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护卫也不是吃干饭的。
他们领着侯府的月钱，武艺较起寻常护卫，自然也要高出不少。
那几个杀手，因此也不敢贸然接近。
唯恐被他们发现。
虽然他们人数要多一些，真想从他们的手里拿下明瑶，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主家特地吩咐过，不可打草惊蛇。
以免出什么纰漏、横生枝节，那些杀手自然只能寻找一个好的时机，尽可能地不惊动任何人，把这明六小姐秘密杀了。
只是他们一路过去。
那街巷倒是变得越来越热闹，人也是越来越多。
最后竟是停到了闹市处。
“怎么办？”
杀手头子看着那马车里，走下一个戴着帷帽的粉衣女子，也觉得烦躁不已。
这事耽搁太久了。
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机会，他们自然不能失手。
但要是想在这里动手，巡逻的官兵和五城司可不是吃干饭的，他只能说：“先等等。”
……
那两个护卫跟着明瑶走到了铺子里面。
明瑶是这里的常客，自然不需要在底下挑选东西。
那客栈掌柜看见她身边的千霜，就知道来人是谁了，他笑着迎了过来：“六小姐来了。”
“正好最近店里来了一批新货，您快请上楼。”
明瑶与他点了点头。
正欲上楼时，她瞧见身后两个护卫也跟着一道过来了，明瑶嘴上没说什么，手上却不动声色地拽了下千霜的袖子。
主仆多年。
千霜自然知道主子的意思。
她停下步子留在后面，转身对着那两个带刀护卫，毫不客气地说道：“小姐要上楼看东西，你们这样也要跟着？”
那二人奉了明元渡的命，需得牢牢守着六小姐。
但看着眼前丫鬟难看的脸色。
旁边的掌柜还当他们是怕出事，忙在一旁拍着胸脯打着包票说道：“两位小哥放心，我们店安全得很，绝对不会有事的。”
罢了。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
侯爷虽然让他们仔细跟着六小姐，但也嘱咐过他们，让他们不要打草惊蛇，以免六小姐狗急跳墙。
如今万事都以郡主和王爷的婚事为上，绝不能给郡主惹出什么事。
左右就是在这个铺子，这六小姐难不成还能跑了不成？
这样想着，他们也就没再跟随，而是冲明瑶的方向拱手道：“属下等人就在楼下护着，六小姐有事尽管喊我们。”
明瑶不语，只跟着那掌柜上了楼。
而这两个护卫，倒也机警，唯恐真的出什么事，两人一人守在门外，一人则去了后头。
那些杀手本想秘密潜进铺子，杀了明瑶。
看到这一幕也只能气得作罢。
“忒老子的，这大户人家，就是看得严格。”
明瑶不知道外面还有一波杀手，踩着楼梯往上，正想询问掌柜，今日有没有人过来，就见楼上走下一个小厮，边往下走，边压着声音吐槽：“这宫里来的，就是挑剔，一个宫女，要求就这么多，那些娘娘主子们得挑剔成什么样。”
他没瞧见明瑶。
要不然也不敢当着客人的面，这样说。
掌柜却变了脸：“混账东西，你在胡说什么！”
那小厮听到声音，看过来，也立刻变了脸：“贵人恕罪、贵人恕罪！”
掌柜的也连忙跟明瑶告起罪。
明瑶心中已有数，知晓那“挑剔的宫女”就是顾嘉柔无疑了，知晓顾嘉柔已经来了，明瑶那颗不安的心，便悬落了许多。
她悄悄松了口气。
“无妨的。”她语气比之前还要温和。
说完，便没再让掌柜跟：“正好我也许久未进宫了，也不知今日来的是谁，掌柜的就不必跟着了，我过去打个招呼，有什么需要，我再喊你。”
掌柜的自然不会说什么，他答应着，恭送明瑶上楼。
明瑶带着千霜上去。
这会铺子里就一间包房有人。
她听着里面传来的吐槽声，便上前敲门，压着声音喊人：“公主。”
门很快就开了。
顾嘉柔的脸出现在门后面。
她的脸上原本挂着笑，显然是以为明景恒来了，待看到外面只有明瑶主仆之后，她脸上的笑意和嘴上即将脱口而出的“景恒哥哥”，立刻被不满所取代。
她看都没看明瑶，径直往屋中走去。
等坐下之后，这才一脸不满地看着明瑶说道：“你还知道来，自己约了本宫，来得竟比本宫还迟，明六，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千霜有些怵这位安成公主。
明瑶心里对顾嘉柔这番态度是不满的，但她如今还得靠顾嘉柔，便是再不满，她也只能笑脸相迎。
让千霜在外面待着，她自己走了进去。
门被千霜重新关上。
明瑶进去之后先给顾嘉柔行了礼。
“公主勿怪，我最近出门不便，不然我肯定是不敢让公主久等的。”
顾嘉柔今日出宫，也不是为了跟明瑶计较这些事。
“行了，懒得听你说这些。”
她不耐烦的一句之后，又问明瑶：“景恒哥哥呢？你不是说你有法子，让我嫁给景恒哥哥吗？”
说到明景恒，顾嘉柔的脸色又不禁泛起粉晕。
明瑶坐在顾嘉柔的身边，不答反问：“公主可是真的很想嫁给我哥哥？”
顾嘉柔一听这话，又烦了。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没用的废话，我若不想嫁给景恒哥哥，今日费尽心思出宫见你做什么？”
她横眉冷对。
说完之后，忽然看着明瑶一眯眼，声音比起先前也阴沉了许多：“明六，你别是唬我的吧？”
明瑶忙道：“我哪有这个胆子，敢唬您？”
“我自然是真心想帮公主，也是真心希望公主当我嫂嫂，只是……”
顾嘉柔忙问：“只是什么？”
明瑶却面露犹豫，看了顾嘉柔一眼。
顾嘉柔本就不是多好的性子，又是个急性子，看明瑶吞吞吐吐的，就又烦了起来。
“你吞吞吐吐做什么？还不快说！”
明瑶这才像是有所畏惧一般，不敢再隐瞒。
但看着顾嘉柔的脸色，还是有些迟疑：“公主也知道，我哥哥现在觉得愧对长乐郡主……”
不知道她在这个时候，提到明锦做什么。
“所以？”
顾嘉柔拧着眉问，本就难看的脸色，因为听到明锦这个名字，又变得更加难看了。
她现在最厌烦这个女人。
前不久被母妃打一巴掌，也是因为她。
明瑶这会倒是没有停顿，接着顾嘉柔的话，就继续往下说了。
“公主和长乐郡主不对付，这些事，哥哥都是知道的，便是为着郡主，哥哥也不可能娶你。”
顾嘉柔一听这话，立刻就炸了。
但这次她却不是针对明瑶。
“我就知道那个贱人，天生跟我不对付！怪不得这阵子景恒哥哥总不理我，原来就是因为那个贱人！”她说着又要发脾气。
手已经拿起桌上的东西，要砸了。
但明瑶怕惊动底下的人，自然不能让顾嘉柔这么做，她连忙从她的手里夺回了茶盏，然后继续温声劝起人。
“公主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其实我知道哥哥心里是有公主的，以前郡主没回来的时候，哥哥还时常与我提起公主。”
顾嘉柔听她这样说，愤怒的心情也添上了几分甜蜜。
只是想到那横插在中间的明锦，她又有些气苦了，脸色一会青一会红，但看着明瑶，她心下一定，直接问：“你有什么法子？”
明瑶既然喊她出来，想必是已经有好的法子了。
明瑶倒也没隐瞒。
“我的确有个法子，只是不知道公主敢不敢。”
顾嘉柔嗤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她下巴一抬，十分骄傲，从小到大，还没有她不敢做的事：“别吞吞吐吐了，快点说，我没那么好的耐心。”
她不耐烦道。
明瑶看了顾嘉柔一眼，忽然凑过去，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即便是顾嘉柔，听到这话，也不禁变了脸色。
她说到底，今年也才十六，平时再怎么嚣张跋扈，其实也没怎么经过人事。
此时听明瑶说完之后，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看着明瑶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层不敢置信。
“你、你——”
她没想到明瑶想的法子，竟是这个。
反应过来，顾嘉柔第一个反应就是生气，想训斥明瑶怎敢如此荒唐。
但还未等她开口。
明瑶就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先跟顾嘉柔开了口。
“我知道这法子不好，但公主以为，如今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好法子吗？”
“哥哥的性子，即便再喜欢公主，如今这种情况也不可能娶你，还是公主打算与长乐郡主握手交好？若是这样的话，那我今日倒是的确不必来。”她轻飘飘地说道。
明瑶太清楚顾嘉柔的为人了。
从小受宠，养出来的娇惯性子，岂能让自己跟别人低头？而且这个别人，还是她平日最讨厌的那个人。
果然，她这样说，顾嘉柔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
明瑶乘胜追击，继续与顾嘉柔说道：“其实公主也不必担心，这事说到底也就你跟哥哥知晓，日后你们结发为夫妻，说起这些，恐怕还要觉得庆幸。”
“有情人终成眷属，幸好没错过彼此。”
顾嘉柔其实已经有些被明瑶说动心了，她没再发作，而是面露迟疑。
“可是……”
她道：“你也说了景恒哥哥因为那个贱人，不肯娶我，我又如何能让他与我……”
后面的话，顾嘉柔实在羞于说。
可明瑶看着她这副模样，却知晓，自己赌赢了。
她把前些日子让千霜替她准备的迷药，递给顾嘉柔。
顾嘉柔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明瑶只压着嗓音，吐出两个字：“迷药。”
顾嘉柔挑眉。
她像是第一次认清明瑶一般，审视般看着她说道：“你的胆子，是真的大。”
她没像之前一样，恼羞成怒。
其实心里也是已经认可了明瑶的这番话。
左右无人知晓。
以景恒哥哥的性子，即便不与她做什么，但只要他们两个人睡在一起，他醒来之后也一定会为她负责。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样想着，顾嘉柔也就没再纠结。
“你怎么让景恒哥哥来见我？”她直截了当问明瑶。
明瑶早有布置。
“今日哥哥休沐，这会应该还在李相爷家里，回头公主可以乘坐我的马车去往城外的静心庵，我从前经常去那，到时候，我会让千霜去找哥哥，让他去静心庵。”
“之后的事，就全看公主自己了。”
顾嘉柔没说什么，只牢牢攥紧手中的药瓶。
“你做这么多，想要什么？”她再次用上了审视的目光。
她也不是什么蠢人。
明瑶这样帮她，总不能是真的为了让她当她的嫂嫂。
“说吧，你想要什么。”
明瑶听顾嘉柔这样问，却沉默地抿了下唇，过了一会，她才跟顾嘉柔说了明家的打算。
顾嘉柔听完之后，难得惊讶了一下。
她倒是不知道，明家竟然抱着这样的打算。
不过其实明瑶能不能成为她哥的侧妃，她一点都不关心，甚至于她也觉得这种时候，明瑶不嫁给她哥才是最好的。
不过嘛——
她看着手中的药瓶。
一个侧妃，娶了也就娶了，大不了之后再解决就是，现在最关键的，是让景恒哥哥先心甘情愿娶她！
顾嘉柔想清楚了，也就没再犹豫。
她矜傲地颔首：“行了，我知道了，只要我跟景恒哥哥成了，便会保住你如今的地位，让明家不敢送你出去。”
明瑶所求，便是如此。
她终于绽开眉眼。
“多谢公主，我提前预祝公主早日与哥哥喜结连理，日后公主有什么需要，我若能帮，一定帮！”明瑶跟顾嘉柔道贺起来。
顾嘉柔的脸色也变得好看了许多。
时间紧急，两人都不想耽搁。
明瑶准备让千霜带着顾嘉柔下去。
顾嘉柔也起来了。
但要走之前，看了眼自己的宫女装扮，又有些拉下了脸。
她当然不想这样去见景恒哥哥。
看了眼明瑶，顾嘉柔直接道：“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我们换换。”
她没有一点要跟人商量的样子。
显然专权跋扈惯了。
一身衣服，明瑶倒是也没说什么，她如今什么都要倚仗顾嘉柔，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很快两人就换好了衣服。
顾嘉柔还戴上了明瑶的帷帽。
明瑶此时不方便下去，便由千霜带着她下去。
顾嘉柔走在千霜后面。
虽然已经准备好了，但顾嘉柔的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紧张的。
纵使胆子再大，她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这要是传出去，那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这样想着，顾嘉柔心里也是慌的。
千霜知道这阵子护卫看小姐看得严，这样带着公主过去，他们肯定会把公主当成小姐，得跟着。
所以她先上前跟护卫说道：“这是宫里的贵人，衣裳脏了，跟小姐换了衣服，这会得用咱们家的马车，去办点事。”
顾嘉柔戴着帷帽，全须全尾都遮着。
他如何知晓这人就是宫里的贵人，而不是六小姐？现在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他正要上前打探。
顾嘉柔看他过来，脸色就沉了。
她刚想发作。
楼上就传来明瑶的声音：“怎么回事？”
那护卫瞧见出现在楼梯上的明瑶，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既然六小姐在这。
那至于这贵人是谁，也就跟他们没有关系了。
他朝着明瑶说了句“没事”，就拱手退到一旁。
千霜松了口气。
她还不知道明瑶和公主打得什么主意，但也知道此事跟世子有关，这种时候，自然不能让太多人知晓。
她扶着顾嘉柔出门，上了马车。
又跟车夫嘱咐了一声。
很快，马车就带着顾嘉柔离开了。
这幕场景，自然也落入了街上那些杀手的眼中，他们哪里知晓这粉衣女子已经换了人，虽然奇怪那贴身婢女和护卫没有跟随，但人越少，对他们也就越便利。
看着马车离开，那杀手头子便发了话：“走！”
说话间，一行人就秘密汇入人群，然后跟着马车走了。
……
千霜看着马车离开，先去隔壁重新买了一身衣裳，之后就立刻上了楼。
明瑶还坐在厢房内。
顾嘉柔走后，她脸上的所有伪装就全部没了。
此时她又看着那根簪子了。
“姑娘。”
千霜拿着衣服走了进去。
明瑶轻轻嗯了一声，她的视线从簪子上收回来，也把最后一抹迟疑斩断。
她从千霜的手里拿过衣裳之后，也没让人伺候，就径直说道：“你去李家，按原本的计划跟哥哥说吧。”
千霜知道这个计划是什么。
她其实是真不希望世子跟公主在一起，她觉得公主配不上世子，但如今这种情况，也只能靠公主，才能让她们主仆在这京城留下来了。
“还不去？”
明瑶看着她蹙眉，声音也低了一些：“你不会是后悔了吧？”
千霜摇摇头，忍着泪说：“奴婢这就去。”她说完，就跟明瑶福了一礼，然后就往外去了。
明瑶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幽幽叹了口气。
她也不想。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也只是在为自己，谋一条生路罢了。
……
千霜去李家找明景恒的时候，换好衣服的明瑶，则带着两个护卫在城中到处逛了起来。
而另一边。
顾嘉柔坐在马车中，已经出了城。
她自出了城，就摘了帷帽。
距离静心庵越近，她这心就跳得越来越快。
她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但畅想着她跟景恒哥哥，以后美好的生活，顾嘉柔又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她是怎么死的呢？
顾嘉柔甚至都没有感觉到自己死了。
太快了。
一支箭穿进她胸口的时候，她甚至还在想，以后要跟景恒哥哥生几个孩子。
直到感觉到胸口传来的疼痛。
她才一点点皱眉，朝身体疼痛的地方看过去。
她看到白色的箭羽在颤动，看到自己胸口涌出的鲜血，在粉色的裙子上绽开了漂亮的花。
“噗——”
疼痛忽然有了实感，顾嘉柔沤出了鲜血。
顾嘉柔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头，恐怕就是三日前，挨了她母妃的一巴掌。
此时的疼痛却远胜千百倍。
她想呼救，可手抓着车帘，却听到外面车夫同样传来了惊呼声。
“你们是谁？你们想做什么！”
“啊！！！”
“救命啊！！！！”
马车忽然变得颠簸起来，顾嘉柔连坐都坐不安稳了。
忽然，她感觉到好像什么东西腾空了，她整个人也跟着腾空了一般，她在车夫的呼救和马儿的嘶鸣声中，从破开的马车里，掉了下去。
她这才看清，这才知道。
她掉下了悬崖。
而她甚至，连是谁杀了她都不知道。
“老大，解决了。”
没有人知道，掉下去的是安成公主。
那些杀手眼睁睁看着粉衣女子坠入悬崖，知道这万丈深渊，她绝无可能有活下去的生机。
便没再停顿。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