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柒心头一跳,立刻点头:“是,厉叔。我调阅了她入伍后的全部档案,也动用了一些关系,查了她入伍前的一些模糊记录。”
她的语气带着压抑的痛楚,“记录很零碎,很多地方语焉不详,只知道社会关系上填着……无父无母。” 这些简短的描述背后,是她不敢细想的女儿所承受的苦难。
无父无母!
这话落到冷国庆三人耳中显得格外刺耳!
脸色也变得极为僵硬。
冷柒没有将萧南瑾当日告诉她的提示“去找厉老”说出来。
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厉澜国听着冷柒的叙述,脸上的表情越发深邃。
他轻轻叩了叩沙发的扶手,那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且是经过过滤和掩饰的一角。” 厉澜国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他看向冷柒,“柒丫头,你刚才说,月沁的档案里,有些信息的加密权限很高,甚至以你大校的权限都无法完全调阅,想必你也察觉到什么了。”
寒月沁是自己推荐进去的,哪怕动用自己身份关系,再加上和她知根知底后,自然想理应把她的信息加密。
冷柒有些不假思索地开口道∶“厉叔,是你加密月儿的档案对吗?”
厉澜国点了点头,坦然承认:“不错。那部分最高权限的加密和定向保护,是我亲自下令设置的。”
“什么?!” 这话如同又一记惊雷,让冷家三人和苏军延都震惊地看向他。
厉澜国亲自下令保护寒月沁的档案信息?这简直难以置信!
厉澜国是什么身份?
他过问的事情,绝非寻常!
厉澜国没有卖关子,他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陷入了回忆,缓缓说道:“说起来,月沁这孩子,不仅仅是你们苏冷两家的孩子,也不仅仅是老程家孙子的救命恩人。她,同样是我厉澜国的救命恩人。”
“大概是在三年前,我旧疾复发,情况危急,当时正在西南边境视察一支特殊的边防部队。” 厉澜国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听在众人耳中却惊心动魄,
“随行的医疗组措手不及,最近的军区医院都在百里之外,崎岖山路,根本来不及。就在最危急的关头,是一个当时刚好在那附近采药、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浑身脏兮兮却眼神异常冷静的小姑娘,用几根自制的粗糙竹针和几把随手摘的草药,硬生生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她的手法又快又准,对病理的判断极其老道,完全不像她那个年纪该有的水平。”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厉澜国沉稳的声音在继续:“后来我才知道,她当时正被当地一个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团伙追踪,躲在山里。救了我,等于是暴露了自己。我的警卫员当场控制住了随后追来的几个喽啰,救下了她。”
他看向众人,眼中闪过一丝激赏:“脱离危险后,我问她想要什么报答。钱财、工作、甚至是给她一个新的合法身份安稳生活,我都可以办到。你们猜她怎么回答?”
厉澜国顿了顿,目光灼灼:“那孩子,当时脸上还有泥污,衣服破旧,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没有半分惶恐或贪婪。
她看着我,非常清晰、非常坚定地说:‘我想当兵,进最好的部队。’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只有自己足够强,才能不再被人随意欺负。’”
“欺负”两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苏军延和冷家三口的心上,让他们瞬间红了眼眶。
“就是那双眼睛,和那句话里的决心,打动了我。” 厉澜国感慨道,“我意识到,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有点医术的流浪女孩。她身上有种天生的军人气质,坚韧、果决、目标明确。于是,我破例给了她一个机会,一个极其严苛、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考核通道。
而且我那段时间也去附近查了查她的身份,有找到去她曾生活过的地区暗访过,但时间过去太久,很多痕迹都模糊了,当地人对她的印象也大多是‘沉默’、‘能吃苦’、‘会点草药’,更深的具体情况……很难查到。”
我告诉她,如果她能通过,就能以特招的方式,如果通不过,我会给她安排另一条安稳的路。”
他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结果,你们应该能猜到。她在没有任何系统训练和支援的情况下,凭着一股狠劲和难以想象的野外生存及战术本能,竟然真的通过了那苛刻的测试项目。
后来的一切,就如你们所知,她进入了部队,表现极其优异,迅速脱颖而出。
而关于她更早之前的、可能涉及某些敏感案件和逃亡经历的那部分档案,我下令做了最高级别的加密和处理,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她,避免过去的麻烦纠缠;另一方面……”
他看向苏军延和冷国庆,语气意味深长,“也是因为,我当时已经隐隐察觉到,她的来历恐怕不简单。那份骨子里的气质和某些细节,只是……让我没想到联想到竟和你们两家有关。”
厉澜国的话,残酷又现实的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他们知道了寒月沁曾深陷险境,与犯罪团伙周旋;知道了她如何在绝境中自学成才,掌握了惊人的医术和生存技能;知道了她是以怎样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卓绝的天赋,抓住了改变命运的稻草;更知道了,她内心深处那份对“当自强”从未熄灭的渴望。
这一切,比他们之前查到的任何只言片语都更加具体,也更加沉重。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刀,凌迟着他们的心。
冷柒已经泣不成声,用手死死捂住嘴,才能不发出嚎啕。
她的女儿,竟然是在这样的绝境中,救下了厉澜国,为自己搏出了一条生路!她口中的“不被欺负”,该是蕴藏了多少年的心酸!
冷国庆牙关紧咬,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中充满了对命运不公的愤怒和对孙女无与伦比的心疼与骄傲。
陈梓兰和冷柒早已是泪流满面,她们无法想象,她们的小乖乖,是如何在孤立无援、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一步步挣扎着走到今天,走到他们面前的。
“所以,” 厉澜国总结道,声音恢复了威严,“月沁这孩子,能回来,是你们两家的福气,也是她自身坚韧不拔、心向光明的结果。
她现在很强大,比你们想象的更强大。但越是如此,我们越要小心。
当年害她流离失所的势力,未必完全清除。
而她现在的身份和回归,很可能重新触动某些敏感的神经。
认祖归宗势在必行,但如何操作,如何确保她的绝对安全,如何让她平稳地适应新的身份和环境,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现在必须冷静下来,仔细商议的头等大事。”
他看了一眼悲痛欲绝的苏军延,语气缓和了些:“老苏,孩子的确受苦了,但现在不是一味自责的时候。她现在需要的是支撑,是后盾,是一个真正安全温暖的‘家’。而我们,必须给她打造一个这样的家,一个能让她卸下部分铠甲,安心休憩的港湾。其他的账,我们慢慢算。”
厉澜国的话,如同定海神针,将沉浸在巨大悲痛和震撼中的几人,重新拉回了现实。
是啊,孩子已经回来了,而且如此优秀。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沉溺于过去的愧疚,而是如何更好地保护她、迎接她,让她未来的路,再无风雨。
客厅内,悲痛渐渐沉淀,一种更加坚定、更加团结、同时也更加冷静审慎的氛围,开始弥漫开来。
“既然我孙女选择了部队这条路,我自然会给她铺好一条属于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