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贵疯了半个月，虽然用的都是最好的药，但仍然不见好转，总是说各种胡话，有时候发起疯来就差把宫殿砸了。
皇上去看过几次，但她已经疯到什么都顾不得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皇上就很少去了。
青瑶今日正与梅妃闲聊，手里绣着一张手帕，夏雪从外面进来，复杂道：
“小主，梅小主，叶贵妃娘娘今日又跑去星宸殿了。”
“这都第三回了吧，那些宫人连个女子都拦不住，着实没用。”
青梅没有抬头，笑笑道：“那是叶贵妃，身份尊贵，有几个敢真的拦她的？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到头来还是宫人们受责罚。而且她都疯了，谁也不知道疯子的力气有多大。”
“确实。”梅妃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夏雪嗫嚅了一下，又道：“小主，梅小主，皇上已经下旨，晋叶贵妃娘娘为叶宸妃了。”
青瑶的动作一顿，终于抬头看了看夏雪，“宸妃？”
“嗯，大概就一个时辰前的事。”夏雪想了想回答。
“都疯了，还能得到晋封。”梅妃自嘲一笑，“她这个叶贵妃还是复宠的时候封的，这还不到一年，又晋了宸妃，她要是不疯，说不定……”
梅妃没再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说不定皇后，都该是她的位子。
青瑶放下手里的东西，端起茶杯，茶杯在空中停了片刻，她才递到嘴边喝了一口。
“不管怎样，她都是叶宸妃了，夏雪，你一会儿去库房里挑几件礼，明天送过去。”
“是，奴婢知道了。”夏雪应下。
过了一会儿，梅妃说要回去挑给叶宸妃送的礼，依依不舍地走了。
她走后，夏雪也要下去挑礼，青瑶朝她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吩咐了几句。
夏雪愣了愣，一时有些为难：“小主，这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她不是都跑到星宸殿三次了吗，再多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
青瑶又拿起自己未绣完的帕子，轻飘飘地说道。
“……是。”夏雪点了点头，下去挑礼物了。
……
第二日下午，夏雪带着礼去了昭阳殿，青瑶让连翘留在宫里，她自己带着白漱去了星宸殿。
内殿之中，皇上在认真地批阅奏折，知道她进来了也并未抬头，只是熟稔地道一句：“你来了。”
“皇上怎么好像一点都不高兴。”青瑶走过去，站在他身旁，笑问。
“你来了，朕挺高兴的。”话虽是这么说，可他的神情却没有什么说服力。
“皇上说谎。”青瑶略微不满。
“没有。”皇上无奈地抬头，“还有一些政务，大概一个时辰，朕处理完就陪你。”
青瑶在他书案旁的小椅子上坐下，胳膊撑在桌上，手捧着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批奏折。
过了一会儿，青瑶看到他在一封奏折上停顿了很久，不禁问道：“这封奏折很难处理吗？皇上看了好久了。”
皇上收回思绪，摇了摇头：“灵州的刺史贪污，证据确凿，朕打算罢了他的官，这没什么难的。可是与他有金钱往来的官员太多了，若是一同罢官，整个灵州就该乱套了，若是放过，朕又咽不下这口气。”
灵州？不就是她老家吗？
青瑶想了想，笑道：“皇上慢慢来就是了。”
皇上点点头：“是啊，慢慢来，但是这些官员总得先处理几个，杀鸡儆猴，朕一时也不知道先拿谁开刀。”
青瑶狡黠一笑：“这有什么难的，皇上先调了那个刺史的官，再派个新刺史过去，谁先给新刺史贿赂，就先处理谁。”
“你这招够损的。”皇上失笑。
“那也是他们自己作的，怪不得旁人。”青瑶耸肩，一脸无辜。
皇上看着她笑了笑：“行，不怪你，就按你说的做。”
说着，他就提笔书写批复。
片刻之后，白漱端着茶水和糕点进来，她动作麻利地把东西放在书案远侧。
青瑶抬头看她一眼，白漱也正看着她，朝她微微点了下头。
她收回视线，等着白漱离开。
从围场回来之后，她总觉得白漱比以前多了些坚韧决断的气质。
白漱很快就走了，青瑶拿起一块糕点，问：“皇上歇一下吧？”
“再等一会儿，快了。”
青瑶不依不饶地把糕点举到他嘴边，皇上无奈，只能咬了一口。
他将糕点咽下后，笑道：“这下行了吧？”
“不够。”她道。
“什么？”皇上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青瑶却已凑了上来，她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下，笑道：“糕点真甜。”
皇上一时愣神，青瑶趁机拿走了他手中的朱砂笔，放在一旁。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他腿上了。
青瑶勾住他的脖子，笑靥如花。
此情此景，皇上自是不可能再像没事人一样，他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扣在她的脑后，吻了下去。
她紧攥着他胸前的衣服，华贵的绸缎被她攥得有些皱了。
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无意识地收紧，让她紧贴着自己。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嚣，皇上想要松开她，青瑶察觉了他的意图，贴得更近，让他避无可避。
她的手指在他脸颊上划过，最终落在他的耳朵上，轻轻揉了几下。
皇上身躯一颤，手上不禁用力。
青瑶轻吟一声，随即等待她的是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此时此刻，两人都几乎失去了理智，再不想也不能理会外面发生的事。
直到急促的脚步声逼近，才终于回神。
下一秒，青瑶被人扯了一下，然后一个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青瑶捂着脸，看了眼面前神色癫狂的叶宸妃，站起身退后几步，福身行礼：“见过宸妃娘娘。”
李长枫等人没拦住叶宸妃，此时都脸色惨白地进了殿中，想要把叶宸妃带出去。
叶宸妃剧烈地挣扎，皇上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们先下去。
李长枫神色为难，到底不敢违背旨意。
人都走了，叶宸妃身子微微颤抖，她死死盯着青瑶，眼中满是恨意。
面前的人衣衫凌乱，脸色红润，就连唇上都泛着水光。
叶宸妃不禁更恨了几分，她几乎是怒吼出来的：“贱人！本宫就这几天不在皇上身边，你就敢勾引皇上！”
“宸妃！”皇上低声训斥了一句，可此时的叶宸妃早已疯魔，哪还顾得上这些。
“贱人，你也配，你也配！出身卑贱，还妄想飞上枝头，做你的春秋大梦，本宫在一天，就不会让你得逞的！”
叶宸妃眼中落下泪水，她却仍是不管不顾地咒骂着青瑶，连她的面色都有些狰狞了。
此时的叶宸妃或许将自己带入的是发现夫君偷腥的妻子，可她忘了，她的夫君是皇帝，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她没立场也没资格去质问他。
如果她还清醒，那么一定可以意识到不对劲，可惜她现在已经疯了。
面对叶宸妃的怒骂，青瑶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此时颂云也追了过来，她忙去拉叶宸妃，又慌乱地跟皇上行礼：“皇上，是奴婢没看好娘娘，皇上要怪就怪奴婢吧，娘娘不是有意的。”
皇上神色淡淡：“朕何时说过要怪她了？”
此话一出，颂云和青瑶皆是诧异，青瑶看了皇上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
颂云松了口气，轻声哄着叶宸妃：“娘娘，快跟皇上谢恩。”
叶宸妃此时却很是迷茫，她似是犯了病，四处张望着，听到颂云的话，她却问：“皇上？皇上在哪啊？”
青瑶心中暗道：叶宸妃已经疯成了这样了吗？
“娘娘，您糊涂了，这不就是皇上吗？”颂云摆正叫宸妃的身子，让她面向皇上。
叶宸妃看到皇上，痴痴地笑了：“哪有皇上，他不是皇上，皇上对我很好的，他不是！”
随后她竟伸手指着皇上，又指了指青瑶：“这只有一对奸夫淫妇。”
颂云脸上几乎是立刻毫无血色，她一把捂住叶宸妃的嘴，惶恐道：“别说了！”
就连青瑶都被惊到了，她此时此刻终于确认，叶宸妃已经疯得无可救药。
颂云跪下不住磕头，地上明明铺了地毯，可她还是磕得梆梆作响，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皇上，娘娘不是有意的，娘娘是疯了，求皇上饶过娘娘吧皇上！”
萧槿离神色莫测，看着却不像是生气，他只说道：“把宸妃带回去。”
“是，是。”颂云一骨碌站了起来，拉着叶宸妃就要往外走，可叶宸妃哪会顺着她。
叶宸妃像是清醒了些，终于认出了皇上，她挥开颂云，笑着跪到皇上面前，与他的视线对齐。
“皇上，您看看我，我是蕊儿啊。蕊儿很爱你，蕊儿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好不好啊？”
“蕊儿。”皇上轻声唤了一句。
叶宸妃于是更加开心，她又道：“您以后只要蕊儿一个人好不好？蕊儿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她看着青瑶，哼了一声：“把她们都赶走。”
“好。”皇上没过脑子，直截了当地道。
叶宸妃笑得灿烂，“皇上，还有我的家人，他们都很忠心，皇上给他们升职好不好？”
颂云一惊，恨不得上去捂住叶宸妃的嘴。
可让她意外的是，皇上并没有训斥叶宸妃，反而温柔一笑：
“好，你先回去，朕还有政事要处理。”
“嗯！”叶宸妃笑着点头，她像得到糖的小孩子一样，欢快地离开了。
颂云忙向皇上告罪：“皇上，娘娘平日不是这样的，她只是疯了……”
她还未说完，就被皇上打断：“行了，朕知道了，你快跟着宸妃回去吧，照顾好宸妃，别再让她出什么事。”
“……是。”颂云心中感激，娘娘说了这样大不敬的话，可皇上却毫不在意，到底皇上还是在乎她们娘娘的。
颂云感恩戴德地走了，屋内就又只剩下了皇上和青瑶。
青瑶看着皇上，含着委屈问：“皇上真不要妾身了吗？”
皇上瞥她一眼：“哄叶宸妃的话你也信。”说完，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的巴掌印上：“疼吗？”
“不疼。”青瑶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不疼。”皇上皱眉，叶宸妃那一巴掌用了极大的力气，都红肿了，怎么会不疼。
“那皇上还明知故问。”她侧过头，嘟囔一句。
皇上轻咳了一声，又道：“你先回去吧，这几日朕要处理些事，可能没时间陪你了，过几日朕再去看你。”
“好。”青瑶乖巧地点头答应。
“朕让人送你回去。”皇上叫来李长枫，让他安排人带银惜回去。
平日是用不到人送的，可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担心叶宸妃会再次发疯。
李长枫叫了小顺子，让他去送青瑶回去，自己则是惶恐地站在皇上旁边。
今天他们没拦住叶宸妃，才出了这样的事，就算皇上性情仁厚，他心中还是担忧。
此时的皇上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望着青瑶离去的背影，神情看不出喜怒。
她都敢算计到他身上了，但是偏偏他还中了计。
皇上闭了闭眼，轻叹一声，对来喜道：“你找人去内廷司取最好的药膏给瑶丽妃。
……
青瑶回到自己宫里，夏雪和连翘被她脸上的巴掌印吓了一跳。
“小主……这……”夏雪欲言又止。
“没事，过几日就好了。青瑶摇了摇头，一个巴掌罢了，再重能重到哪里去。
“奴婢去给您煮几个鸡蛋滚一滚。”夏雪说完，直奔厨房而去。
但她心里也清楚，这是因为她们关心在乎她。
不一会儿，梅妃听说了，也过来看她了。
“菀菀你怎么来了。”青瑶像没事人似的笑笑。
“你……”梅妃看着她脸上鲜红的印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我没事的，相信我。”
青瑶笑着朝她伸出手，梅妃走过去握住，在她床边坐下。
“谁打的？”梅妃心中生起怒气，青瑶这样好的人，却总是有人针对她，真是不长眼睛。
“叶宸妃。”青瑶叹了口气，道：“我今天在星宸殿，谁知道叶宸妃突然就冲了进来，打了我一巴掌，但是你放心，没什么大事。”
“莫名其妙被打了一巴掌还不是大事！”梅妃义愤填膺，“这个叶宸妃，她凭什么无缘无故打人啊！就算她是叶宸妃，也不能这样侮辱你啊！对了，皇上责罚了她没有？”
“没有。”青瑶摇摇头，事实上，皇上非但没有责罚叶宸妃，还对叶宸妃很温柔。
不过以她对皇上的了解，那只是他下手之前的假象。
白漱一时有些心虚，毕竟叶宸妃妃要闯进去的时候，她也帮了一把。
她看了青瑶一眼，又低下头，不过从木兰围场回来她就知道了，小主比她想得要更有魄力，也更狠心。
头一天晚上杀了人，第二天就能跟没事人一样，能是什么善人。
但小主对她确实是很好的，活计不多，给她钱让她买医书看，平日里也多有照拂，她会一直追随小主的。
在白漱胡思乱想的时候，夏雪煮好了鸡蛋，但还未等她剥开，就有宫人送来了药膏，说是皇上吩咐的。
屋内没人敢说话，梅妃翻了个白眼，切，假惺惺。
当时不处罚叶宸妃，现在又来这边献殷勤，还想两全。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皇上这么虚伪。
“拿过来吧。”最后还是青瑶开了口，让人把药膏拿过来了。
那宫人忙不迭地走了，说要回去复命。
梅妃看着那盒药膏，道：“我来给你上药。”
青瑶摇了摇头：“让夏雪她们来吧。”
“你是怕我笨手笨脚的做不好吗？”梅妃没理她，她拿过药膏，打开盖子，用食指从里面取了一点。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青瑶无奈道。
“那就别说话了，脸凑过来。”
青瑶乖乖照做，梅妃将指尖的药膏在她脸上涂抹均匀。
“打得真挺狠的，你也是，她冲进去，你就躲起来嘛，还被她打了，她又疯了，我们也没理由和一个疯子计较。”
梅妃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下次我注意。”
“下次，可别有下次了，以后星宸殿你少去，否则说不定还遇到什么事呢。”梅妃一脸不满，小声说道：“我看皇上也就只会当和事佬，他都不护着你。”
青瑶有意打趣她：“你这样说皇上的坏话，就不怕我告诉皇上？”
“我既然敢说，就不怕皇上知道。”梅妃挑眉，他自己理亏，难道还要责罚说实话的人？那他这个仁君的名号可就坐不稳了。
青瑶无奈地笑笑：“你啊，你可千万别到皇上面前说这种话。”
皇上她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和她是一路人，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和善。
“放心，我知道的。”梅妃安抚般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天色渐晚，梅妃刚打算起身回去，采星就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这么慌张干嘛？”梅妃问。
“小主，瑶小主。”采星顿了一下，“叶宸妃娘娘落水了。”
众人都有些诧异，贵妃身边按理说该有许多人服侍着，怎么会落水？
梅妃最先反应过来，冷哼一声：“活该。”
老天有眼，打了人，这不报应就来了。
“怎么落水的？”青瑶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没声张，神色自若地问道。
采星回答：“说是失足，叶宸妃娘娘从星宸殿回去，路过荷花池，一不小心就掉了进去，当时身边只有颂云。”
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颂云是叶宸妃心腹，总不可能是颂云推的，所以这次真是意外失足了。
青瑶垂下眼帘，失足吗？她轻笑一声，管她是因为什么，反正现在结果是好的。
梅妃想了想，问：“那叶宸妃现在怎么样了？”
采星：“颂云不会水，贵妃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儿，才被救上来，现在已经送回昭阳殿去了，不知道怎么样了。”
梅妃看向青瑶，想看看她的意思。
青瑶回神，对梅妃一笑：“菀姐姐放心，既然是她自己落水，怎么也波及不到我们的，姐姐先回去吧，明天我再去找姐姐说话。”
梅妃回以一笑，柔声道：“好，瑶瑶，我等你去找我，好好养伤。”
青瑶乖巧地点头。
等梅妃走了，她又支开了连翘，屋内只剩下夏雪与白漱。
“记住，叶宸妃是自己跑去星宸殿，也是自己落水，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青瑶看着她们，淡淡吩咐。
“是，奴婢明白。”夏雪白漱星齐声回道。
青瑶满意地点头，又道：“夏雪，前些日得的那对玉镯子，你跟白漱一人一只吧。”
夏雪一时为难：“小主，奴婢不求赏赐……”
“我知道，但是我心里过意不去，你们是我在这宫里少有的信任的人，我自然要对你们好些。”青瑶温和一笑：“去拿吧。”
夏雪还欲说些什么，白漱就拉住了她的手，狡黠道：“夏雪姐姐，走吧，我知道姐姐不求这些，我也不求，但是我们拿了，小主才更开心。”
“好吧。”她这样一说，夏雪自然也明白了，点了点头，跟着白漱走了。
青瑶看着她们的背影，淡淡一笑，夏雪机灵缜密，白漱机温柔稳重聪慧，能得到她们的真心，也是她的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