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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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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生的此番担忧是有道理的,因为原本在他的计划中,是没有与春秋书院为敌的打算的。

其实若是仔细算算,现在他已经可以说得上是树敌无数了,比如说裴家,比如说太子,再比如那个逃出京城的秦家少主,秦然,以及跟夏生结了仇怨的胡硕、钟薇薇等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夏生也没想到会变成自己的敌人,或者说,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与自己为敌。

比如天星院,还有那日在桂花巷中始终不曾露面的一方势力。

如果说这些还不够的话,那么其实夏生还有两个潜在的敌人,只是暂时与他相安无事,但总有一天会刀剑相向。

一个是裁决司。

尤其是殷世振的存在,对夏生将是一个非常大的威胁。

另外一个则是九江郡的墨家。

或者说得更直接一些,便是墨渊。

更何况,夏生早就有了与整个大缙王朝皇室为敌的觉悟,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再在敌方阵营中添上一座世间最有分量的春秋书院,别说是现在的夏生了,就算他成就了圣位,恐怕也应付不过来。

夏生的确够狂,但他绝对不傻,更不会心高气傲到敢与整个世界为敌。

因此,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

更需要尊重应天悟的选择。

如果应天悟决定要战,夏生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陪他战!

可现在考虑此事还为之过早,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应天悟身上的陈年旧伤治好,把他救出不句山。

而如今夏生最为担心的,还是唐子安与韦秋月会不会发现书院守山大阵被破坏一事,若是他们因此而请回了院长白丘,事情恐怕就棘手了!

天亮之后,夏生的忧虑终于有了答案。

书院的学子们照常来找他讨教修行方面的问题,韦秋月按时给他送来了特腾腾的饭菜,以及几本藏书阁中的孤本,唐子安虽然没来,但江柒柒却是又来找夏生下挑战书了。

看起来,似乎一切如常。

甚至没有人注意到那两名守在暮云洞外的弟子去了哪里。

见状,夏生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当即向韦秋月讨了几株灵草,说是自己最近想研习一下药道方面的知识,用之辅以战斗。

对此,韦秋月丝毫不曾起疑,不禁给他带来了草药,甚至还让门下弟子给他抬了一座药鼎过来!

这下子,夏生想要为应天悟配置解药可就更加事半功倍了!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在夏生的幽闭生活中,除了给诸位书院学子传道、授业、解惑,没事儿练练剑,炼炼丹,教帝江口吐人言,以及每天拒绝江柒柒的挑战之外,又多了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便是每当夜幕降临,整座不句山陷入沉睡之时,他会解开暮云洞的阵法,悄然潜入山腹中,为应天悟调理身体,解毒治伤。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后来听人说,有两名书院弟子的尸体在后山泉水边被发现了,上面有被凶兽撕咬过的痕迹,尸体早已残缺不堪,旁边还散落着好几个酒盅。

经由执法殿调查,最后所得出的结果是,这两个贪杯的家伙自己倒霉,在酒醉之后误入了书院后山禁地,所以被泉中的灵兽给袭击了。

虽然这一说法中尚且存在着很多疑点,但人们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个上面,因为就在这期间,有两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其一,自然就是草原人受降。

这可是整个大缙王朝都在关注着的大事,当草原人使臣进京议和的时候,很多人都将长乐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毕竟京都中人极少见过真正的草原人,都想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如传说中那般长着长长的獠牙,个个腰中挎着一丈及许的斩马刀。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让很多人都大失所望。

因为草原人竟然与缙国人长得一模一样,若不是操持着一口土里土气的口音,再加上那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衣服,以及被晒得黝黑的皮肤,恐怕还真的很难让人分辨出他到底是草原人还是缙国人。

也难怪在这两百年间,草原人能混进这么多的探子和奸细在大缙王朝境内为非作歹。

大缙王朝与草原人的谈判持续了整整七天,最后双方终于达成了共识,草原人正式向大缙王朝俯首称臣,退守长雁关,将宁武关退还给缙国。

这样的条件,按理来说缙国是绝不会接受的,因为失去了长雁关的斩草防线将会变得无比的脆弱,如此做法,已经与大开国门无异了!

而这也是双方所争论与坚持的关键之所在。

最后,草原人不得不付出了额外的代价,才终于换来了缙帝的仁慈。

首先,从今往后,每年草原人都将向大缙王朝进贡,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草原王的两个儿子,纳兰焯与纳兰元,将留在京城,作为质子!

当议和达成的那一天,整个大缙王朝举国欢庆,在后世的史书中,这一次的议和也被称之为“长雁之盟”。

对于春秋书院的一众师生而言,长雁之盟的结成固然令人欢欣鼓舞,但眼下却有更加急迫的事情在等着他们。

便是春闱。

算算时间,此时距离春闱的正式开始已经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而本次举办春闱之地并不在洛阳城附近,而是在南方的落日谷,所以最迟在这一两天,书院的一众学子便必须提前出发南下了。

因为夏生被免去了教习的职务,自然也当不了本次春闱的领队了,经过反复商讨之后,唐子安将此重任交给灵武院中最为稳重的郑教习。

但这一次,最终的出战名单,却并不是由郑教习拟定的。

而是由唐子安与夏生在暮云洞口所确定的!

所以当郑教习看到此番代表书院参战的十五人大名单的时候,不禁颇有些意外。

他皱着眉头,沉声问道:“在此番出战的几个新生当中,江柒柒、墨渊和沈徽能榜上有名,是理所当然的,但,这个周勃是谁?”

“还有,在上一届的老生名单中也有些古怪,怎么没有李向文的名字?反倒是这个袁野,我记得在灵院里面根本算不上什么佼佼者,怎么把他也选进来了?”

“最后……”郑教习的眉头已经彻底皱成了一个疙瘩形状,对唐子安问道:“为什么在这份名单上只有十四个名字?”

唐子安深吸了一口气,目色幽然,只回答了郑教习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名额,给夏生留着。”

春闱大比,九年举办一次,乃是整个大缙王朝修行界中难得的盛世。

最早的时候,参加春闱的只有三大书院的学生与教习,因此也被叫做院争。

一直发展到现在,春闱大比的规则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比如说,最明显的一个改变,就在举办的时间上。

春闱,春闱,自然一开始的时候是在春天举行的,但如今却改到了秋天。

除此之外,参战人员虽然还是以三大书院的师生为主,但也增添了一些附加的名额,比如九大世家可以各自选派一人参加,七十二宗门也可以推选七位青年才俊来共襄盛举。

可即便如此,几乎每一届春闱的魁首,都从未旁落过他人,尽数被三大书院摘得。

这还只是个人战的情况。

等到团队战的时候,三大书院的优势便更加明显了。

虽然各大世家、宗门的参战人员加起来也有十六人,但毕竟不是同出一门,往往在团队战中选择各自为营,别说是打出默契的配合了,能不相互之间拖后腿就不错了,所以时常也是最早出局的。

今年的春闱举办地在落日谷,正好位处于大缙王朝的南北分界线上,从地利上来看,倒是对各家都很公平,不管是远在京都附近的春秋书院,还是深入南原的天星院,都需要日夜兼程至少五天时间才能赶到。

当然,谁也不敢忽视与这两大书院齐头并进的皇朝学宫。

相较而言,皇朝学宫的所在之地倒是和春秋书院隔得比较近,都在大缙王朝的北方,坐落于京城洛阳附近,只不过一个在西边,一个在东边。

当此番春秋书院的领队,郑荣,郑教习,还在与唐子安商讨出战名单的细节的时候,皇朝学宫的一众师生已经提前出发了,按照时间来算,此时应该已经过了炀河,进入了青州。

对于夏生来说,在今年皇朝学宫所选派的出战学子中,有两个人,他非常熟悉。

其中一个,当然就是在忘归林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宁王殿下,九皇子,赵辰!

还有一个,则是平南侯的女儿,薛家独女,薛清婉。

虽说春闱大比有明确的规定,每一座书院算上领队和学生只能有十六人参战,但随行人员可就不止这么多了。

据说此番皇朝学宫整整出动了近两百人,除开书院的一应教习、院士之外,还有禁军沿路护送,甚至还去了一位有着尊级实力的分院长!

至于皇朝学宫为什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当然是因为宁王殿下。

而在夏生得知这一消息后,则更加明确地知道,这是在防着太子再弄出一件类似于忘归林血案的事情来。

相较而言,春秋书院这次远赴落日谷的人虽然少了些,但同样是浩浩荡荡。

除开领队郑荣,以及名单上的十五名学生之外,三大分院各出了十名院士、教习,负责随行护卫,执法殿、长生殿、勋禄殿、明德殿、正阳殿这五大殿也各自遣派了三名副使,至于压阵之人,则是大名鼎鼎的韦秋月,韦院长!

春秋书院所摆出的阵势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之外,但人们很快便联想到,这或许与裴元机的死有莫大关系。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裴元机一死,今年的春闱恐怕就是天星院一家独秀了,想必那最终的魁首之名,也将落在慕容晚归的头上。

至于皇朝学宫的赵辰,虽说也是天赋异禀,被人们视为是继裴元机、慕容晚归之后,最有竞争力的人选,但毕竟赵辰在境界上距离这二人还是远了些,如今也才堪堪突破灵王境,若不是如今皇朝学宫的确人才凋零,也不会将他作为最后的王牌打出来。

而春秋书院,在裴元机死后,连一个能与赵辰匹敌的人都找不出来,更别说作为慕容晚归的对手了。

面对如此颓势,春秋书院唯一能做的,便是向世人肆意展示自己的力量,以表达即便裴元机身死,即便春闱失利,春秋书院也仍旧是天下第一书院的坚决态度!

但夏生知道,这一次韦院长之所以会随众南下,其实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目的。

便是趁着春闱所搭建起来的舞台,与天星院的陶之谦分出个高下!

理论终究只是理论。

想要验证双方谁的理论才是正确的,唯一的办法,便是通过实战来检验!

韦秋月此行,只能胜,不能败!

否则,便会如当日在玄圃园中夏生所预言的那般,大缙将乱,生灵涂炭!

夏生的确是希望颠覆大缙王权不假,但那仅限于皇室中人,他并不愿看到天下苍生因此而饱受战乱,所以对于韦院长的这一战,他是全力支持的,并衷心地希望韦院长能够在春闱之后堂堂正正地战胜陶之谦。

以此来驳斥《灵器杂论》中,灵器可替代灵兽的观点。

但很可惜的是,此行夏生暂时是无法随同了。

夏生并不知道,唐子安其实早就在暗中为自己预留了一个参战的名额,毕竟击杀裴元机的事情已经过去小半个月的时间了,唐子安也仍旧没有将他从暮云洞中放出来的意思。

其中当然是存了保护夏生的目的,毕竟夏生只要一日不走出书院后山,裴家人就一日没法找他的麻烦。

若是去了落日谷,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而夏生也乐得如此,春闱不去就不去了,他现在反倒希望留在不句山上,趁着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春闱上的时候,悄悄地将应天悟给救出来!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春闱的召开,春秋书院内部防御的空虚,反倒给了夏生一个最好的机会!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理,应天悟体内的毒素已经被夏生清除了三成,他体内的伤势也正在逐步愈合。

更重要的是,随着韦院长的离开,也给夏生潜入玄圃园创造了最好的条件,他也不必再为了掩人耳目,而刻意找韦院长拿一些药性微弱的灵草了。

如无意外的话,就在今夜,夏生就可以让应天悟重新开口说话了!

夏生把时间算得很准,因为今天便是春秋书院众人出发的日子。

一大早,书院前坪便聚集起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人影,当头的,当然是唐子安、韦秋月这两位分院长。

昨日傍晚的时候,本届春闱的出战名单便已经由郑教习公布了出去,出人意料的是,并没有多少人为之反对,就连钟薇薇和李向文等人都保持了绝对的沉默。

或者更准确地来说,自从裴元机死了之后,他们便显得低调了很多。

今天钟薇薇直接称病在房中休息,李向文虽然来了,但也阴沉着一张脸,只有在恭喜徐康的时候勉强露出了些许笑容。

另外一边,沈徽、墨渊、袁野等人,都在这之前就向夏生道过别了,此时站在人群当中,脸上不自觉浮着傲然之色。

他们的确有资格感到骄傲,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书院学生中百里挑一的天才,此番前往落日谷,他们代表的是春秋书院的荣誉,是在为书院而战斗,为此,他们已经准备了太久的时间,现如今,便是检验他们于书院中所学的时候了。

相较而言,郑教习的心情却是显得有些复杂。

一来,这次出战春闱的名单并不是他所制定的,他必须要在抵达落日谷之前,根据这些出战学子的特点,为接下来的团队战布置出合理的策略与战术,时间极其紧迫。

二来,在裴元机死后,谁都知道,这一届的春闱,春秋书院恐怕得让出那榜首的位置了,所以郑教习也是心中没底,只求到时候即便是输,也不要输得太难看。

但冥冥之中,郑教习又不禁想起了昨日唐院长对自己的交代,顿时将目光挪到了那个身着黑袍,看起来矮矮小小的女孩儿身上。

“这么一个小姑娘,难道真的能够力挽狂澜,创造奇迹吗?”

对此,就连郑教习自己都不敢相信。

就算此女自入得书院之后,一直是唐院长亲自教导的,而且据说天赋极佳,实力非凡,但毕竟只是一个看起来年仅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再怎么厉害,能有修道二十多年的慕容晚归厉害吗?

“不管是不是自欺欺人,为今之计,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郑教习面带苦笑,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重新收拾好了心境,目色变得无比肃然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他此番也是作为春秋书院参加春闱的领队,就算时间再怎么紧迫,他也一定会及时制定出正确的战术!

就算明知打不过,也一定要打!

也一定不能给书院丢脸!

念及此处,郑教习不禁挺直了腰背,握紧了手中的战斧,面对着一众书院弟子厉声而道:“此番春闱大比,必定有千难万阻,凶险重重,我不管你们在这之前有什么旧怨,但从此时此刻起,你们便是袍泽,是伙伴,是可以将后背交给彼此的兄弟手足!你们身上所背负的,不再是各人的荣辱,而是我春秋书院四个大字!”

“我希望大家能够众志成城,同舟共济,不管我们即将面对的是多么强大的敌人,就算打不过,也要叫他脱层皮下来!任何敢轻视我春秋书院之人,必将付出他们难以承受的代价!”

“在这里,我不敢向你们保证一定能拿到春闱榜首,但我可以保证的是,此战,我这把老骨头一定会冲在最前面,所以,如果我还没有倒下,你们也不能倒下!”

闻言,十五名少男少女尽皆肃然俯首,沉声应道:“谨遵先生教诲!”

唐子安满目欣慰地看着这些春秋书院的未来,转身对韦秋月拱了拱手,叹道:“此行,便有劳韦院长了。”

韦秋月笑着点了点头,却不禁将目光越过了唐子安,越过了书院正殿,飘向了更加遥远的后山。

她当然知道,如果不是为了与那陶之谦争个高下,此番春闱,由唐子安随行,自己镇守书院,无疑是最好的安排。

事实上,往年书院参加春闱也都是这么安排的,毕竟韦秋月不擅战斗,若在途中发生什么意外,她很难保证所有学生的安全,而且作为春秋书院的一面旗帜,唐子安也比韦秋月的声望更高一些。

韦秋月常年隐居于书院后山,极少与人打交道,别说是其他各书院、世家、宗门的代表了,若不是之前夏生与裴元机于生死台一战,恐怕今日在场的这十五名书院学生都不知道这位哑巴婆婆究竟是谁。

但韦秋月此番却不得不做此坚持,因为此事实在太过重要,重要到当唐子安在得知其中内幕后,也立刻支持了她的决定,自愿留守书院。

只是有些可惜,还是错过了韦院长出山后的首战啊……

便在唐子安心中无比遗憾的同时,书院一众师生也浩浩荡荡从不句山出发了,但不曾想,还没走出多远,前方便迎来了好多洛阳城中的百姓,为书院众人送行。

其中不乏很多豪门大族的姑娘小姐们,纷纷扬着手中香气袅袅的手绢,嘶声力竭地喊着:“墨公子,一定要拿到那魁首之名啊!”

“墨渊哥哥,我要给你生猴子!”

“墨墨,你回来之后可不能忘了人家啊!”

“墨公子……”

面对着诸位师兄弟那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墨渊轻轻摆了摆手,怅然而叹:“长得太好看,果然也是一种负担啊……”

对于墨渊这般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众人是一致予以强烈的谴责的,沈徽更是恨不得吐他一脸狗屎,但迫于之前郑教习所说的众志成城,大伙儿只能恨恨作罢,纷纷对着身边的师姐、师妹们说道:“看看,这家伙以前一定是个花心大少爷,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不懂事的小姑娘!这要是谁以后嫁给了他,才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听着这番诋毁与诬陷,墨渊根本不当回事儿,一双桃花眼中反而笑意更盛。

可惜的是,他却并不知道,就在同一时间,在这些京城百姓的中间,正有一位面带白纱,紫发飘飘的少女,正满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这个墨渊是谁?怎么会得到这么多人的拥戴?莫非便是那日在不句山上搅动天地法则之人?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的,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来自南海的少女错将墨渊当成了夏生,悄悄跟着春秋书院众人的车马前往落日谷,冥冥之中,给夏生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虽然这个时候的夏生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正忙着在玄圃园中为应天悟配置最后一支药剂,为他彻底瓦解喉咙深处的哑毒。

说起来,这也是一开始夏生小看了太祖皇帝的手段,也低估了五百年的岁月沉淀给应天悟造成了多么严重的伤害,所以这事儿才一直拖到了今天。

最早的时候,夏生以为最多只需要一两天就能将应天悟所中的哑毒彻底清除,但事实上,直到今天,应天悟也仍旧无法开口说话。

好在夏生身怀举世惊天之医术,再加上从韦秋月那里讨来了很多灵草、灵药,辅以丹炉炼制,虽然耗时长了一些,但终究还是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此时的暮云洞中,正搭着一座小巧的丹炉,下面的火苗正旺,柴火噼啪作响,将整个石洞都烤得无比的炙热。

夏生就盘腿坐在丹炉面前,双目紧闭,不知道是在心中练剑还是在假寐。

帝江趴在一边,不时用背后的小翅膀扇着风,让炉火始终保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

不时还探着脑袋,将炉子旁边的柴禾给拱到火堆里面。

真要说起来,能够将这般神兽当成炼丹杂役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夏生能干得出来了。

不多时,一声轻鸣自炉中长啸而出,帝江立刻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摇头晃脑地绕着丹炉打着转,也不知道是在庆贺丹药大成,还是在高兴自己终于干完了活儿。

随着一阵白雾自丹炉中冉冉升起,夏生猛地睁开了眼睛,轻手于炉鼎上一拍,青铜顶盖立刻腾跃而起,紧接着,两枚金光璀璨的药丹缓缓飘落到了夏生的手中。

一道无比浓郁的药香立刻在整个暮云洞中弥漫开来。

夏生仔细查看着手中药丹的品相,笑着点了点头,这才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入其中。

待做完这一切,夏生这才笑着摸了摸帝江的脑袋,开口道:“这可不是给你吃的,你要是馋了,待会儿我再给你炼两炉培元丹。”

帝江顿时高兴地在场中央跳起舞来,不时还哼唧两句,虽然还听不太清楚它到底说的什么,但看起来,这些日子夏生教它口吐人言的事情还真的颇有效果。

夏生笑着摇摇头,将瓷瓶收入怀中,然后弓着身子来到暮云洞的洞门口,轻轻挥了挥衣袖。

下一刻,原本覆于洞口处的那层漆黑如墨的光幕,立刻打开了一道口子,让洞外的一应景色一览无余!

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如今整个暮云洞的阵法都是夏生所创建的,他想要给自己开一个方便之门,自然也是举手之劳。

否则的话,这些日子他又是怎么下到山腹处给应天悟治伤的?

夏生抬头打量了一下天色,算算时间,此时韦院长他们应该已经快走出泉州了吧,不,应该没这么快,那也至少到了秀城了。

现在的玄圃园应该处于无人看守的状态,就算有,应该也只是如老钱那般的书院教习、院士,夏生想要悄无声息地潜进去,简直不要太轻松。

甚至于夏生根本都不用走近玄圃园,便能让穷桑从地底拖几株灵草来。

不过想了想,夏生还是决定小心行事,等天色彻底暗下来,自己再走出暮云洞,否则一旦被人给发现,可就前功尽弃了。

韦秋月的确是走了,但唐子安毕竟还留在书院中!

利益与风险不成正比的事情,夏生是从来不会去干的。

所以接下来,夏生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在暮云洞中等着天黑。

可谁曾想,便在夏生已经打定主意在暮云洞养精蓄锐之时,他的灵窍中却突然传来了一道无比微弱的悸动。

立刻让夏生心中一沉。

要知道,如今在夏生的灵窍中,总共融入了三件灵物,其一便是穷桑,其二是帝江,其三,是冥煞旗。

而现在帝江正在夏生的面前欢快地跳着舞,穷桑殿中也是一片安详与宁静,那么出问题的,便是冥煞旗!

而早在夏生第一次见到应天悟的时候,就将冥煞旗从灵窍中剥离了出来,沉入了那座鬼幽黑泉中。

夏生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保证自己时刻都能知道洞中的情况,一旦应天悟有生命危险,他便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兄弟身边。

所以此时夏生的第一反应是:应天悟出事了!

心急之下,他的一条腿已经迈出了暮云洞,却在下一刻生生顿住了。

因为情况有些不太对。

冥煞旗想要告诉他的,不是关于应天悟的消息。

而是,有人触发了守山大阵?

直到这个时候夏生才反应过来,不句山中的两座灵泉,一黑一白,互为伴生,本来就是守山大阵的一部分,而他将冥煞旗沉入黑泉,两者的煞气在这些日子也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交融,导致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冥煞旗也与书院的守山大阵产生了联系!

所以一旦有人触发了守山大阵,冥煞旗便能用最短的时间通知夏生。

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

别人或许还不知道,但夏生却是无比的清楚,书院的守山大阵,其实已经被毁了!

如今暮云洞中的符阵,是夏生后面自己铭刻的上去的,原先的阵法,早就在应天悟试图逃脱囚笼的时候,彻底崩碎了。

更别说,应天悟本来就是这座大阵的阵枢,锁在他身上的那上百条铁索便是守山大阵的核心之所在,如今百条铁索已断了九成,这阵法还怎么运转。

事实上,如果一定要强行启动守山大阵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应天悟还活着,他身上还残留着十条最关键的铁链,虽然阵法的力量会被削弱很多,但如果只是延阻敌人入侵,示警书院一众师生的话,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夏生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因为那会要了应天悟的命!

夏生算好了时间,准备趁着春秋书院一众师生参加春闱的时候,伺机将应天悟救出来。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除了自己之外,竟还有别的人,也打算趁着书院内部空虚之时入侵不句山!

来的人是谁?想要干什么!

夏生站在暮云洞的洞口,目色无比的幽深,事出突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现在的关键问题在于,他要不要借这个机会,浑水摸鱼?

留给夏生思考的时间很短,因为一旦书院的守山大阵被强行激发,应天悟就死定了。

必须争分夺秒!

而事实上,摆在夏生面前的,也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通知唐子安,向留在春秋书院中的一应师生示警,举众共御外敌。

要么提前进入山腹,赶在敌人彻底触发守山大阵之前,解除应天悟身上的铁索!

这件事情或许对旁人来说很难抉择,但于夏生而言,答案却是显而易见的。

当然是去救应天悟!

心中有了决定,但夏生却没有贸然行动,因为救不救是一回事,怎么救又是另外一回事。

通过冥煞旗与鬼幽黑泉的联系,夏生能够模糊地感应到敌人所在的位置,但却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实力境界几何,而且,现如今最让夏生感觉到疑惑的,是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真的是想要攻打不句山的话,不可能行动如此缓慢,也不可能如此安静,敌人自从上山之后,仿佛就像是停滞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等待些什么。

夏生轻轻挑了挑眉头,幽然一笑,已经看破了对方的企图,心中顿时有了定计,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从暮云洞中疾驰而出,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黄昏的天光中。

同一时间,于不句山的半山腰上,正有一位青年男子,身着虎皮,背负铜棍,目光中透着嗜血般的狠戾,慢步行于山间的小道中,却迟迟未曾登顶。

因为他今日前来,本就不是为了登临不句山的。

他只是想要提前在暗中探查一下春秋书院的守山大阵。

春秋书院的守山大阵隔绝一切外族之人,这在整个大缙王朝都不是什么秘密,但真正知道此阵法核心中枢之人,却少之又少。

以往只有书院院长白丘,外加唐子安、韦秋月、冯献临这三位分院院长知晓,当然,随着冯献临于沙月秘境中意外殒落,胡硕上位,因其资历太浅,而且时日尚短,所以还来不及知晓书院守山大阵的隐秘,因此真正掌握阵法机密的人,就只剩下了三个。

当然,现如今又得加上前些日子误入阵枢处的夏生了。

但事实上,或许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上,其实还有一个人,已经在暗中对春秋书院守山大阵研究了数百年。

以期有朝一日将其彻底破除,兵临不句山颠。

这个人,便是在两百多年前,亲自率三万蛮骑,自妖域借道,挥师从东流直袭洛阳,一举攻上了不句山,却在春秋书院守山大阵的袭杀中全军覆没,惨败而归的蛮族大祭司,叱奴阎!

三万铁血男儿埋骨他乡,魂不归故土,这次惨败,是叱奴阎一辈子的心结,因此,他几乎用尽了余生所有的时间,来推算春秋书院的守山大阵的阵枢之所在,来钻研如何才能攻破不句山的严防。

而如今踏足不句山的这个年轻男子,便是叱奴阎的弟子!

他从这个世界的最北方而来,所以他叫牧北。

牧北今日前来,只是为了想要试探一下这座大阵的底细,并按照老师教给自己的方法,来确定阵枢所在的位置,以期下次再来之时,便能一举将此阵彻底捣毁!

可惜的是,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他之所料那般顺利。

如果按照老师事先的推演,当他踏足不句山上两千尺左右的时候,就会触发书院的守山大阵了,届时,牧北可进可退,亦可通过阵法的运转情况来计算其中枢位置到底在哪里。

可现如今的情况却是有些不对劲。

为何自己已经来到了山腰处近三千尺的高度,却仍旧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那传说中的惊世大阵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牧北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春秋书院的这座大阵早就已经被人给毁了,如果他不走到山顶上的话,根本就不会被人给察觉。

机缘巧合之下,此时的他反倒因为事出反常,而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了些。

难道说,这座守山大阵在时隔两百多年后,又有了新的变化?

一时间,牧北变得无比的警惕了起来,他慢慢抽出了背后的那支铜棍,单手置于胸前,步步为营地继续向前走去。

牧北的脚步很慢,呼吸越来越缓,他已经将自身的五识放大到了极致,就连百丈开外的一只山雀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就这么又走了约莫百尺的距离,牧北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即对着山林深处的幽色沉声道:“阁下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一会?”

没有人回应牧北,林中一如既往的静谧,也没有人出现在他身前,入目及处,只有一片微微泛黄的草木。

于是在下一刻,牧北手腕一抖,轻执长棍朝西北方向一扫。

“呋……”

如润雨细无声,眨眼之间,于牧北眼前的一应草木尽皆坍塌,一道气势磅礴的气浪急掀而起,就连地面上的泥土都被荡平了三寸!

然而,却仍旧没有半道人影从中现身出来。

见状,牧北眼中的厉色更盛,将铜色长棍插在身前,自怀中取出了一簇黑色的毛发,将其于掌心中点燃,顿时升起了一道无比飘渺的黑烟。

黑烟在空中欲聚欲散,渐渐凝结成了一道无比繁复的咒文,随即轰然沉入地底,爆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巨响。

“嘭!”

强烈的震感随之传来,立刻让整座不句山陷入了地动山摇当中。

事已至此,即便牧北尚未引发书院守山大阵的制裁,也惊动了远在日照峰上的唐子安。

于是藏匿在暗中的夏生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便是趁着唐子安被调虎离山之时,深入不句山山腹,救出应天悟!

论谋略,论眼光,论计算,当今世上,能与夏生比肩之人,可谓凤毛麟角。

所以他算准了自己的出现会让那对方成为惊弓之鸟,彻底暴露那来自异族的气息,也算准了唐子安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场中,将此人就地正法。

夏生不费吹灰之力,便实现了驱虎吞狼之计策,成功地将两人引入了同一个杀局中。

不仅为应天悟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更将唐子安的注意力从守山大阵上彻底引开了。

可谓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因此当他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也丝毫不担心那异族来客真的能闯入春秋书院的中枢地带。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便看天命了。

虽然夏生的命一直很不好,但他却不得不赌这一把了!

如果最后赌输了,大不了跟唐子安鱼死网破,不管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他也一定要将应天悟送出不句山!

抱着这样的信念,夏生又一次回到了那座幽暗的囚牢中,鬼幽黑泉依旧煞气冲天,上百条铁索仍然冰寒刺骨,但相比起夏生初见之时,应天悟的气色已经好太多了,甚至于连身上数之不清的伤口都已经愈合、结疤,如果再给他一些时间,恢复到全盛时期不敢说,但至少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此间的束缚!

可惜的是,夏生却等不了那么久了,异族人的贸然闯入,定然会暴露守山大阵被毁的隐秘,届时只要唐子安用心去查,就一定能查出应天悟的身上出了问题。

所以夏生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把应天悟救出去。

至少在赶在唐子安与那异族男子的战斗结束之前!

对于今日夏生的行色匆匆,应天悟虽然不明所以,但这名老人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情有变,立刻打起了全部的精神,等着夏生下一步的行动。

夏生三步并作两步,急速掠至应天悟身前,手腕一翻,便将那两枚丹药送入了应天悟的口中,沉声道:“就含在喉咙里面,不要吞下,最多一刻钟,便能彻底清除你体内的哑毒。”

说完这句话,夏生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即刻从袖中射出了一片寒芒,将近千根银针刺入了应天悟的体内!

应天悟面色骤然变得惨白如纸,但他却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哼也没哼一声,任凭豆大的汗珠自发间急淌而下。

不过瞬息之间,应天悟的浑身上下便被冷汗给打湿了,紧接着,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当中,开始缓缓渗出了一滴滴腥臭难闻的黑色水珠,远远看去,就像是在他的体外覆了一层厚厚的泥沼。

与此同时,夏生已经将手指按在了他心口的那根竹管之上,穷桑碧影自夏生身后长扬而起。

“忍着点。”

话音落下,甚至不等应天悟反应过来,夏生便骤然捏着竹管狠狠朝外一拉!

“嗤!”

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即刻于洞中回荡开来,应天悟额边的青筋暴起,任是他已经在这五百年间尝遍了各式各样的酷刑,这一刻也疼得双眼充血!

长满了倒刺的竹管被夏生一把抽出了应天悟的体内,于是在应天悟的心口上,便骇然出现了一个恐怖的血洞,仔细看去,甚至能看到那即将破碎、腐朽的心脏!

好在在这之前,夏生便在他的心穴四周埋了无数根银针,以确保应天悟的心脏不会因为竹管的抽离而瞬间崩溃。

所以这个时候的应天悟还活着。

紧接着,一条穷桑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应天悟胸前的血洞骤然刺入,立刻在应天悟的体内点燃了一道叫做生命的光辉。

同一时间,又有更多的穷桑枝缠上了应天悟的四肢,仿若在他的身上穿了一件翠绿色的长衫。

夏生深吸了一口气,对应天悟说道:“接下来,我需要将你被扭曲的骨头全部打碎重组,如果实在忍不了,便大声喊出来!”

应天悟听着夏生那令人脊背生寒的提议,眼中透着绝对的坚定,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口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个字:“大……哥,尽管……放……手……去做!”

话音落下,应天悟突然愣住了,而在夏生的脸上则浮出了一抹欣喜的笑容。

虽然因为应天悟被割去了半条舌头,导致其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但至少,他体内的哑毒已经被清除干净了!

“好!”

夏生厉喝一声,立刻挥舞着漫天碧影,在同一时间折断了应天悟整整六十七根骨头,那清脆而恐怖的断骨声齐鸣于空中,鲜绿色的气芒映着应天悟那无比扭曲的脸庞,触目惊心!

然而,即便到了此时此刻,他也仍旧没有喊一声痛!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于夏生的腕间亮起了一道繁复的剑形图符,一缕虚无缥缈的剑气自应天悟的脚踝处刺入,以举世无双之锐意,在顷刻间就切断了已经几乎与骨头融为了一体的铁索,然后顺势而上,没入了应天悟的双膝。

紧接着,是小腹、双肩,最后才到达应天悟的手腕。

每当一条铁链被斩断,一条穷桑枝便取代了其原本的位置,以磅礴浩瀚的生命之力,开始重塑应天悟的骨骼!

如果仅凭结果而论的话,夏生无疑已经非常趋近于成功了,因为此刻贯穿应天悟体内的铁索,只剩下了最后两条。

那两条铁链早已深深地嵌入了应天悟双腕的皮肉中,与一双如石似金的符扣浑然一体,正泛着幽暗的微光,将上面那密密麻麻的符文照得透亮。

但夏生知道,真正的凶险,现在才刚刚开始。

这一刻,夏生眼中的光芒无比的清亮,他小心谨慎地驱使着那一缕剑气,游弋到了应天悟腕下半寸的地方,然后一点一点地向前试探着。

穷桑枝叶间洒下的翠绿色辉芒也集中在了应天悟的双手之间,以确保随时能够供给足够的生命之意。

终于,夏生御下的那道剑气来到了应天悟腕间的符扣上,于是顷刻之间,一道无比刺眼的白光将整个石洞照得通亮,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响彻九霄,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自符扣侵入了应天悟的心脉,如横扫千军一般,当即崩碎了夏生埋于其间的上百根银针,震断了护在应天悟心脏前的穷桑枝,眼看就要将应天悟的心脏碾压成粉碎!

与此同时,一片模糊的虚影突然自那双符扣中飘然而出,来到了夏生与应天悟的头顶,俯瞰众生,眼中带着轻蔑的笑意。

如果今日在场的是其他大缙子民,一定会情不自禁对其顶礼膜拜,山呼万岁,因为这便是他们的开国皇帝,太祖赵世德!

但那不是夏生,他的反应更快一步,几乎便在异变发生的同一时间,他已经自气海中取出了浩然剑,剑锋直指那张让人心血沸腾的笑脸。

“尔敢!”

此时出现在夏生眼前的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太祖皇帝。

而只是他于五百年前残余此间的一缕残魄。

为的,便是若有朝一日当应天悟挣脱束缚,逃脱生天之时,能将他击杀当场!

便在太祖皇帝的虚影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不句山都剧烈地颤动了起来,凌霄峰、琼华峰、朔明峰、日照峰四大主峰光芒万丈,书院的守山大阵还是被强行激发了!

留给夏生的时间已经很少了。

若他不能立刻将应天悟手腕上的符扣打开,不出一时三刻,应天悟就会被阵法抽空生机!

对此,夏生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他的反应也是极快,不等太祖皇帝的虚影彻底凝实,他手中的剑已经到了。

一股无比澎湃的浩然正气自他体内汹涌而至,如惊涛骇浪,径直拍向太祖皇帝的虚影。

与此同时,他渡入应天悟体内的那一道剑气,也正以一种决然之姿,狠厉地斩向了贯穿于应天悟手腕的那两道铁索。

“铛!”

两道金石之音整齐划一地响起,震耳欲聋,夏生手中的剑被生生停滞在了半空中,被太祖皇帝以双手合十夹在其间,在不得进寸缕。

而应天悟的腕间也亮起了一片金色的气壁,上面闪烁着繁复的符阵,死死守护在那两条铁索之前,固若金汤。

同一时间,夏生留在身后的穷桑碧影,正在与侵入应天悟心脉的杀意做最后的抗争,不知道被折断了多少枝条,又被撕碎了多少层翠叶,却依旧半步不退,层层叠叠地覆盖于应天悟的心脏上方,为他竖起了最后一道屏障。

但应天悟的面色正在变得越来越苍白,他的气息越来越紊乱,狂乱的白发肆意长扬,仿佛正在承受着比先前碎骨断脉更加可怕的痛楚。

夏生知道,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即便等他救出应天悟,也只能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帝江!”

夏生暴喝一声,手中剑势再度向下压了三分,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久违的面容,眼中泛着血光。

下一刻,于夏生的后背上,悄然展开了四片雪白的羽翅,他手中的浩然剑上立刻扬起了一道赤色炎火,顺着太祖皇帝的十指倒卷而去!

这便是帝江在暮云洞中的这些日子里面,由夏生教得的唯一一道灵技,烈日灼心!

烈日灼心一出,整个石洞中的气温骤然升高,就连四周清冷的石壁也被烤得滚烫,而这还不是结束。

紧接着,一片穷桑叶翩然落在了夏生的剑端,以木生火,让那道炎火腾然再盛三分!

轰!

随着一道凄厉的剑啸声,终于,在浩然剑意与灼心烈焰的同时侵蚀之下,太祖皇帝的虚影终于开始变得有些摇摇欲坠,他的双手在不住的颤抖,很快就被炎火焚成了灰烬,堙灭于虚无。

夏生手中长剑再无阻拦,暴掠而至,于顷刻间便刺入了太祖皇帝的心口。

可惜的是,太祖皇帝并不是活生生的真人,所以即便被浩然剑洞穿了心脉,也仍旧不曾淌落半滴血珠,而且这一缕残魄是没有意识的,自然也感受不到疼痛,只是目色中有些惘然。

“不过是一缕残魂,也敢在我面前放肆,既然如此,我便让你就此魂飞魄散!”

话音落下,夏生手腕一抖,于气海之内爆发出了千万道剑意,轰然于太祖皇帝的虚影中炸开,宛如凌迟一般,将他的这一缕残魄寸寸斩碎!

与此同时,笼罩在应天悟手腕中的那片金色符文也彻底崩碎,任由那一缕剑气长驱直入,不过刹那之间,便斩断了贯穿于应天悟手腕间的那最后两条铁索。

夏生双目直视着太祖皇帝那即将消逝的虚影,单手于腰间一拍,夜幽剑裂鞘而出,化作一抹清光,准确地落在了那一双符扣之上,轻轻一划,便将其割裂开来。

“咚!”

应天悟应声落于地面上,面色仍旧苍白如纸,但眼中却闪烁着无比激动之色,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已经濒临崩碎的太祖虚影、被夜幽剑斩成两段的符扣,以及从应天悟体内抽回的那道毁灭气息,三者骤然合为了一体,竟化作了一柄三丈长的金色利剑,携毁天灭地之势,朝着应天悟当头斩去!

“找死!”

夏生厉喝一声,背后羽翅疾震,于瞬息间便回落到了应天悟的身前,单手平举浩然剑,向那漫天金影迎挡而去。

“铛!”

夏生及时拦下了那把巨剑,却瞳孔紧缩,因为便在同一时间,那金色长剑竟然再度一分为三,其一与夏生正面相抗,另外两把剑,则自夏生身侧绕过,直袭他身后的应天悟!

“穷桑!”

随着夏生一声令下,一直驻留在应天悟体内的万千碧影即刻涌出,死死地缠住了其中一柄金剑,任其锋芒再盛,也无法伤到应天悟半分。

但第三把剑却锐不可挡,接连刺破了上千层穷桑叶,犹未力竭,竟然真的突破了应天悟身前的最后一道屏障,直刺他的咽喉!

待夏生用浩然剑斩碎眼前金影,抽手回身之时,已经有些来不及了,只能睚眦欲裂地看着太祖皇帝所留下的最后一道杀意,完成它应该完成的使命。

一切都结束了。

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任夏生再怎么强大,此时也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兄弟身死当场,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已经尽力了,却还是未能将应天悟活着救出这座囚牢,带着自己的好兄弟看看这个崭新的世界。

“天悟!”

夏生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意,他甚至想要闭上双眼,不忍去看应天悟深思当场的惨状,一种回天无力的悔恨充斥着他的内心,让他几欲昏厥。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片幽光却在夏生的眼前闪了出来。

他看到应天悟突然抬起了手臂,手中紧握着掉落在旁侧的夜幽剑,仿佛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举剑迎了上去。

“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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