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絮儿听见悦耳声音：叮，到账一亿元。
且不说良田十顷每年的收成能折算银子，单说十间商铺都在京城繁华地段，往后开健身房不愁没地方，甚至可以开连锁。
絮儿喜笑颜开跪地，“谢父皇赏赐。”
恒荣帝板下脸色，“真是见钱眼开。”
絮儿不以为意，点头笑眯眼睛，“父皇英明，臣妾确实喜欢钱。”
恒荣帝心里喜欢，为她那份贪财的坦荡。面上越发摆出不高兴的样子，“既喜欢钱，奉旨讨债的事办得如何了？”
提起这个絮儿颇感得意，高声道：“今儿先去的陈锦文大人家，查出白银七十余万两，一并查得黄金、各色珠宝、古玩、地契、房契，约合白银二百六十余万两。”
转身唤温玖，“把账呈给皇上过目。”
温玖不敢耽搁，忙招呼小厮去搬账册。不一时摆到厅上，光账本都有一大箱。恒荣帝走下圈椅，随意翻开一本，是陈锦文屯田的账，有良田三万亩。
“嗒”的一下，将账本丢回箱内。
李辞上前道：“近几年天灾不断，收成不好，农民贱卖田地。如今官员商户沆瀣一气抬高粮价，压低地价，百姓手里的土地越来越少，他们手上的土地倒是越来越多。”
恒荣帝坐回圈椅，轻微叹气，“这事不新鲜。”
絮儿听他无所谓的口吻就来气，“父皇，既不是新闻，说明百姓苦之久已，何不趁此机会清除积弊呢。”
一听“清除积弊”，恒荣帝就笑。两口子关起门来必定没少说他坏话。毕竟从前最爱说这四个字的就是李辞那逆子。
他左右看一眼，絮儿领会意思，让温玖带一干下人退下。
待人去后，恒荣帝踱步又去看那箱账本，语气淡淡的，“既是积弊，不是恒荣一朝才有。太祖皇帝打江山，太宗皇帝开疆拓土，圣祖皇帝兴修水利，哪处不花钱？钱从哪里来？社稷交到朕手上早是空架子，恒荣元年清查国库，竟只有十万两银子。”
说着将两人看一眼，“十万两够干什么？你们年轻人气盛，恼恨朝廷清浊不分，一心只求气象清明。哪知清有清的好，浊有浊的好。”
李辞暗自将他的话品了品，皇上的意思是要清官正风气，又要贪官给朝廷弄银子，各有各的作用。
作为统治者，这当然是种用人方略，但他不认同。想着想着不禁皱紧眉头。
恒荣帝瞥见便问，“怎么，不服？”
李辞道：“天地混元，自然是有清便有浊，有浊便有清。如今贪墨之风盛行，人人效仿，贪得少了反而是不合时宜。纵使有清官，也只能被排挤打压。”
絮儿补充道：“就是就是，人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就说那陈锦文大人，打着替朝廷着想的名头捞银子，过后给国库分一成，他自己拿九成。”
说着不屑地噘嘴，“父皇，您能忍呐？搁我可忍不了。”
一下子戳中恒荣帝的心怀，西北战事耗时太久，打得国库空虚。原本想着让官员灵活变通，替朝廷纾困解难。
没想到钱是捞回一些，但他做皇上的只拿小头，大头都让层层官吏瓜分了。
恒荣帝睐她一眼，抬高声音，“朕也忍不了！”
絮儿点头道：“正是呢，如今把他们一条藤上的蚂蚱抓了，该查办的查办，该追缴的追缴，银子收归国库，好解万民之难。”
恒荣帝坐回圈椅，看李辞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又见絮儿脸上忧国忧民之色，憋着坏逗弄他们，冷声道：
“不要都归国库，朕预备建个珍宝馆，专门用来存放木艺，大约需要白银二百万两。”
李辞和絮儿眉心皆是一跳，他还真是货真价实的昏君！
百姓都快活不起了，他想的居然是大兴土木取悦自己。
李辞正要开口，絮儿转身端起小册子，咚地跪地，“请父皇收回赏赐，银子还是花在百姓身上妥当。”
恒荣帝憋笑，“真是没瞧出来，齐王妃颇有气节。来人，将赏赐收回来。”
絮儿脸色铁青，真是一万个舍不得。她十根指头紧紧抠着封赏册子，侍卫拽不动，转身看皇上。
恒荣帝冷下面孔，“你喜欢钱，自然该明白朕的心才是。”
絮儿忽而灵光一闪，笑起来，“父皇，说好事成之后五五分账。届时追回贪墨的银子，咱们与国库五五分，我与您再五五分，您看怎样？”
静听半晌，李辞没忍住吭地笑出声。
恒荣帝立马猜到她的盘算，歪下脑袋看她，“莫不是想与朕分了之后，再把你那份充入国库？”
絮儿被识破，脸色一红，“正是。这样一来国库有七成半，您拿两成半。您有银子花销玩耍，百姓有了救命银子，很合算嘛！”
恒荣帝没接话。一面下座踱步，一面点着下颌笑，“絮丫头，如此咱们真成土匪头子了。”
恰一阵狂风掀开棉帘，吹得灯烛摇晃，就像山寨里盘旋的冷风，真有几分土匪分赃的实感。
絮儿仰面笑起来，“那您说好不好呢？”
恒荣帝失声一笑，指了指李辞，“把你媳妇扶起来，地上冷，别动不动就跪。”
他没回答，絮儿又迎上去问，“好不好呢？您拿小的，大的给国库。”
恒荣帝缓缓落座，半笑不笑地牵动唇角，“辞儿，你媳妇似乎比你更会当皇帝。”
唬得李辞连忙跪地，这不是明说他们一家有夺嫡野心！
皇上心思深，这话仿佛在告诫他不要妄自揣测立储事宜。
李辞忙辩解，“絮儿言语天真，请父皇恕罪。”
冷瞥一眼，恒荣帝没让他起来，勾手唤絮儿，“来来，到朕身边来。”
絮儿看跪地请罪的李辞，又看慈爱带笑的恒荣帝，挪步过去准备要跪，恒荣帝抬手，“免礼。讨你家一顿饭吃真不容易，饭没吃成，先挨一通教训。”
他指头点了点絮儿，“君无戏言，朕赏给你的自然是你的。至于追缴的贪墨银子，却不能依你的意思分。”
絮儿冷了脸，皇上还是想独吞。
恒荣帝看她气恼的模样不免好笑，“收上来的银子不必再分，尽数收归国库，叫户部妥善用于安置民生。”
说罢拔座起身，边走边埋怨，“哎，团圆饭都不给吃，罢了罢了，回宫。”
真是小孩子性情！
絮儿追出来，“父皇，既不吃饭，奶茶总要再喝一杯。”
恒荣帝不应，也没走。她笑着试探，“或者，三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