来时，就已经乌云密布，此刻终于下起了小雨。
雨水滴落在众人的额头脸颊上，带来了些许凉意，散去闷热，但甄嬛却只觉得冰寒刺骨。
思绪百转，微低着头跪在地上，但目光却一一从王若弗、太后、皇上，还有如菱的身上扫过。
强势凶残的主母，冷漠偏私的婆婆，无能软弱的丈夫，再加上一个明显对她不喜的嫡幼女，甄嬛眼前一黑。
她到底为什么要把宝押在皇上身上！
可如今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其他路都已经堵死，加之她在皇上身上投入的各类成本太多，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皇上。”
甄嬛没有着急替自己分辩，因为那样除了将皇上推远之外毫无用处，所以她只是欲语还休的神情望向皇上，做足了低姿态。
半张脸还带着被王若弗打的巴掌印，另外半张脸洁白无瑕，反差之下更显得她楚楚可怜。
皇上果然想起甄嬛为他挡王若弗毒打的情谊，开口维护道：“皇额娘，朕与莞官女子只是在御花园中偶遇，并无……”
“你住口！”
王若弗听见偶遇两个字就来气，故又举起了木锤指着皇上，骂骂咧咧道。
“我看你是要上天了，前儿个在府邸偶遇我大姐姐，今儿个在宫里又偶遇什么官女子。”
“这次你是不是又想贬妻为妾，扶正你的爱妃啊。就你朝三暮四的德行，月老给你牵红线都牵不过来了。”
被翻旧账的皇上有些下不来台，又注意到在旁边看着的太后和如菱。
心道，皇额娘向来偏心老十四，而疏远他。若是今日又让皇额娘发现他在皇后面前一点都抬不起头，岂不是更加看扁了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皇上下定了决心，面色转冷，如在朝堂时一般带着威仪和警告道：“皇后！”
王若弗横眉冷对，呛声道：“干什么！！”
皇上：“……”
皇上有点发虚，瞄了一眼太后，就瞧见太后神情冷漠地看着他，显然不打算走也不打算劝和，不由得又是难过又是生气。
意气上了头，硬着头皮欲夺回属于自己的面子。
梗着脖子道：“就事论事即可，你扯什么老黄历。”
“我扯老黄历也要你有破事让我扯！”王若弗火气就没下去过，见他反驳就更不爽了，“一天天的不干人事，不肯消停。”
“你当大家眼睛都瞎了，看不出你们的那点烂事和心思。就凭你们刚才那光天化日之下相拥的熟络样，早不知道你们勾搭多久，做到哪个份上了。”
王若弗步步紧逼之下，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
皇上气呼呼道：“朕起初与莞官女子偶遇，见她病弱又住在偏僻湿冷的交芦馆，心下不忍才多关照两分。”
“又见她擅吹箫，便约见一道谈论曲谱和诗词。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失礼之处。”
皇上还想接着再说，但突然话音突然一顿，咽了咽口水唤了一声：“皇后？”
遗忘的记忆回笼，王若弗整个人的气场转冷，令皇上也想起来了那个雪天。
“偶遇，不忍，诗词，发乎情止乎礼。”王若弗挑眉，一字一句，边拿着木锤缓缓靠近，最后咬牙切齿道，“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皇上身形一抖，眼皮猛跳，暗道要完。
看看太后，又看看甄嬛，最后目光锁定在逼近的王若弗身上，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的小名，拔腿就跑。
可这次王若弗根本不给她挣扎的机会，他一跑，王若弗直接就是一个俯冲，朝着他的后背奔腾而去。
“啊！”
皇上享受到了甄嬛同等待遇，后背重重受了木锤一击，摔了个狗吃屎，下巴都磕破了，“皇后……”
不待他求饶，就被王若弗扯着鞭子翻过身，正面朝上。
意识到要发生什么的他，赶忙用手护住脸，嚷嚷道：“打人不打脸！”
“呸！你是人还是你有脸啊？”
“啊啊啊！”
皇上的脸上顿时多了一个乌青的黑眼圈。
他看着王若弗的另一个拳头越来越近，挣扎无果的他，最终认命地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疼痛的到来。
曾经有一段珍贵的生命摆在他眼前，他没有好好珍惜，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只想对今日之前的自己说——
换个日子约会！
身为亲生母亲的太后摇摇头，懒得多看，转而走到甄嬛面前，道：“你就是莞官女子？”
看似是疑问，实则是肯定句。
甄嬛重新跪好，回答道：“回太后，正是奴婢。”
太后仔细端看甄嬛的容貌，眼中闪过厌恶和忌惮，刚刚将皇帝和皇后的话前后一联系，很快就明白过来皇后突然勃然大怒的原因。
柔则再不如，再不是，也是乌拉那拉家的人。
容不得被一个官女子东施效颦。
【卡文了，好痛苦。】
太后冷冷一笑：“可惜了。”
她确实希望有新人和华妃分宠，以免皇帝爱屋及乌，将华妃的儿子视若珍宝，让年家起了不该有的妄想。
若甄嬛是个知分寸懂进退的，让其沾沾柔则的光，当一个无足轻重的宠妃也无妨。
可她身为后妃，偶遇自称王爷的皇上，竟然没有立即回避，反而几次三番在御花园约见谈论曲谱诗词。
要么是早知皇上的真实身份，故意为之，图谋不小；要么就是不安于室，不知廉耻地想要红杏出墙了。
其中还涉及到了老十四，更是触犯了太后的逆鳞，看向甄嬛的目光也越来越冷。
甄嬛被太后意味不明的一声叹息声弄得坐立不安，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后背莫名冒起了一股冷意。
这股冷意从后背直达脚底心，连带着腹部都开始隐隐作痛和胀气。
她大着胆子问道：“奴婢无知，不知太后是为什么而可惜？”
“哀家看见你，就觉得你和哀家的侄女很是相似。”太后故意含糊其辞，而后补充道，“可惜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甄嬛一怔，随后觉得被侮辱了。
太后的侄女不就是皇后，她哪一点像皇后，且甄嬛自信，她绝对不会比旁人差，就算差也只差在身份地位上。
像皇后那等只会拈酸吃醋，毫无国母风范的粗鄙泼妇，不过是靠着姑母和儿子才能有今日。
心中不服，嘴上却很谦逊：“奴婢卑贱之身，不及皇后娘娘万一，太后娘娘谬赞了。”
这回轮到太后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眼神流露出一抹嘲讽。
也是，甄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柔则从前的容貌，甄嬛没想起来她有另一个侄女成了皇帝的妾妃也正常。
不过这甄嬛倒是真敢想，真拿自个儿和皇后比。
太后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甄嬛，明知故问道：“哀家问你，你和皇帝总共在御花园里约见了几回，又是何时知道皇帝身份的？”
“回太后娘娘，奴婢与皇上总共约见了三四回，今日是第四回。”甄嬛如实道，正要回答另一个问题时忽然顿住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对了。
有不是第一回偶遇这个前提，她多次和王爷约见就是私相授受，名声尽毁。
如果说是一早就知道皇上身份倒还好些，顶多是显得她工于心计而已，可是……皇上并不知道她知道啊！
甄嬛额头上冒出黄豆般大的汗珠，此刻她倒是宁愿承受皇后的怒火毒打，也好过太后这样不动声色就要将她的皮扒下来。
“哇啊啊！护驾！”
一个鼻青脸肿，流着鼻血，带着一堆乌青熊猫眼的身躯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将甄嬛从地上拉起，解救甄嬛的同时并将其护至身前。
甄嬛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被闪现到面前的王若弗迎面狠狠打了一拳。
“啊！”
甄嬛惨叫一声，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懵了几秒，第一反应是倒也不必来得这么快，其实被太后审问也没那么糟糕。
扣在她双肩上的手让她渐渐回过神，脸上痛得眼泪直流。
却只能既失望又委屈地扭头看向身后，似哀怨道：“皇上？”
你怎么变成这个熊样了？
“是朕。”皇上沉重地点了点，他也知道此举丢人，但甄嬛刚才既然愿意替他挨打一回，定然也愿再替他抗一会儿。
“朕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唯有你能与朕患难与共了。”
“朕相信，爱妃你一定有不输给班婕妤的能力和忠心，朕即刻记你一功，晋你为答应。”
甄嬛气得吐血，替你挨了这么多打，竟然一个答应就把她给打发了。
原以为皇上只是无能惧内，没想到还小气抠搜，人皇后降位可都是越级降的！
“晋为答应？！”
一个举动成功让所有人都不满意，王若弗同样怒不可赦，指着皇上和甄嬛骂道：“看来你们是执意不知悔改了，那好，今日就拼个你死我活吧。”
说着就冲了上去。
逃跑挣扎到现在，皇上已是脚步虚浮，偏王若弗力气速度一点也没减，哀叹自己挨打命运的同时，手上也没有闲着。
牢牢地抓住甄嬛的双肩，将其挡在身前，不许她挪动分毫。
又挨了一巴掌，旗头歪的不能再歪的甄嬛，心一横，张开双臂，做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大喊道：“皇上莫怕，奴婢保护你。”
个屁啊！
但凡她早些知道皇后这么勇猛，皇上这么外强中干，她宁愿划破自个儿的脸都不愿意入宫了！
王若弗把甄嬛也打成熊猫眼之后，怒道：“谁家皇帝做成你这样，谁家皇帝躲在妃嫔的身后，你也不怕传出来成为京城的笑话嘛！”
“给我站出来！”
皇上没有回，不是不想，也不是还要脸。
而是王若弗已经开始试图攻破甄嬛这道防线，对他重拳出击了！
平日恨自己长得不够高，比几个兄弟不如，现在他却恨自己还是太高了，竟然高了甄嬛一头，不能完美躲在甄嬛身后了。
一个高挑地在打，一个瘦弱地在挡，还有一个最肥地在躲。
场面一度有些好笑。
“皇额娘和皇阿玛这是在玩老鹰捉小鸡吗？”如菱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太后：“……”没眼看。
几个回合后，甄嬛铁打的身体素质也终于扛不住了，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疼痛，当场晕死了过去。
没有甄嬛这个保护伞，皇上无处可跳，快速观察四周，然后毫无犹豫地扑到太后面前：“皇额娘，救儿子啊！”
太后吓得险些心脏骤停：“你别过来！”
可她到底年纪大了，又穿着花盆底，根本走不快，没走几步就被大儿子拽了回去，直面盛怒的王若弗。
动作干净利落，快到让太后和如菱发懵。
如菱毫不掩饰自个儿的鄙夷，“皇阿玛，你这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你闭嘴，小孩子家家没挨过打，你哪里知道为父的难处。”皇上理直气壮地怼回去，祈求地看着太后，“皇额娘，儿子真的受不住了。”
“你干出那些荒唐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太后在心里把皇上骂了个狗血淋头，忍不住道，“你还敢用老十四的名头。”
骂归骂，但还是得帮着皇上，否则她就要跟着挨打了。
太后强颜欢笑道：“宜修，消消气，这事是皇帝干得不地道。你看，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
王若弗：“你刚刚说什么，老十四？”
太后一愣，问道：“如菱没告诉你？”
看戏的如菱：“……”
几人无声地对视几秒，纷纷看向一旁的如菱。
王若弗嫌弃：“你像谁啊你，传个话还都缺斤少两的。”
太后不满：“这么关键的信息，你怎么也不知道和你皇额娘说呢。”
皇上悲痛：“竟然是你出卖了朕，朕可是你皇阿玛啊！”
“难说。”
一道男声突然出现在众人耳边，四人同时转过头去看，只见身穿亲王礼服的老十四赶到了宫道口。
身后还跟着一脸奸笑的老十和神色担忧的老十四。
“十四叔。”如菱喊道，兴高采烈地跑了过去。
太后也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热泪盈眶，“哀家的老十四，你终于来了。”
她不用担心被老四连累，一块挨打了，刚才她真是害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