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的余韵似乎随着拿尼加的离开而消散。
在那之后，亚路嘉似乎耗尽了力气，软塌塌地倒下去。
祈舟立刻向前半步接住他，小家伙落在他怀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嘤咛。
祈舟低头。
亚路嘉比他还蔫哒哒的，小脸埋在他肩头，软得像一摊没骨头的棉花。
他轻轻拍了拍小孩的背：“亚路嘉？你还好吗？”
“呜……祈舟哥哥……”
亚路嘉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未散的委屈。
“亚路嘉……好困……想睡……”
话还没说完，那点支撑着他的力气仿佛被完全抽走，小脑袋一歪，彻底睡熟了。
“……唉。”
祈舟认命地继续带孩子，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小家伙更稳地抱在怀里。
他抬头，目光精准地投向房间角落的摄像头：
“亚路嘉累坏了，今天要不就到这得了？”
他顿了顿，手臂无意识地收拢，将怀里温热的小身体护得更紧了些。
“不管还要测什么都等以后吧——我送亚路嘉回他的房间？”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门就被礼貌地敲响。昨天见过的那位神情肃穆的中年管家推门而入。
他的目光似乎在祈舟身上停留了一瞬，在祈舟有所感知前又移开。
他向着祈舟微微躬身：“祈舟先生，辛苦您照看亚路嘉少爷。”
随后才走上前，动作娴熟而轻柔地将熟睡的亚路嘉从祈舟臂弯里接过去，
“接下来少爷交由小的照顾，请您放心。”
他抱着亚路嘉稳步离开，一直候在门外的月北也随即走了进来行礼：
“祈舟先生，请问接下来您有何安排——”
“累死了，”
祈舟没等他说完，直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筋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月北先生，我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月北再次躬身：“好的，请您随我来。”
回到那间奢华的客房，月北悄无声息地退去。
祈舟把自己重重摔进柔软的大床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累……
不仅仅是身体被掏空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极度疲惫，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耗尽心神的长跑。
“比在库老师手底下混日子还累……”他嘟囔道：
“还不如回去跟库老师混。”
“不过……诶嘿~”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得意的弧度，
“这一趟不亏，不仅不亏简直血赚，哈~”
但这笑容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僵在了脸上。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脸色变得凝重。
就在刚才放松的瞬间，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再次陷入了那种诡异的“绝”的状态。
体内刚刚艰难滋生出一丝微弱的念力，还没来得及流转，就像水滴落入沙漠，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吞噬得干干净净，涓滴不剩。
祈舟：“……啧。”
根本不用猜，这八成就是向拿尼加许愿需要支付的“额外利息”了。
心里是有点发毛，但还不至于慌乱。
——揍敌客家族在见识过自己的“价值”后，大概率不会轻易要自己的命。比起灭口，更麻烦的可能是软禁或者控制。
不过……做出“将徽章赠予拿尼加”这个决定的是诺亚。而诺亚，绝对不会害他。
想到这里，他心里那点不安也消散了。
“算了，就这样吧，遇到困难——睡大觉。”
他咕哝一句，重新倒回床上，放任自己被疲惫拖入睡眠。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第二天临近中午，才被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吵醒。
“……请进。”他揉着眼睛，声音还带着浓重的睡意。
月北推门而入，静立在卧室门边。
即便面对头发乱翘、一脸惺忪的祈舟，他的态度依旧无可挑剔，甚至比往日更显恭谨。
“嚯，还是你好，”祈舟打着哈欠，含糊地吐槽，
“不像梧桐那家伙，进我房间连门都不敲。”
月北像是完全没听见他对总管的不敬，脸上谦卑的表情纹丝不动：
“祈舟先生，家主大人于一小时后在正厅设宴，诚挚邀请您出席。”
祈舟默默感应了一下体内——很好，念力依旧空空如也。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点了点头：“知道了，有劳。”
……
宴席设在城堡深处。
大厅内的装饰极尽奢华，却又处处透着不近人情的冷硬。
厚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月北将祈舟引入座后便悄然退至一旁。
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耀眼的光芒，照亮了镌刻着繁复花纹的长桌。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食物香气，足以让人食指大动。
但这一切，都丝毫无法驱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令人脊背不自觉绷紧的沉重压迫感。
祈舟抬起头，不着痕迹地看过去。
主位上坐着一个人。
他甚至不需要有任何动作，仅仅是坐在那里，即便气息已然收敛，那渊渟岳峙般的强大气场，已足以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凝滞。
当祈舟看向他时，他也转目朝祈舟看过去。
即使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恶意，甚至带着点长辈欣赏晚辈的温和，也足以在一瞬间，让祈舟如临大敌。
可怕——比库洛洛还要可怕。
危险——比整个旅团加起来还要危险。
祈舟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想溜，但忍住了。
与这个人对视的瞬间，让他回忆起在旅团基地醒过来时，被库洛洛支配的恐惧。
——感谢库老师，提前给自己脱敏了。
待祈舟落座后，居于主位的男人缓缓开口，沉稳的声音打破了令人不安的寂静：
“祈舟小朋友，你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久居高位者特有的宽和，底下却暗藏着深不见底的城府。
“我是席巴·揍敌客，揍敌客家族目前的家主。”
他凝视着祈舟，如同主人招待最尊贵的客人般：
“我代表揍敌客家族，欢迎你来到枯枯戮山，并由衷感谢你此前协助家族测试亚路嘉的能力。”
席巴的话语真诚得无懈可击，仿佛正与一位平等的贵客交谈。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祈舟清晰地感觉到，长桌两侧，几道含义不明的目光同时落在了自己身上。
祈舟毫不避讳地迎上席巴的视线，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完美、情绪饱满的开心笑容。
——就像一个真正得到主人家尊重的少年，喜不自胜地回以同等的真诚与尊重。
“您太客气了，席巴先生。能够来这里做客是我的荣幸。”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华丽的大厅里响起，不见丝毫怯懦。
然而，他知道，又一场兵不血刃的交锋，开始了。
水晶灯下，宾主尽欢的表象毫无破绽。
唯有空气里，弥漫着比冰霜更冷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