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门口，黄院士揪着章小米的胳膊让她先进去，两人低声打着嘴仗。
“米丫头，好孩子，你先进，你是特办部顾问。”
“您老，这，我也不行呐，没经验呐。高部长是交代您来混淆视听的。”
“没经验正好，这次过了就有经验了。管高重云交代啥，我交代给你了。好孩子，赶紧的吧，我是科研人员，只负责看戏……不是，只负责研究工作。”
章小米终究还是没抗争过黄院士，整理好衣衫，绷着小脸，努力伪装政界精英，随后便推开了会议室大门。
会议室里的小安总以为来的会是另外两家的代表，要么就是黄院士，没成想进来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性，好在黄院士紧跟其后。
见着熟悉的面孔，他礼貌的同黄院士打招呼，同时也不忘给章小米一个浅浅的微笑。
黄院士正准备介绍章小米，就见会议室大门再度打开，莉斯尔和克菲尔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虽没说话也没任何眼神交流，但那氛围就不如之前针尖对麦芒。
甚至在莉斯尔站定后，克菲尔还虚扶了一下她的后腰，生怕她因为高跟鞋不稳的原因摔倒。
章小米立即给黄院士投去一个眼神，结果发现老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安总的反应。
小安总当然也没错过这一幕，眉头不经意的蹙起。
章小米轻咳一声，邀请后来的两位入座，心里直打鼓，高部长真能确定她和黄院士能化解他们之间的联手，怎么看她和黄院士都只在看戏这方面擅长啊。
见众人都坐下，黄院士半真半假的介绍道：“这位是特办部的章顾问。药剂虽然是我研究出来的，但代理权这方面我不是专家，请章顾问过来，也是初步了解大家的意向，促进后面的合作。”
几句简单的寒暄过后，章小米瞧见戴维医疗的克菲尔像是稳坐钓鱼台般准备开口，哪知安康医疗的小安总先一步插话。
“安康很荣幸与华国合作，对于华国的条件没有任何异议，若是有额外的附加条件，安康也可以考虑。”
章小米：额。好像搞定一个？
克菲尔和莉斯尔齐齐转头看向小安总，小安总面不改色的迎上他们的视线，同时礼貌微笑点头示意，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两人也可以发言。
克菲尔、莉斯尔：这还发言什么？你什么都不要了，我们谈的空间都没了。
小安总避开莉斯尔给他传递的眼神，装作无意的低头，看着西装上的花纹。
他不知道莉斯尔和克菲尔为什么关系又融洽起来，是旧情复燃还是利益捆绑？
他并不关心。
安康作为医药行业的老三，拼专利拼资本肯定是干不过戴维和巴德联手。
但安康有一个好处，只要能接住华国的这波代理权，到时候谁是老大可不好说，所以只要安康能入选，那么任何条件，安康都可以考虑。
章小米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吃瓜看戏，好像不用她发言，三人之间就已经支离破碎了。
她可没错过另外两人的表情，克菲尔一脸‘他在说什么疯话’，而莉斯尔不愧是年纪轻轻接受巴德医疗的小公主，据说巴德董事长很看好这个女儿，到时候接手阿利巴德集团也不是不能想。
克菲尔丧失了率先发言的机会，那些准备好的半威胁半展示的台词没了用武之地，他试图和莉斯尔达成的联盟，在小安总的率先投诚下也无济于事。
一时间，会议室里，气氛静默的可怕。
学着高部长平时的言辞，章小米坏心眼的给这场面再浇上一把火。
“安康医疗，以往和华国官方或者私人企业都有合作过，我们彼此都很了解，对于小安总的意见，我们会慎重考虑。”
克菲尔和莉斯尔虽说华语不错，但对于这些官方用词的背后含义还是不甚清楚，听闻这话，两人心里都默认安康已经入选。
那么还有一个名额，克菲尔尽力调整着呼吸，自以为风趣的开口：“戴维医疗也很荣幸与华国合作，但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选择哪一方，是华国的权利，相信章小姐也明白，互利互惠是最好的合作方式。对于黄院士上次说的进口药品的价格，戴维可以做适当让步。”
章小米在心里撇嘴，人家安康啥都可以考虑了，你还在这儿就上次的要求让步，殊不知高部长要的更多。
“那戴维怎么看待进口药品在华国境内生产以及销售呢？”
黄院士适时补充道：“也就是说价格不变的前提下，华国也考虑就进口药物在国内联合办厂生产销售。”
这话一出，三家的代表脸上都露出错愕之色。
进口药品以往都是根据华国的相关政策与法规，提交相关文件，获得审批后，进口药物会由供应商运送到国内口岸，经海关检验后进口售卖。
换句话说，这些药物是国外生产，以成品的形式进口到国内的。
联合办厂销售意味着药物的详细成分以及配比，甚至生产方法，华国都会一清二楚，这等于变相购买了药品的专利权。
虽说专利到一定年头会自然公开，但是在专利期间，是确保研发者能有足够的研究回报的，不然难以保证研发者的创新动力。
而这些大型医药公司每年在新药投资上下注无数资金，研发成功的新药屈指可数，而投入的资金都是要从新药的专利保护期间盈利回本的。
一时间，三人不免觉得华国的要求太过耸人听闻，也太过狮子大开口。
眼见小安总又用视线去寻求莉斯尔的回应，章小米不免在心中叹了口气，至今还未发言的莉斯尔小公主才是这三人中的主导者呀。
谈判也能够用老领导那句话啊，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知道这条新要求让三人一时难以接受，不过没关系，不接受是由于利益还不够大。
给黄院士递了个眼神，将准备好的三张纸给了三人。
黄院士会意的解释道：“只能在这儿观看，不能拍照，还请谅解。这是一期的数据报告，简单来说，三十名病人服用药物和注射药剂后，均到达一个良好的身体状况，其中有患者的情况在临床上被诊断为治愈。具体人数不便透露。”
看着简略报表的三人错愕的抬头，如果没记错，一期开始的时间是一月二十五号，这不过才三月中旬，治愈？
癌症临床治愈意味着什么，想必面前这位生物医药的院士不会开这种离谱的玩笑。
那可是表示患者身体内的癌细胞被彻底清除，短时间没有转移或者复发的迹象。
若真是有这样堪称神药的药剂，他们再适当让步也不是不可能。
章小米清晰的感觉到对面三人从一块拼接而成的铁板变成三块破碎的玻璃，玻璃之间还有着锋利的尖角，互相靠近就会被刺伤。
她再一次深深感叹老祖宗的智慧，是怎么想出这种明显是化解他们关系，还让人不得不心甘情愿跳下去的阳谋。
不过好在自己是布局者而不是困局者，章小米看向一直未开口的莉斯尔，像个愣头青一样，直白地问：“不知道巴德医疗是否会同意这样的合作呢？”
莉斯尔已经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她的设想里，两个名额必定有巴德一席。
不管是戴维的克菲尔，还是安康小安总，都会想要拉拢她联手拿下代理权，她只需要沉默不语，两人必定都会认为自己跟他们是一方的。
但这个年轻的女孩直接问到她头上，还是如此直白，她的确有办法糊弄过去，但这种糊弄很可能让其余两人觉得巴德是不想参与，或者让华国觉得她在奇货可居。
不管哪种，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面对年轻女孩如此直白的提问，她能做的好像只有坦诚回答。
“章顾问，巴德当然是很想跟华国达成合作的。对于某些事项的具体合作方式，我想双方是可以继续商议的，对吗？”
章小米含笑点头，既然巴德还想争取合作机会就行，她将视线转移到克菲尔身上。
克菲尔嘴唇翕动几下，他知道现在该表达戴维医疗强烈的合作意愿，但是就联合办厂一事，他并没有决定权利，从他内心来说，也并不想答应。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章小米就移开了视线，总结起短暂的会面情况。
“华国很荣幸也很高兴与各位合作，目前我们已经达成初步意见，后面会有正式的谈判团队跟各位接洽。”
章小米微笑着从三人手里收走数据表，黄院士瞅了眼呆愣的三人，透露个信息。
“目前活性一号药剂原材料充足。一周后，由政府出面，在各地医院，会面对病情危急的病人先行用药。”
哪怕对面的三人并不清楚华国的一些官方用语，但是黄院士加重语气的‘目前’、‘原材料充足’，他们明白这背后的含义。
药剂原材料可能是极其稀有、或者极难提取的，这也难怪华国只会选择两家公司合作，他们三人就算联手也不会改变华国的想法，甚至华国会彻底结束这场谈判。
毕竟华国人口众多，就算关起门来自产自销，也不会亏损什么。
但他们就不一样了，这可是能救治癌症的神药，不管穷人富人，谁敢说自己不会得病，就几人所知，有几位富可敌国的商人或者坐拥无数财宝的皇室也有身患癌症的。
若是能给他们找到治病药，甚至救命药，其中的利益不是用钱衡量的。
莉斯尔看了眼章小米收走的数据表，一改之前的隐匿其中的风格，率先站起来，与章小米握手，并明确的表达了态度。
“章顾问，很期待与华国正式达成合作。不知后面的正式洽谈在哪天？是否有详细的药品目录，巴德也会提前准备好相关资料。”
小安总不知道莉斯尔怎么突然强势起来，趁着戴维的克菲尔呆愣的时候，立马接话道：“章顾问，安康也会准备好资料，若是有相关文件，也请给安康一份。”
这两人的话都明确表达了同意联合办厂的事儿，章小米哪管克菲尔是个什么心情，立即友好的表示后续会有专人联系他们。
散会的场面极度有趣，事先到场的小安总和莉斯尔结伴同行，而与前女友携手而来的克菲尔孤单单的落在后面，他想再去跟章小米和黄院士说些什么，却犹犹豫豫没有上前。
克菲尔现在完全是懵的，他跟莉斯尔不说旧情复燃，也是互诉衷肠了。而且他认为是达成合作了，但到关键时刻，莉斯尔怎么能答应华国强盗式的要求。
这场会议也结束的莫名其妙，那个什么章顾问就是个外行，戴维医疗有实力也有权利对不公平的合作要求说不。
她怎么能就这么仓促的将戴维排除在外，三选二的名额中，怎么能没有戴维医疗的位置。
克菲尔几乎是维持不住绅士的做派，横眉冷目的离开了实验楼，他晚下楼几分钟，却没有看见小安总和莉斯尔的影子，那两人暗地里肯定是背着他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狠狠跺了下脚，一腔怒火不知从何发起。
父亲的电话给他泼了满头满身的冰水，宛若三九寒冬。
“克菲尔，你搞砸了跟华国的谈判是吗？”
克菲尔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莉斯尔跟父亲通风报信，那个女人，狡诈至极。
“不，父亲，不要听莉斯尔乱说。戴维还有机会，后面还有正式的洽谈会议。”
“好了，克菲尔，不要狡辩了。这次戴维没有机会了，我收到相关部门的通知了。你赶紧回来吧，把手上的业务转交给你哥哥。就这样。”
“父亲……”
电话挂断的仓促，克菲尔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气急败坏的将手机扔在地上。
楼上窗户边的章小米看得啧啧个不停，黄院士眯着眼睛说：“这只是二桃杀三士的第一局，米丫头，你什么时候把星际的医疗舱给我带回来，才能进行第二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