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川焱知道自己不该好奇的，很多时候好奇心会害死猫。
但他似乎听到了微弱的求救声。
被压得很低，窗户又隔断了部分声音。
陈川焱迟疑了一下，伸手，打开了窗帘的一角，往下眺望。
……他看到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掉的东西。
昨天晚上很晚了，他没有看清，现在才看到，那几个小孩，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拿到的铁锹，正在……
拍打一个小孩的脸。
他已经听不到呼救声了。
他感到浑身冰冷，攥着窗帘的手用力，手指泛白。
如果，他是说如果。
如果他要拯救的这些人，他试图拯救的这些人，连小孩子，都能够这样……恶劣。
那他做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人之初，性本善？
这就是所谓的人之初性本善吗。
他有些茫然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所做的，真的有用吗，真的能够改变，【秩序】崩坏的现在吗？
陈川焱不知道，他真的不清楚自己做的一切都有什么意义。
他只是茫然地看着窗外的一切，感到不知所措。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能够纠正好【学校】的风气，以为自己能够做到。
终究是他做得……有问题吗？从家里，到学校。
他什么也没能做好。
都只是他的痴心妄想。
鼻子微微一酸，他忽然有些难受，心里难受。
“怎么了？”
一道温柔的女声在他的耳畔响起。
“你也会迷茫吗？”
她说。
“……你是谁？”陈川焱抬起头，不解。
“你闭上眼。”她轻声说。
“我在你……周围。”
周围？
陈川焱怔住，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字句，正要说些什么，却已失神。
再一晃眼，眼前是有些陌生但又熟悉的环境。
……饭堂三楼？不，不是三楼。
是四楼。
陈川焱抬起头，观望四周。并没有林言提到的那条规则。
周围没有任何书写规则的东西。
“看来林言和你提起过我。”她悄然出现在陈川焱身后，说，“那也挺好，不麻烦了。”
“你找我有事？”陈川焱攥紧手。
“有啊，其实我想找你很久了，”秋伸手，毋庸置疑地在陈川焱眉心处一点。
陈川焱感到浑身冰冷，好在只是一瞬，秋并没有真的要对陈川焱做些什么的意思。
她收回手，若有所思地看了陈川焱一眼。
道：“还真是你破了我的棋局……”
陈川焱后退半步，抖了抖身子，试图驱散刚刚彻骨的寒意，他注视着秋，颤声问：“你究竟是……谁？”
他不清楚秋具体做了什么，只知道，秋绝对查看了他的记忆。
哪怕是方应求也做不到，这么轻而易举地查看别人的记忆。
而且他虽然真要打起来实在看不了，但是，除了【狩猎】之外，他也有反抗的能力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来都能撑到方应求到来。
方应求又不是永远都在他的身边，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
“我是谁重要吗？”秋很轻地笑了一声，说，“我对你很感兴趣。”
“我很好奇，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够活到现在？”
陈川焱听不懂，秋也不管陈川焱能不能听懂。
眼眸里带着谁也不懂的狂热，以及，狂热到极致之后的冷静。
“以你的性格，无论我怎么推断，你都不可能活到这个时间，你早就该死了。谁改了你的命？谁对你做了这些。”
“让你有命支撑到遇到方应求，遇到遭受挫折的方应求。”
“后面我能够明白，方应求的能力，保你一个，不是问题。但在方应求赶到【学校】来之前的九个小时，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谁在救你，谁在帮你。是谁？我在你的记忆里，没有找到这个人的踪影。谁在设计你。”
“你的记忆有问题，你自己完全没有发觉吗？”
“谁在设计我？”
秋蓦地低头，凝视着陈川焱：“……变数。谁在设计你和我？”
陈川焱微微睁大了眼眸，他嘴唇动了动，已然彻底呆愣。
秋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怎么就，这么让他感到迷茫，感到不解？
他仔细回忆着，努力回忆着。
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如果不是秋提起，他似乎完全不记得，他早上被拉进【学校】，方应求却是下午才赶到的。
……中间这九个小时？是九个吗？他不知道，他不记得。
谁救了他？谁帮了他？
变数。
“……变数，不是小林吗？”陈川焱喃喃道。
“在你们的棋局上，他的确是。”秋不知何时坐下了，摸了摸自己绑起来的高马尾，解下头上的发带，墨色长发散落。
发带落在陈川焱手上。
陈川焱动了动嘴唇：“……你下的这盘棋，变数，是我？”
“是你。”秋给予了他肯定的答案，然后说，“哪怕是现在，我计算你的命格，也只能得出一个结果。”
“你随时会死。或许是明天，后天，甚至可能是下一秒。你的命，被人续过。”
“你怎么知道？”陈川焱下意识道。
“因为所有的【变数】都这样。”秋说着，看向他，弯了眼眸，“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明艳动人的眼眸里，流光溢彩。
陈川焱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怀里的蜡烛悄然融化。
他勉强喘了口气，移开视线。
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秋说的话，容量太大了，哪怕是他，现在都有些接受不了。
“……小林的出现，是你设计的？”他终于鼓起勇气，确认道。
“对。”秋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只是话音一转，开口说：“【我们】一般不会让两个不同的【变数】相逢。有人违反【规则】了。”
“……你们自己定下的【规则】？”陈川焱说，“那小林现在……”
“不，你别多想。”秋缓缓摇头，说，“他只是他，不是什么傀儡，棋子。我只是布下了棋盘的人，棋子们怎么走，怎么选择，与我无关。”
“比起这些，我更在乎，谁违反了我们的【规则】。”
“你放心，我不会怪罪到你的头上，纵使你的出现扰乱了我的【棋】，我也不会怪你。”
“你对我们以后的发展感到好奇。”陈川焱的语气已经是肯定了。
“对，对的。你说得对。”秋并不认为陈川焱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但她还是纠正道，“更准确来说，我对我的【变数】的发展感到好奇。”
“他原本并不算是真正的【变数】，毕竟这些都是我设计好的。但你的出现……”秋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了起来，她说，“恭喜他，我也掌控不了他的走向。他是真正的【变数】了。”
“……你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陈川焱咬了咬牙。
“只是想知道，原来你这样的人也会迷茫吗？”秋随意道，“想回去就回去吧。你还有想做的事不是吗？”
“哪怕再怎么迷茫，再怎么怀疑自己。”
“你也还是要出手干涉恶意，试图摆正这一切。”
“愚蠢的行为。”她点评道。
却补充说：“敢挑战崩坏之后的【世界】，的确勇气可嘉。”
“……”陈川焱被秋一句话说沉默了。
他低头，咬咬牙，说：“你……也这么认为吗？认为我会永无止境地做这些事，这些不知道意义在哪儿的事情。”
秋有些诧异地看向陈川焱，笑笑：“不知道意义在哪儿？你自己很清楚，不是吗。”
“做的事儿本身就是意义。”
“……”
良久的沉默。
陈川焱长叹一口气，说：“我明白了。”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身影淡去。
秋摇摇头，感慨道：“找个人还挺不容易……还是林言好找，一抓就中。”
方应求守得太严实了，她还真不好下手。
……
……
陈川焱缓缓睁开眼，窗户外，那三个小孩仍然围着那个坑。
陈川焱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没过去多久，比他想象的要短得多，顶破天了也就三分钟，还是算上了他没有仔细看时间的份儿。
他松开手，转身出门。
门口吱呀一声，关上了。
方应求睁开眼。
陈川焱急匆匆地下楼，看到那几个孩子，土已经埋了大半截，而躺在坑里的孩子脸上全是血，陈川焱甚至已经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样一张脸了。
“还不住手！”陈川焱厉声呵斥，“你们在做什么？！”
那几个小孩手一抖，铁锹都落在了地上，警惕地回头，看到是陈川焱，吓了一跳。
正要跑，顶头的一个小孩神色狰狞道：“他只有一个人！”
另外两个孩子蓦地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了我们的脸。”左边的小孩甚至穿着校服，规规矩矩地拉着拉链。
眼神陌生得可怕。
陈川焱认得这个穿校服的孩子，是隔壁班的，班主任和他是一个办公室的，经常来问问题，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可是现在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