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的湖水中探出一个脑袋，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微青的光，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看不出来。
那脑袋上还有一个曲形屏幕，贴合头型，与旁边悄悄探出的人类脑袋有点相似，但面中平滑，只有图案表情。
现在那个表情阴沉的可怕，悄然转头，对上那双有些艳丽的桃花眼，他眨巴眨巴，默默沉下去，在水面上留下一连串泡泡。
他们所在的地方水不太深，天青色机器人直接站起来，水面只到她的胸口
“瑞尔！你?作弊！”
那个湿漉漉的头在不远处再次探出“我哪里作弊了？我可没让纳斯克帮我。”
“你?先站起来跟我说话！”
那双眼睛半垂，后仰，再次没入水中，到一个离岸边更近的地方再次探出。
这一次探出了整个脑袋，他淡淡的陈述一个事实。
“有没有可能我已经站直了，只是不够高？”
芮锦静了一刻，转移话题
“你怎么能用你的能力！我都快抓住它了，你一睁眼它就游到你的陷阱里了。”
“有说不能用能力的吗？”他轻蔑一笑，转身向岸边走去，后脑较长的头发耷拉在肩膀上，原本剪得很平，现在被水浸湿后分成了一簇一簇的，有些翘起——有狼尾的感觉了。
走到一半，他停下低头，衬衫被水浸湿后，透出胸口上的鸢尾花，开得鲜艳，连根茎的走向都能隐约看清……
他抬头看向穆邬，却没注意到身后的芮锦，正悄然潜入水面。
“先生，您还有衣服吗？”
穆邬站在奥冉旁边点头，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不让自己表现出异常，视线直直看着他身上的紫鸢花，还有…他身后的水面。
彭，哗——瑞尔跌入水中，溅起起大片水花落下，手上连接陷阱的绳子被夺走。
他艰难起身，猛吸一口气“咳咳咳”
芮锦还在后面幸灾乐祸“我不管，现在我赢了。”
瑞尔冷冷瞥她一眼，转身直接走出水面“对我还用上了潜行，你倒是厉害。”
“先生，衣服再给我一套吧。”
“为什么你要另外穿衣服？纳斯克不用？”
“他可以自己幻化出衣服来，我不会。”
穆邬默默拿出衣服“我只有这种了，其他的比较乱。”
瑞尔看着这大红色的外套陷入了沉思
“其他？准备了多久？”
穆邬微笑“从你变成人类之后。”
“……”他接过衣服，沉默回到飞船上，走得很快，转眼就到扶梯中央。
芮锦拖着那条灯极斑走上来，它已经差不多是半死不活了，腹部骨头凹陷，周身的鳞片被拔得差不多，牙齿突出刺破上唇留下滴滴鲜血。
它时不时挣扎着，身上的绳子从头绑到尾，随着它的动作一点点勒紧血肉，很快就深深嵌入肉里，血肉模糊。
“先生，瑞尔是不是又生气了？”回头一看“豁，搞这么惨，都不用我剃鳞片了，这绑绳子的手法可以啊。”
“这是底层机器人常用的折磨手法，一旦被束缚住，越挣扎越紧，甚至只要绳子好，它能使外壳凹陷，内部零件损坏。”
芮锦一愣，脑中思绪万千，缓慢转头看向穆邬“所以，你们其实都知道手底下的机器人过得什么样，只是你们没有管，是吗？”
“不是，你听我解释……”
她把绳子甩他脸上，越过他跑上飞船。
“要是它没了，你也给我滚。”
穆邬看着手上的绳子，再看看那条半死不活的灯极斑，顿了一会，似乎在做心理准备，然后抬头，盯着奥冉。
“看我干什么？你自己多话的。”奥冉目不斜视
“如果不是您教我那么做的话，她不会这样。”
“不是还有瑞尔？”
穆邬摇头“不能全靠他，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有他人参与已经是很勉强了，要是靠着别人在一起，这份感情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奥冉终于转头“放那吧，我不会等太久。”
“谢谢”他放下绳子，跑上飞船。
奥冉看着他迫不及待的样子，感觉一阵头疼。
原本他不该管这些的，手下之间的事他一向不爱管，更别提感情了。
（看来我最近越来越好说话了，得改改）
…………………………
芮锦走进舱门，环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
踏出一步
砰，她脚下一滑，双腿分开，一个劈叉落在地上。
“哎呦”低头看去，光滑的地面上，带着点点水渍，一直延伸到隔间门处。
隔间门紧闭，似乎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她爬起身，差点又踩到水滑倒，踉跄几步，绕过水渍悄无声息的接近隔间。
按下门把手
（锁住了？）
但是没关系，像这种飞船的隔间门一般都会备几把钥匙。
她走到操纵台蹲下，果然在下方找到一个暗格，打开，掏出一张卡——这就是钥匙。
卡上的芯片能够紊乱机械锁的运转，使它开启，一般所有的门都可以使用，但是除了出行飞船上，很少有门装一个卡槽用来插门卡的。
芮锦走回隔间门，往门边卡槽一刷
咔，门打开，她瞬间推门而入
门内少年来不及反应，拽过身旁的被子盖住光溜溜的大腿。
一条腿上还耷拉着裤子，应该是正在换裤子，换一半芮锦就闯进来了，吓得他从脖子红到耳根。
“出去！”
“哦哦”
芮锦立马关上门，但是又突然反应过来，再次推开门。
可惜的是瑞尔已经穿好裤子了，他上身一件大红色工装外套，内搭一件白色背心，裤子是藏青色工装裤，看起来有点像不良少年。
尤其是那件背心，居然是紧身的还短！外套又有些太过宽松，下半身的裤子倒是中规中矩，但是有些长了，在收紧的裤口上方扩出一个弧度。
也就是瑞尔腿长，不然一般人穿上去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瑞尔正坐在床上，低头看着漏出来的肚脐眼，陷入沉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她悄悄走进，关上门，再次锁上，把卡收进胶囊空间。
“滚出去”
芮锦僵硬片刻，换上讨好的笑脸，坐到瑞尔身旁，摸着腿。
“瑞尔我错了，我不该害你呛水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生气了好不好？”
瑞尔没说话，只是冷冷盯着她，伸手把她越摸越过分的手拉开，但是她又放上来了。
“瑞尔～别生气了嘛，这次就算你赢了好不好？”
瑞尔冷笑一声“什么叫算我赢了？在水里阻力大，我们比不上鱼的灵活，况且它还是精灵。要不是我，你就在它制造出来的漩涡里动弹不得，哪还有本事欺负我？”
他把芮锦的手甩开，坐得远了些，嘟囔“没良心的东西。”
芮锦察觉到语气中的不对，小心翼翼的靠近“瑞尔，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他背对着芮锦，芮锦看不见他的神色。
她把头探过去，瑞尔转头，再探再转，她不耐烦了，直接把他的头转过来。
瑞尔咬着唇，一言不发，眼眶泛红，泪水在眼里打转，见拗不过她，只能眼睛看向墙壁。
他在被穆邬和奥冉欺负的时候没哭，在被他们调戏的时候没哭，在牙掉了的时候没哭，却在芮锦恩将仇报害他呛水后，委屈的在这里默默忍泪。
他的哭从来都不是因为痛楚，而是因为在意的人，所带来的伤害。
芮锦的心都快化了，轻轻抱住他的头
“别哭别哭，我错了，是我不识好歹，这次就是你赢了。我们下去吃好吃的好不好？我让穆邬把他手里所有的精灵零食都给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瑞尔挣扎着推开她，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
“我也没有哭，这是我刚刚咳的，人类正常的生理反应。”
“好好好～那我们下去吃东西好不好？”
“我不饿，还有，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不是小孩子。”
芮锦轻轻抱起他，按在怀里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没有哭，是我误会了，那条鱼就在下面，我们下去把它砍了怎么样？”
瑞尔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挣扎，只是把脸摆出去。
“无夕不想让它死……”
咔，门被推开，门外的机器人看着门内的二人，目眦欲裂
“你，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门内的两人谁都没理他
瑞尔转头“你没锁门？”
她冷冷的看穆邬“锁了，我还把所有的门卡都拿走了。”
瑞尔双手抱胸，饶有兴味的把头靠上芮锦的身体，眼睛看着穆邬。
“他惹你生气了？”
“他们看着手底下的机器人每天过得生不如死，无动于衷……”
“我没有！”穆邬急忙开口解释“我有想过要改变战舰上的情况的……”
“那为什么我们会这样？如果不是你的不作为我怎么会被孤立？瑞尔怎么会被那些机器人欺负？还会…那种绑法。”
她低头心疼的看着瑞尔“一定很难受吧？被那些机器人绑过多少次，才会这么熟练的绑出这么复杂的绳结。”
瑞尔有些无措，突然就不知道该给什么样的反应，眼神开始涣散。
这从没出现过，即使是纳斯克，他也能很快反应过来，该怎样应对。
但是此刻，他莫名想起了那个人的母亲，一样的温柔，一样的把自己的孩子搂进怀中，轻声安慰……
或许在他心里，也曾渴望过拥有一个母亲，在他难过时安慰他。
那个人的童年太过美好，让所有见过他过去的机器人都忍不住羡慕——羡慕他拥有一对爱他的父母，他们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童年。
在他犯错时，有人引导，在他难过时有人安慰。他们给了他全部的爱，给予他的时间和耐心太多，如果不是他们死得太早……
（或许我们不会出现，又或许，我会过得没那么累）
瑞尔无法聚焦的视线突然凝聚在房间的某一处，那里插着一把匕首，正中监控器中央。
“瑞尔？”
“我之前制定了一些规则，防止机器人之间私下打斗，但是…我没法发出去。”穆邬拳头紧握，低着头，似乎隐忍着某些情绪。
芮锦的注意立刻被他吸引，她质问“你不是总指挥吗？你要做一件事谁能阻止你？”
“有啊，奥冉大人不就行？”瑞尔盯着那把匕首，顺便给奥冉上眼药。
【尝试运用体内的力量】怎么用？
“该死的，又是他，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他只是被控制了，情感缺失，他之前很好的……”
“好个屁，成天一副冷冰冰模样，表面正经实际上比谁都黑，正常机器人谁会想着把两个机器人连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了？还tm强迫的。”
嘭，一拳下去，铁板床被她砸出来一个大洞。
瑞尔缓慢眨眼，慢慢起身，匕首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微弱嗡鸣。
“你起来干什么？让我再抱一会。”
芮锦把瑞尔拉回，抱得更紧了，但视线还是紧盯着穆邬，好像怕他抢人。
匕首的嗡鸣停止，瑞尔=_=
“放开我，要抱你抱无夕去。”他开始挣扎，用手推着芮锦的头。
“无夕没你大，跟个小娃娃一样，你不一样，你抱得满还软。”
“可你很硬啊！”他撩起袖子，控诉地看着她。
瑞尔白皙的手臂上微微泛红——还挺圆的。
他立马拉回去，一脸尴尬的看着穆邬。
“咳，其实吧，按我之前查到的消息，他的确有做过相应的措施，但是后来他好像被罚了，去矿厂区待了……”
“瑞尔！”
“八年”他耸耸肩“你得了吧，干什么你都不说，好的坏的都憋在心里，怎么没把你憋死？”
铮，匕首脱离摄像头，快速向他飞来，他推开芮锦，自己起身，匕首擦过耳朵，嵌入床身。
“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没控制好。”
“瑞尔你没事吧？”芮锦站起来，检查他的脸。
他拉开她的手，看起来有些头疼，扶额“我真想现在就变回去。”
他拉开距离，拔出匕首，向外面走去，边走边说
“有他在的时候那些机器人会收敛点，因为他们知道谁会管这些，他走的那段时间，那些机器人可放肆了。”
与穆邬擦肩而过时他用微弱的声音说了句“你欠我个人情。”
“等等”他叫住瑞尔，瑞尔在门口停下，等待下文。
穆邬犹豫了半天，说了句“这是你的能力吗？”
“对，刚学的。”他回眸一笑，笑得肆意，就像一个真正的少年，年少轻狂。
“厉害吧？”
一时间，穆邬被这笑晃住，回想起过去那个肆意张扬的战神，此刻，他们的身影重叠。
他不禁失笑，他大概是疯了，居然把瑞尔和奥冉看重了。但是这种感觉，真的好像多年前的奥冉，那才该是他现在的模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嘿，傻笑着干嘛？”
一只手拍上他的头，他转头看去，芮锦双手叉腰靠得很近。
“把你手上的精灵零食都给我。”
他看着她“你不生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