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只是划破了夜幕的一半。
穿着大袄，手被冻得通红的苏杭拿着对联，在椅子上晃来晃去。
苏桥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哥，往左，一点点，哎呀，多了，往右往右！”
伍小露啊啊啊的也在指挥，“我觉着很正啦。”
苏杭无奈道，“就这样吧，冻死我了。”
回到屋里，任玉莲出了一锅的浆糊，还剩下半锅。
苏杭笑道，“妈，弄太多了吧？”
任玉莲瞪了他一眼，“这是你伍叔家的，去吧。”
苏杭唉声叹气，拿着另一幅对子出了门。
伍辰一家人正在吃早饭，刚听见大门响动，自个儿姑娘已经进了院子。
王新翠打了伍小露屁股一下，“不吃饭到处跑什么。”
伍辰笑道，“不到处跑还是孩子吗？桥桥，吃了吗？”
苏桥点点头，“吃啦！”
王新翠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婶子蒸了包子，吃一个不？”
“吃！”
伍辰哈哈一笑，“你哥呢？”
“门口贴对联呢！”
伍辰放下筷子，出门瞧了瞧贴个对联面红耳赤的苏杭。
“你穿这么多，干活能方便吗？”
苏杭将一面贴好，翻了个白眼，“不穿冷啊。”
伍辰给了他一个板栗，“拳脚白练了。”
两人折腾了一阵，这才贴好。
苏杭想走，被伍辰提溜进了屋子。
吃了三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他才抱着肚子离开。
路过餐馆的院子，同院儿的刘婶拽住他，往他手里塞了一把松子。
“这玩意新鲜，拿回去和桥桥分着吃。”
苏杭将松子都给了苏桥，回屋里将炉子整热乎，打算睡个回笼觉。
可惜任玉莲不给他机会。
满街都是到处乱逛的孩子，多大的都有。
一路上熟人不少，打招呼都有点打不过来了。
苏杭除了上学，很少出现在新街之上。
沿着前街出来的那条大路的前半段就是新街，新街直通向区一中。
虽是年三十，街边的小摊小贩仍是满满当当，让没时间置办年货的人们尽情的选个够。
苏杭找到鱼店，称了条5斤多的鲤鱼，慢慢悠悠往家的方向晃。
今年家里的条件确实好了不少，老妈那样抠的人都愿意整条鱼吃了。
往年年夜饭哪有鱼啊，有肉就不错了。
苏杭的记忆倒是不多了，毕竟不太好的日子，谁也不愿意记的太深不是。
迎面走来的薛盛怔了怔，不知道该不该和这个沙雕打招呼。
苏杭倒是没觉着有什么，笑道，“上哪啊？”
薛盛尴尬一笑，“去我姑那儿，你这是？”
“买条鱼，我妈非要吃，真是太难伺候了。”
“那行...”
薛盛话音未落，苏杭打断了他，“这位姑娘，我没招惹你吧？”
薛盛身边的薛烟哼了一声，“没招啊，看你讨厌罢了。”
苏杭点点头，笑道，“哦，这样啊。”
“讨厌我的人多了，你算哪个？”
薛烟怒目而视，“你！你！”
苏杭笑道，“你什么你，瞅我就跟瞅前男友一样，我没记着咱俩有这一段啊？”
“你不要脸！”
“脸值几毛钱啊，你想要，送给你喽。”
“我才不要！”
苏杭笑的开心，冲薛盛道，“这谁啊？”
薛盛无奈道，“我姐，薛烟。这是我哥，薛繁，你见过。”
苏杭望了望薛繁，“哦，六班的？认识刘葭吗？”
薛繁翻了个白眼，“废话。”
“你是不是也有点情绪？你这么不友好，刘葭知道吗？”
薛繁脸色一白，“我有啥情绪啊，完全没有。”
苏杭点点头，“很好。”
“那个傻丫头，你几班的？”
薛烟怒道，“你才傻呢，你管不着！”
苏杭拍了拍薛盛的肩膀，“难为你了。”
“啥？”
苏杭走后，薛烟跺了跺脚，“你俩真没出息！”
薛盛无奈道，“事都过去很久了，不至于...”
薛繁挠了挠头，“妈的，我是真怕刘葭啊。”
薛烟哼了一声，“这人实在是讨厌至极！”
薛盛道，“那就离他远点好了。”
薛烟闷闷不乐，大大的眼睛转了好几个圈，“他是不是在小街上摆摊？”
“是啊。”
“哼哼。”
“姐，你别没事找事啊。”
“姐自有妙计！”
“你就别掺和了。”
苏杭倒是没什么感觉，回家后将鱼递给老妈，便跑出去撒欢去了。
摊子可以不摆，炭桶必须整上。
要不然这种倒霉天气，站久了是真要冻坏人的。
不一会，大伙便都凑了过去，暖手的，暖脚的，暖脑袋的，啥人都有。
苏杭怒道，“你们自己家没炉子啊，一天就蹭老子的！”
杨巡旭大笑道，“不如你这个暖和啊。”
赵洋点点头，“是啊是啊，白嫖什么的最好了。”
苏杭无奈一叹，“下次想烤，自备炭啊。”
“晓得了晓得了。”
“就你事儿多，明天哥带两桶。”
“小老板，我家没炭咋办啊？”
苏杭白了那人一眼，“带钱也行啊，烤火收费，一人一次5元！”
“土匪！”
“强盗！”
“葛朗台！”
苏杭怒道，“那个喊葛朗台的你别走？就显的你有文化是吧？”
年三十家里是没活可干的，这一天也是父母对孩子宽容度最高的一天。
只要你不犯什么离谱的错，大多数父母都会一笑而过，毕竟年三十每年只有一天不是。
就算考试成绩不佳，被父母pUA了一个假期，也不妨碍他们在年三十这一天再爱你一次。
苏杭没熄炭桶，回屋眯了一会。
再出来时，傍晚的霞光将天映的火红。
炭桶旁早就没了孩子，只有个衣着讲究的中年人。
苏杭往桶里又扔了一块炭，用棍子翻了翻。
男人一笑，“小朋友，这炭桶是你的？”
苏杭点点头，“快到饭点了，您不回家吗？”
男人摇摇头，“独在异乡为异客，哪有什么家呢。”
“心中有家，何处不是家呢？还是找个暖和的地方思亲来得实在。”
男人一怔，哈哈大笑。
“你说的对，小朋友，附近有酒店吗？”
“直走，左转上了大路，有两家。”
“谢了，新年快乐。”
苏杭怔了怔，笑道，“新年快乐。”
夜幕终于降下，爆竹声响起，惊吓了云中的月亮，这夜怕是见不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