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情绪剧烈，纷纷辱骂，这世间最恶毒的词语都被他们套在李珂身上。
旁边的吉美叉着双手，笑容满面地站在一旁看戏。
真的是好舒畅啊！
她眯着双眼，神色惬意，看到别人遭受着这样的折磨，感到旁边人对自己的马首是瞻，张扬的笑容勾起嘴角，露出八颗牙齿来。
李珂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神色的变化，男人一直紧抿的嘴唇微微下弯，似乎在哭，又微微勾起，似乎在笑。
他的心里，天变了。
一直清风明月的心中，黑色浪潮一浪接着一浪。他在笑，也在哭。
这就是他一直想保护的民众呀！
李珂爬起身，戳在胸膛上的刀柄还露在外面，他的面上依旧面无表情，他转过身，平静的双眸最后扫过男女老少害怕拒绝的脸上，最后停留在一旁吉美尖酸刻薄又顺心如意的眉宇间。
他回首走开。
“吉美，多行不义必自毙！”
语气冷淡而杀气盎然！
他必杀了吉美！
李珂一路走回公园旁的小路，这次他并没有绕过那片死了百十号人的地方，只是沿着上次走的路线前进。
他的身影模糊在夜色里，脚步沙沙，浓重的鲜血的腥气迎面扑来，他面不改色的继续往前走。
桥梁上一如战场，尸骸遍地。残破的尸体倒在地上，鲜血已经有些干涸，黏腻的鲜血沾着鞋底，一步一步，滋噶滋噶，脚步沉重，仿佛那些人都变成了饿鬼抓着他的脚往下沉。
供电局已经不再供电，李珂站在黑暗中，看见的都是模糊一片，可是他依然能闭目想象出这里的景象，一定是开膛破肚、脏器横流的惨景。
说不出心中的心情，李珂停住了脚步。
“怎么？还以为自己是人吗？”
空旷的夜里传来嘶哑的女声。
女蛇从桥边升起，粗壮的尾巴依稀卷在桥柱上。
“为人类哀悼？是人神该做的事吗？”
女娲的声音依旧难听，李珂的眸子在黑暗中发出幽深的光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人类，不是你口中的人神！”
“认清事实吧！孩子！”女蛇沙哑着大笑起来，“盘古开天之后第三个灭世就要来了！自求多福吧！”
说完，就投入河中，一丝声响也没有发出，水面依旧平静。
李珂转过身，继续前走，顺着小路，走到河道边。
一轮毛月亮挂在夜空中，在湖水里碎成千百片。河水上阵阵涟漪，白色的卵上下起伏，李珂不过看了一眼，女蛇就从水中探出头来，绿色的眼睛幽森。
李珂默默转身，走近怪树，可怪树枝干完整，动也不动，只留下晚风拂过，树叶簌簌的声消。
“想进去？”
女娲的上半身露出水面，胳膊按在水面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陪我聊聊天吧！世间变迁，一朝从地底放出，恍若隔世。”
李珂用手指在怪树皱巴巴的表皮上摩挲了片刻，回头望着女蛇，声音低沉：“好！但要告诉我怎么进去！”
他并不想听女蛇讲故事，与女性的对话总是冗长而无聊。
他站在原地，垂目聆听。
女蛇没有答应，只是直接开口说起。
“我女蛇一族从开天辟地起就生活在这片流域，只是以前的水质比这里好太多了，清澈见底。女蛇族人特别喜欢在水里嬉戏。只是有一年女蛇族里有天矿的消息，被传言出去。你知道什么是天矿吗？”
女娲声音微顿，飘逸地好像自己都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
“就是和天是一种物质！唔，也就是你们说的大气层。天矿柔软如棉花，含量稀少，是女蛇一族最喜欢的摩擦鳞片的石头，天矿总能让我们的鳞片细腻无比。对于女性的女蛇族人来说，是特别畅销的磨鳞石，对于男性的族人来说，却可以向喜欢的女蛇表达爱意。女蛇一族是典型的母系社会，像我这样年轻貌美的可以拥有数个老公。不像现在，那股恶心的泥腥气！”
说着说着，女蛇的语气便变得咬牙切齿起来，语气里充满浓烈的厌恶。
李珂在黑暗里拦断她的话头，问道：“补天呢？”
“天矿呀！”
女娲的声音又变得飘忽起来。
“传言说天矿能补天，可谁去补天呢？怎么补呢？天火炙热，去者必被焚烧而死，形神俱灭。传言，穿过天火，便可以去往新的天地。可天火燃燃，谁都不敢去送死！众生议论连连，最后敲定女蛇一族前去，因为女蛇怀璧其罪呀。公告天下的说辞大意是女蛇一族拥有天矿千年，最为了解天矿的特性，又天天和天矿打交道，沾染了天矿的气息，必可以担当大任。”
女蛇的声音愤恨，缓缓道来千古秘闻。
“有便是祸。天下人、神皆传言，女蛇能补天救苍生，被大义所阻，被其余众生所阻，于是女蛇一族强行上天，族里的少女一个接着一个地上去，焚烧的灰烬堆满了族前的草地，那都是年轻貌美的女蛇呀。那段时间，连呼吸里都带着焚烧骨灰的气息，族里人人自危。可还是一个一个地被送上去了。”
“女性没了，男性上，直到最后一个女蛇族长才终于用女蛇一族的所有天矿补了这天，众生为了弥补，传扬给人类，于是被人类视为始祖！什么始祖。我女蛇一族，何曾瞧得起过人类！不过是牲畜。而我女蛇，哼，不过只是牺牲的产物！绵延千年的女蛇一族只剩下了卵。”
“夏商时期，两朝大战，人神皆被牵扯进去，为了确定道统，为了占领资源，夏商之后，人族大兴，神的力量过于人类，于是神被狡猾的人类逐一击破，败者本就有此觉悟，而赢者，哼，走狗烹狡兔死！所有神族皆是存一，皆被打入地底。什么时候第七次灭世，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
“我在地底等呀地等，等的我从卵里出来，等到传承的记忆淹没我的神智，等到我第一次蜕皮，等到我的鳞片第一次坚固，直到…”
女蛇叹了口气，伸手捧住浮过来的一只卵。
“还好我女蛇一族早有预备，将族中所有的送上去的男蛇的血脉抽出大半，逐一打入捏造的人类体中，男女的身体被血液改造，混入人类当中，从此生生世世，只要会面便被吸引，因为都是同一族的血脉呀，自此便生出我女蛇一族的纯血！”
“女蛇造人，造的不是人，可是后代！哈哈！它们是女蛇的血液载体，一辈子只能生出男孩，至此，我族方才退出争斗。”
她仰天发出呵呵的大笑来，笑声仿若从破损的石壁间滑过，刺耳无比。
她所陈述的事实如同一道霹雳砸上李珂的脑袋，他的目光发散，神色惊恐地望向水中的蛋！
“没错，就如你所想！”女蛇逐一抚摸浮在身边的卵，声音诡异。
“从地底出来的第一天，我就闻到了女蛇纯血的味道，人类结婚生子生的便是我女蛇一族纯血的子嗣！哈哈，那些神，岂会想起这茬，它们注定失去子嗣，从此成为降为人神混血！天道难容！”
“好一个'上天都有好生之德，不可全部灭族'，好一个'余一尚可重新繁衍，生机不灭'，真是好好好！”
女蛇的语调激昂，怨气滔滔。张狂的黑发盘绕在她身后，仿若厉鬼再世。
李珂垂目不语，他听得出来，这是一个毒计，做得尽善尽美！怕神的力量，就干脆毁灭，怕有伤天德，就尽留存一，可是没有纯血的神相结合，存下的只有可能是人神混血，像他这样！
想到这里，他张嘴轻问：“为何我也能变成人神混血！”
“因为你杀了人家的子嗣呀！那你就替代他吧！”
女娲的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味道。
“一个虚弱不堪、能被击杀的后裔，不如不要！这不就是人类所说的'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吗？曾经的人类，你这都想不明白？”
女蛇的语气嘲弄。
寂静一片。
“想进影木，只要等待白天就行了。”
夜空上的毛月亮也被乌云遮过，本就漆黑的夜里一丝光亮也没有了。
女蛇的身影一大团的在河面上晃动，片刻，她招呼也不说的就沉进了水里。
不欢而散。
今夜的李珂尤其沉默，他就地坐下，靠在身后的长椅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人、神、人神混血吗？
神报仇来了，他又该站在哪个阵营？
人吗？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