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告诉我爸爸。”陈红莹坐在派出所的讯问椅上，哽咽。“是我自己拿针管偷偷注射的。”
“第一次注射是什么时候？”林义问。
“被退学回来的第二天深夜，我睡不着，很想吃萍萍做的芒果千层蛋糕。但没有一家的蛋糕有她做的好吃。”
“哪里不好吃？”
“吃完不能看到萍萍头顶的天使光环。”
“季萍做的，能看到吗？”
陈红莹点头，脸露痴迷：“每次吃完，萍萍都会夸我气色红润，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女生。她从不嫌我胖。她也不喜欢林思思那种瘦不拉几的身材。”
“你吃过几次季萍做的蛋糕？”
“6次。”
“肯定吗？”
“我和萍萍在一起刚好一星期。第一天，我们相识。之后每一天都见面，傍晚约在安静的体育馆的广场上吃蛋糕。可是第八天，她再没有来上心理课。这都怪林思思，她嫉妒季萍人美心善，把她赶跑了。”
“林思思见过季萍吗？”
“她肯定躲在角落，偷偷看过。”陈红莹睁大眼，恶狠狠地瞪着林义，好似夏珍毒瘾发作的疯癫。
“所以你开始报复林思思？”
“该走的人，是林思思！都是她，季萍再不来找我了。她把我拉黑了，讨厌和林思思一个班的我。”陈红莹哭道，“林思思害我又一个人了……我说的事实，但学校没人相信我……你们也不相信我！”
她边哭边扭动固定在讯问椅手铐里的双手，“放开我！”
扭不开，她前后仰头，像狂犬般撕心裂肺地嚎叫。
派出所的两名警员，打开讯问椅，拉起她，押出了讯问室。
林义捏捏眉心，叹了口气。同样的下毒手法，同样的针对林思思。
他拨通季冰的电话。
“思思有消息了吗？”季冰冷冰冰道。
“你见过陈红莹吗？”
“陷害思思被华法大学退学的女生？”
“她和夏珍一样，染了毒瘾。你查查你们医院去年9月的麻醉药剂量有没有出入。”
“没有。麻醉药都需要我审批。”
“没有先用再批过吗？”
“遇上外出，我会授权，回来后会及时审核。”
“发送林思思包养照的邮箱域名是吴雨夏和林思思名字的缩写。”
“吴雨夏的邮箱？”
“确实和发给林思思邮件的吴雨夏同一个名称，已注销。但吴雨夏的邮箱还可以用。你认识的人里，到底有谁的电脑技术一流？”一流到可以篡改域名，成功发送邮件。
季冰沉默了会道：“我接触的基本都是医学的人，电脑技术除了凌兴电子科技，我并不熟悉。”
“你约余萍见个面。”
“什么时候？”
“尽快。约成功了，就通知我。”
离开派出所前，林义到拘留室再见了陈红莹。
“当初林思思为你向校长求情，只要你供出照片来源，学校就会移交给公安机关处理。你可以继续读书毕业。可你却拒绝，是为什么？”
陈红莹冷笑了声道：“你以为林思思会好心帮我吗？她知道我那段时间只见过季萍，就想嫁祸给她。我才不会上她的当！”
林义抿住嘴，将真相压回肚里。陈红莹不需要知道新闻传播学院根本没有叫季萍的学生——她在读的四个年级都没有。
“回去后，洗个头吧。”他转身离开。
“想骗我洗头掉光头发，没门！”陈红莹喊道，“我只相信萍萍，你们都别想骗我。”
返程的高速路上，张小雅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林义道。
“凶手行动的时间比预想早得多。她敢冒充吴雨夏的邮箱，就不怕被发现吗？”
“怕什么？我们现在知道了，能做什么？。”
“会不会就是吴雨夏的？”
“你觉得是？”
“现在没有证据能排除吴雨夏对林思思没有另类的感情，说不定她想破坏林思思和季冰的和睦关系，独自占有林思思。”
“事后逼华法大学给林思思道歉，还让林思思获得季家老爷子的奖学金，一举两得？”
“季家破财，她无所谓。但最终，林思思是获益者。你没觉得，吴雨夏对林思思有点不正常吗？”
“不喜欢自己的妹妹，却对林思思百般呵护，确实不太正常。”
“如果是吴雨夏，一切就解释得通她和林思思的失踪。”
林义挑了挑眉：“说说看。”
“包养门没有破坏林思思和季冰的关系，反而让他们订婚，这个时候来个失踪，林思思必然不会有心思和季冰结婚。但没想到季冰仍然得手，还怀了孩子。一不做二不休，把林思思绑到自己身边，从此过二人世界，再没季冰来搅和。”
眼皮跳了跳，林义好笑道：“你这两天看言情小说了？”
“这样不合理吗？”
“吴雨夏对林思思下得了杀手？”
“情杀，往往都是得不到就毁了。”
“还有一种爱，叫只要你幸福，我愿意放手。”
“你也觉得吴雨夏对林思思有意思？”张小雅兴奋道。
“不想吴雨夏告你侵犯名誉权，小点声。”
“她都喜欢了，还怕人说嘛？”
“她哪喜欢了，被你发现？”
“哪有人对外人尽心尽力，超过自己家人的？”
“如果你也有被自己家人送进精神病院的经历，就不会觉得奇怪。”
“精神病院？！”
张小雅的高分贝，震动警车的挡风板。所以，他才不愿带新人。
“真的吗？”张小雅小声道，“怎么可能呢？”
“作为刑警，不该有这样的问题。”
“但哪有父母对孩子这样狠心的？”
“遗弃孩子的父母都有，逼疯孩子的也会有。”
“那不刚好证明吴雨夏精神不正常，对林思思有不寻常的执念。”
“哪有那么多刚好？切勿为了合理，自己合理化。推理固然重要，但最后都需要证据证明。”
“是……”张小雅抿住下唇。
“没有说不能推理，但不要忘了回到案情。吴雨夏对林思思到底什么感情，不影响凶手的目的。林思思几次受伤，季冰却完好无损，足以排除吴雨夏的自导自演。”
“难道不可以是让季冰心疼，自动放手吗？”
“一个可以和家人断绝关系的法学生，拥有狠绝的勇气。一个可以请来华法大学校长来主持公道的律师，拥有让季冰身败名裂的智慧。她没必要毁了自己心爱之物来逼季冰放手。”
“如果这恰是她的高明之处呢？林思思才是关键，她主动离开季冰，才是上上策。”
“没有吴雨夏的放手，季冰无法和林思思订婚。”
“为什么？”
“林思思把吴雨夏当亲姐姐，她如果不同意，她会等到她同意。”这恰恰也是吴雨夏早早放手的原因。
张小雅沉默了会道：“季冰和吴雨夏都这么小心，怎么还让凶手有机可乘？”
“林思思不同于一般的小女生。她只是外表看起来是个听话的乖宝宝。他们两人都不敢把手伸太长，怕触及林思思内心的独立空间，适得其反。”
所以，季冰能耐心等林思思毕业。而吴雨夏在确定林思思喜欢上了季冰，再不愿，仍是把林思思推入了季冰的怀抱。
然而，他们不敢触及的林思思倔强的自尊，凶手却正中靶心。
“林队，”张小雅欲言又止，一会道，“你也喜欢林思思吗？”
“啥意思？”
“你一说起她，就眉飞色舞……”
“哪飞舞了？”林义摸摸眉毛。
“你都没批评过她。”
“受害者已经够倒霉的了，还要批评？”
“她如果没有错误，凶手怎么可能能得逞？”
“你之前不是觉得她够勇敢吗？”怎么一会就变了？
“勇敢是勇敢，错误也是错误。”
“你觉得她哪错了。”
“没必要的自尊。”
林义笑了笑道：“没必要的，恰恰是最喜欢的。”
脑子忽然灵光一闪。
一个娇生惯养，一个饱经风霜。一个娇弱杜鹃，一个傲雪寒梅。
季冰那样见惯了养尊处优的娇花，寒梅独树一帜，怎能不眼睛都看直了？大庭广众之下都要索吻，宣誓主权。
没脸没皮的，害了林思思，都不知道。
“林队？”
“嗯？”林义回神。
“你在想林思思吗？”
“嗯，在想。”
“想了什么，你都笑眯眯了。”
“一些隐私。”
张小雅咬住下嘴唇，不再说话。
“小张，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像罗琳了？”
“难道不是越来越像林思思？”张小雅哼了哼鼻子，“你再喜欢，也只能眼馋。”
“什么？”
“没什么。”张小雅转头，望窗外。
“我刚没批评你吧？”
“还不如批评呢。”
“啥？”怎么突然刺头刺脑的？
“没什么。”张小雅双手环胸，拿后脑勺对他。
林义看了看，打了右转向灯。开到半路的服务区，他下车抽了根烟。
看车窗的张小雅，转头看他。见他也看她，她赶紧继续看车窗，脸突然红了。
林义猛吸了口烟，把烟头戳上旁边的灌木围栏，丢进垃圾桶。
他拢拢夹克的衣领，迎着寒风，快步进入服务大厅。
穿过满是酸菜牛肉的泡面区，他买了两个炸鸡腿和两个梅菜鲜肉烤饼。
回到车里，他把两个大纸袋递给张小雅。
“我吃不完这么多……”
“先吃，吃不完再说。”
“你先吃，剩一个烤饼给我就行了。”张小雅不肯接。
林义拉过她手，塞手里。怎么扭扭捏捏的？
“剩下的，我吃。”他说。
“哦……”张小雅咬咬下唇，似羞似笑。
这又是什么意思？初见时，张小雅挺落落大方的。怎么相处久了，还小家子气了？
林义手杵方向盘上，撑着头。张小雅小口小口咬烤饼，脸红，耳朵也红。
“林队，你干嘛盯着我？”她咽下一口，看他一眼，又垂眼，又抬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躲闪。
“我等你吃剩下的。高速不能吃东西。”
她的脸红就延伸到了脖子。“要，要不还是你先吃。我吃剩下的。”
“没关系，你慢慢吃。我刚好开车累了，休息会。”
“哦好。”她继续小口小口咬饼，和早上大口咬肉包的，判若两人。
盯着顶着，张小雅和罗琳重叠了。
好似一盆凉水倒上头顶，林义浑身一个激灵。他赶紧下车，快步到无人无车的广场角落，拨通季冰的电话。
“在三亚学习酒店管理，一星期后回来。”季冰道。
“不是那个事。罗琳在你眼皮底下了吗？”
“我只喜欢把思思放眼皮底下。”
“……罗琳什么时候和赵森结婚？”
“怎么突然关心？”
“林思思强调的事，我当然在意。”
季冰深呼吸：“说清楚。”
“林思思不会说无用的话，我想参加他们的婚礼。”
“近期结不了，琳琳希望思思回来再办。她总以为我要赶她走，所以我同意了。”
“……你不管林思思的话了？”
“他们会先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