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叶珩的每一个细微神情都收入眼底，声音缓慢而沉静。
“开始时不过寻常修炼，后来得了机缘。”
“钱掌门赠我功法，我才一路到了今日。”
第一次听他提及与前任掌门之事，叶珩眸中光芒微闪。
席於继续道：“人生不过尘露，弹指太息，转瞬而逝。”
“即便是飞升成圣，仍逃不过天人五衰，故此唯天道恒常。”
他一手撑在镇纸上，追着叶珩的目光而去。
“修士受天之佑，与天争命，所得已超过凡人太多。”
他们修士不同于佛门，不讲来世轮回，只讲眼前因果。
他不想为着什么修为、寿数之别，与叶珩错过。
他不相信叶珩此生道途便会止步于此。
这人的天赋不在他下。
待他突破了心中桎梏，此后必将平步青云。
抛开所有，他也绝不准他退缩。
叶珩听出他话中之意。
可两人之间隔的，又岂只有修为与寿数？
他只是顿了下，便重新拿起画笔，拂开他的手。
“别挡道。”
席於被他拂开，却像是被他推开了许远。
他心头一刺，忍不住去看他身上的印记。
光芒有所闪动，却未消失。
他眼神微暗，转过身靠在一旁，继续看他作画。
或许还要些时间……
至少先帮他找回忘却的记忆，再重新锻造一番经脉。
或许是待他历练过后，突破了心中桎梏……
他细细地想，眸光定定地落在他身上。
因方才那笔失误，叶珩此次下笔再如何弥补，这画卷都显得一半工笔一半潦草。
正如他此刻的心一样混乱而撕扯。
他叹了口气。
听到这声叹息，席於眼眸一闪，唇角无声微扬。
视线从他面容滑向他的笔端。
叶珩叹完气，便换了支细毫，自暴自弃一般，在画的右下端随笔勾了一柄长剑，又在剑上落下两个黑点。
看到那两抹小点，席於眸色一沉。
他抬指点去，另一个小黑点倏然消失，仿佛未曾落下过笔墨。
叶珩微微一怔，随即皱起眉头。
“你……这是做什么？”
席於轻哼：“既是画我，怎可有别人？”
叶珩一时无言。
他还以为仙尊连他徒弟的醋都要吃。
他抬头看到席於唇上的那抹黑色，方才触碰时的柔软仿佛又在指腹涌现。
他用洁净术净了手，取出块湿润的帕子，替他仔细地擦干净。
席於眸色幽暗，任由他替自己清理。
却在他将要收手之际，将那只手扣住，朝他贴近。
炙热的呼吸洒下，叶珩的心仿佛也被染上了热度。
他静静地盯着面前之人。
席於侧首，在即将贴近他唇瓣时停下。
叶珩抿了抿唇，趁机避开了些许。
却未逃离。
席於一颗心像是升入了云端。
他小心又克制地俯身，依他之意只吻在了他唇角。
起身时语调微扬。
“下次再弄脏……”
他退开身形，眸光牢牢地锁着面前之人。
叶珩睨了他一眼，将那帕子随意丢在桌上，不语。
他侧过脸，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疏离，唇线平直，眸中微光冷峭。
看着他这矜贵模样，席於没忍住，掰过他的下巴，飞快在他唇上啃了一口。
“先警告一次。”
他再次退开，在叶珩幽深的眼神中，直接转身离去。
叶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重新看向桌上的画。
他撑着桌沿，半垂着脑袋，用牙叼过刚被咬过的下唇，齿贝轻磨。
眸中欲波迭起，翻涌着暗色狂澜。
“……疯了。”
他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暗波，眸色重归沉静。
他盯着画上之人看了半晌，将那画卷收起，又重新摊开一个卷轴，再次提笔挽袖……
席於离开后才想起来，方才应该看一眼印记的。
但此刻再回去，又实在古怪。
他知道叶珩心有顾虑，他虽不在乎那些，却无法不顾及他的感受。
这人骄傲，矜贵。
即便一时受制于人，一身傲骨也依旧凛然。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瓣。
这上面一触即分的柔软还未散去，脑中叶珩偏着头默许的模样又跃然而出。
他呼吸一乱，又滚了滚喉结，跃到那株千雷木旁盘腿坐下。
他闭眼打坐了半晌，忽然觉出些不对。
他睁开眸子，凝神感受了下，又往洞府内探去，然后眼皮狠狠一跳，身形一下消失在树下。
他站在大殿中央，瞪着高台旁边的身影，面容上难掩怒气。
“你做什么？！”
叶珩抬头，朝他挑了挑眉。
“你看不出来？”
席於额上青筋直跳。
他就是看出来了才问的！
叶珩一袭黑金长袍端庄稳重，坐在一个火盆前头，往里丢着画卷。
画一落入盆中，盆中火焰便往上窜上三窜，焰头高涨，火气几乎能舔到穹顶。
他丢的不是别的画，画上全是他！
他这是干嘛？
纪念亡夫吗？！
他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席於大步上前，一把拽过他即将丢进去的下一张画。
画上身影坐姿懒散，撑着脸斜坐在殿上，笔墨新干，分明是他刚画好的。
画来烧的！
席於面色沉沉，双眸之中暗含风雷。
他又斜了眼他后背印记。
真是好得很。
完整无缺！
他冷笑了下，把画扔回他怀里，转身就走。
“席於。”
清冷的声音尾调微扬，带着点勾人的味道从身后传来。
席於脚步忍不住顿住，却依旧背对着他。
直到衣角传来一点点力道，他才眸光一闪，回头狠狠瞪向他。
眼神凶狠，像是要他给个说法。
叶珩放下画卷起身，走到他身前，仰着脸，静静看着他。
席於喉结一滚，依旧盯着他不肯放过分毫。
叶珩笑了下，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一触即分。
席於双眸微睁，立刻扣住他腰身要亲回去，却被他躲开。
他顿了下，再次低头，依然落空。
而叶珩只是笑看着他。
气得他直磨牙。
他算是知道了，这人就是玩他！
他冷着一张脸，松开了手。
越过他，将地上的画卷拾起，学着他方才的动作往火里丢。
叶珩脸上的笑意倏地淡了几分，却又很快稳住。
火光中他的神色明暗交替，辨不清情绪。
席於烧了两幅后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修士神识强悍，可比这东西要牢固。”
他回眸，紫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