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在午夜时分。
雪停了，活也干完了。
刘秀芳离得近，三人一狗保镖似的送了一程。
三儿有了家，再不缠着二子或者关越，喊上进宝，一人一狗屁颠颠跑远了。
老丈母娘对他比对亲儿子还好，热乎的炕，滚烫的洗脚水，胖丫生生被母亲手里藤条抽会了简单过日子的法门。
“去我家睡吧。”关越揣着手劝二子，“要是叔不在家，你还得烧炕，这点折腾下来就不好睡了。”
“别了，你不打算明天和婶子谈那事儿么？我在不好。”二子笑着给了关越一下，“你可得加油，不然小心以后你家孩子喊三儿家的叫哥叫姐。”
关越升了温，红着耳朵荡漾着，“还是小心你家的排老小吧你。”
雪地上的脚印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深深浅浅，浅浅深深。
————
邦邦邦~
“开门！”二子家的门被死命拍着。
太阳升得老高老高，把房檐上的积雪都烤得不停滴答着。
门拍得太猛，上面的积雪被震得滑轮下来，湿漉漉落在敲门的妇人头上。
“在家么？”妇人更气了，“说好了昨晚送来，当孙子了是不是？”
“骂谁呢！”二子裹着棉袄有些费力地开了门，“嘴上上粪了？顶门骂人，你找抽吧！”
“你爸呢？”妇人裹得严实，冷眼一看还真看不出年岁。
“不知道，不在你被窝？”二子嗤笑着，“哦~那也许跑别人被窝去了！”
“放你娘的屁！”妇人指着二子的鼻子开始叫骂，“要不是你搅和，我早和你爸领证了，怎么着你现在也得喊声妈！”
“给你脸了是不是？”二子从门里拽出把平头铁锹，“在我这儿可没有不打女人的说法。”
有些事情是逆鳞，说一句都不行。
“……”妇人咽了咽口水，还是有些不甘，“每月这时候你爸都给我送生活费，昨儿月底最后一天，他说了他肯定送来。没钱我咋过日子？”
妇人瘪着嘴装起可怜来，“我跟你爸这么多年，吃苦受累的，他一天天在我那儿又吃又喝，我能咋整？”
“你和你那儿子哄了他不少钱了吧？以前他手大，那是他握着我妈留下的家底，现在花没了吧？一天就追过来要？”二子呵了一声，“我没和你算账就是好的了，还敢堵门要钱。”
妇人紧闭着嘴，要不是男人死的早，带个儿子不好改嫁，她也不至于跟这么个喝大酒的混了这些年。
“没钱，再说了关我屁事儿，赶紧走！”二子不耐烦继续纠缠，伸手打算关门，“把手撒开！”
“家里没煤烧了。”妇人继续纠缠着，“你爸真没在家？总不能冻死我们娘俩呀。”
“没在。”二子拿铁锹把儿顶开女人的手，哐当一声关了门。
最后的残雪被这力道一震，丝滑的落在妇人身上，“啊~呀~让不让人活了~”
二子握着铁锹，看向院子里的积雪，开门都费劲的厚度，人哪儿去了？
门又响了，妇人还站在门口没有离去。
“我爸除了你，还几个相好的？”二子正经问道，又貌似在侮辱人。
“……”妇人深吸一口气，胸腔凉凉的让人难受，“就我一个。”
一个，那也许魅力够。
几个，那必然是钱多。
钱多当然是不可能的。
“确定？”
“就我一个！”
“你几天没见到他了？”
“昨天早晨起来，他说回家找钱，晚上还过来找我……”妇人感受到旁边有街坊不怀好意的打量，人有了几分囧，“可他昨晚没来。”
“我明白了，你可以走了。”二子又伸手关门。
“那钱？”
“没有。”
“我真没钱买煤了！”
“烧柴火，没钱烧屁的煤。”
噗呲呲~嗝儿嘎嘎~
探头探脑的街坊们乐起来，臊得妇人捂紧围巾慌忙跑路。
门里的二子跑回去穿好衣服，又去死鬼爹的柜子拿出他贴身的衣物来，这是最不好的打算。
————
“叔，昨天你看见过我爸没？”
“婶儿，昨天你见过我爸没？”
……
“我爸昨天过来买酒了？啥时候？”
……
二子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前进。
“三儿，把进宝带上，跟我走一趟。”
“老大，你有事等会儿再跟婶子说。”
“大妹子，你把旺财借我使使？”
刘秀芳在门口铲雪，看着眼前堵家门口的这帮人，急吼吼的，像是有什么大事儿，“借旺财？”
“我爸昨晚不知道哪去了？”二子声音有点哑，“借狗闻味儿。”
我嘞个豆，刘秀芳扔下铲雪的铁锹，回身跑去拽狗，“你行不行啊？要命的大事儿？”
旺财晃荡着走出来，眼神儿不情不愿，谁愿意拴脖子，铁链还得握在人手里。
“闻闻。”二子从兜里拽出死鬼爹的袜子放到旺财鼻子前，“帮个忙。”
“汪~”旺财呲着牙叫了一声，四只脚乱七八糟的退着。
——臭！滚！
“听话，回来给你啃骨头。”刘秀芳晃了一下细细的铁链。
旺财歪着头白了刘秀芳一眼，还是不动。
“带肉的。”
扭过头，鼻尖凑过去，轻轻嗅着。
“呜汪！”旺财一声叫制止了刘秀芳把铁链递出去的动作。
事实证明，旺财是成功的。
铁链解开了，旺财很高兴，撒了会儿欢儿就认真干起活来。
旁边半大的进宝还搞不清干活和玩耍，时不时扑扑旺财，上上下下闹腾着。
刘秀芳跟在队伍后面慢慢走，她其实有点怕旺财圆满完成任务。
“从我家这边开始，到刘寡妇家。就是不知道他走得哪条路？”二子的脸颊硬邦邦的。
“我们带狗从山边那条路走，三儿去街上再打听打听，看是不是从街里晃哪个朋友家了？”关越把活儿分派出去，除了三儿谁都希望自己能白忙活一场。
“旺财离了我，怕不好好干活。”平复好心情，刘秀芳晃着手里的铁链，“我跟你们去山边。”
————
汪！汪汪汪！
旺财停了下来，在沟边吠叫着。
刘秀芳走在后面，艰难咽着口水。
二子僵在原地，不见动作。
关越缓慢的转过身，“大妹子，你要不要往后退退？”
三人心都提溜起来。
也许只是件衣服？也许是只丢失的鞋子？也许喝完被遗弃的酒瓶？……
也许是最不愿意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