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吐了口烟雾，若有所思。
老伴继续道：“你这死脑筋，人家厂长看到都不管的事，你操什么心？”
“就咱们家属院，只要是在纺织厂上班的，谁家里不拿几套餐具回来，显摆显摆也是好的。”
“人家老张都送出去三套了，还有不少人找老张要呢，虽说也就块把钱的东西，但那也是个面子啊！”
老钱掐灭烟蒂，俯身拿过一只勺子，摩挲着上面的“远盛纺织”四个字，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纺织厂女工的衣服很漂亮、时尚，秋冬季服装，每人只发两套。
但是因为漂亮，而且有四种颜色，厂子里推出了个政策：如果职工有需要，可以7.5折订购，但每人只限两套，而且可以从下月工资里扣除。
开始订购的女职工不多，因为两套替换着穿也够用了。
但前些日子，订购的人忽然就多了。
究其原因，是市面上出现了同款的衣服，只是没有胸口的“远盛纺织”的标签。
在外面购买，同款的一套衣服，最便宜都要58元。
但纺织厂女职工内部订购，只要43元。
很多女职工以43元的价格订购，拿到外面最少能卖50块钱。
虽然赚7块钱不多，但这也是钱啊！
老钱摩挲着勺子，脑海里忽然闪现一个念头：这不会是陈老板故意的吧？
【人性贪婪，很多人占了小便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确实，一双筷子值不了几毛钱，谭总她们就算眼睁睁看着你顺一双筷子走，也不好意思说啥。
【人心向恶，一看别人拿了没事，我如果不拿，好像就吃了大亏。】
想到这里，老钱把手里的勺子放回桌子上：“老婆，如果你觉得这些筷子、勺好看，回头我给你弄一批来，要多少？”
老伴瞪大眼睛，用力摇摇头：“他们干行，咱别去偷人家东西，你现在好歹也算是个车间主任了，弄这些块儿八毛的东西，让人发现了不丢人吗？”
老钱笑了笑：“不会，咱干啥事，都堂堂正正的。”
第二天一早，老钱就在一车间开了个小会。
会上老钱告诉大家：别人送给我家两套咱们食堂的筷子、勺子，拿回来退给食堂不是很现实，所以我准备给食堂退2块钱。
“咱们一车间的职工，谁家里还有这种情况，不管是自己拿的，还是别人送的，我建议大家都退钱，交给我就行，我统一交给食堂。”
“如果大家觉得那些餐具漂亮，咱就出钱买，我就准备再买几套，块儿八毛的东西，能花几个钱？”
“职工食堂现在推出的自助餐，我觉得非常好。”
“但你要说我心里对陈老板有多感激，那还不至于。”
“我想很多人跟我的想法一样，凡是我得到的，那就是应该得的。”
“不出所料的话，咱们职工的每个家庭，在外面应该都会吹嘘、夸奖咱们食堂的饭菜有多好，觉得挺有面子。”
“但话说回来，如果有一天，纺织厂食堂的筷子、勺子，都被职工偷完了，到吃饭的时候大家居然没筷子用，传出去真成了天大的笑话。”
“人家会说咱们纺织厂的职工没素质，自己砸自己的饭碗。”
“好饭好菜给你们了，就因为其中一些人的小偷小摸，带坏了全厂的风气。”
“到最后，大家都没餐具用，看着一桌子好饭好菜干瞪眼……”
“二色织走到今天的破产改制，总起来说，不就是某些人带坏了全厂风气，自己砸自己饭碗么？”
“所以，咱们一车间也不要怕丢人，拿了就是拿了嘛，咱退钱，总好过有一天没饭吃。”
“面子不是别人给的，是咱们自己争来的，千万别因为这块儿八毛的东西，被人家看不起。”
“如果有一天，职工食堂又恢复到了以前的饭菜，陈老板不丢人，丢人是咱们纺织厂的职工。”
老钱在一车间很有威望，不到两天的时间，一车间就退回来100多块钱。
看到一车间的动作，其他车间也有样学样，退回来不少钱。
只不过有的车间是领导强制要求的。
…………
从市委到省委，一直都在关注纺织厂的第二次改制，从上到下都捏了一把汗。
尤其是孟副市长，他知道陈元生有能力，但也没想到这小子玩的这么花哨。
陈元生在第一次职工大会上的讲话传播很广，市委的领导也不是不知道，有人就在等着看笑话。
只是他们没想到，陈老板耍的不是花拳绣腿，而是大破大立：
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工资650.
12月10日，纺织厂全面投产后的首个工资日，一车间发放的最低工资达到650元，创历史最高记录。
二车间平均工资560元；
职工食堂厨师的平均工资510元。
也就是说，在纺织厂食堂当厨师，比在某些单位当科长的工资都高。
三、四车间，平均工资420元。
五、六车间，平均工资370元。
因为五六车间到现在生产都不顺利。
最低的是后勤车间，平均工资265元，这个工资比前两年发一半工资的时候已经高出太多。
但人心不足，同在一个工厂内，普通职工的工资居然差出两倍，他们接受不了。
而且后勤车间这帮人，大部分还都是以前最操蛋的那群人。
于是，不少人鼓噪着要闹事，联合起来找厂长、找工作组，要说法。
…………
远盛实业，办公室。
谭雅把手里几张手写的材料递给了对面的陈元生：“陈总，这是他们的请愿书，市国资委工作组给打回来的，就是反应企业改制后工资待遇不平等的问题。”
陈元生随意扫了一遍。
工作组把材料给打回来，其实就说明了态度：你们自己解决吧。
如果不是为了稳定大局，工作组恐怕都不搭理这帮人。
“谭总~谭姨，上次咱们讨论的解决他们工作的方法，跟他们说了吗？”
谭雅点点头：“给他们开了会，做了几次动员。但这帮人就像癞皮狗，不愿意出去工作，就在纺织厂呆着，你给的工资低了就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