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雨歇，落叶杂乱，青石路堆积一层薄薄的霜。
此时的梧州小路，沿路河流结上一层薄冰，两岸枯草衰败却覆盖绵长。
梧州主城在东侧三十里外，而南掖池在东南二十里外，道路地势先高后低，建国三百年来，都曾是皇家寒冬休假之地。
二十年前，皇帝夺位时，在南掖池被围困一个月，差点被叛军杀死。
此处便被废弃了。
宋翎身上带着古怪的病，皇帝便把梧州和南掖池当做封地赏给他。
宋翎重新翻修当时受战乱留下的残骸，改成府制，建成如今别苑。
南掖池本就是闻名遐迩的温泉之乡，又是宋翎的封地，宋翎因此名头来这处休养，没有能够阻止。
马车已经走了两天，
赵珩稳坐在宋翎身侧，两人心思各异。
宋翎曾经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中蛊，私下找南诏的蛊医看过，但得到的同样是不知。
蛊虫这种东西冬季一般也会处在休眠中，不可能天气越冷越严重越外显。
“赵珩，你会下蛊吗？”宋翎看着他腰间挂的玉葫，他知道里面有个烦人的小蛇。
赵珩轻抬眼，褐灰色的瞳仁格外好看，“王爷难道不知道南诏巫蛊传女不传男吗？”
“有所耳闻，所以你会吗？”宋翎对于赵珩这种模糊的回答，突然感觉他是会的。
赵珩阖目，“下蛊不会，但放蛇我会，王爷要试试吗？”
宋翎：“……”
带着这样的人来南掖池真的会有利于他治病，而不会被他气死吗？
今早程衔月还特意给宋翎送消息一定要带着赵珩去南掖池。
宋翎看着信纸上急促的笔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带赵珩去，他母妃也会把赵珩打包送给他。
宋翎拥毳衣斜靠在马车内，上下打量赵珩。
与寻常人也并无不同怎么就让程衔月如此上心。
“宋七是不是，快到嘉山峡口了？”
“回王爷，是。”
“把我留的马牵来。”
宋翎独自下了马车，利落地跃上马背，放眼望了眼嘉山。
白霜苍苍。
南掖池在嘉山内，背山也是它地暖的原因。
宋翎骑着马走到马车旁，掀开车帘，轻咳两声:“王妃，你和其他人继续前进，我和宋七抄小路，南掖池翎王府内等我。”
宋七和宋翎骑马离去。
荒草深处，宋七回头看了眼马车，车外左右不过七八个人。
大多都是王府的普通侍卫，还有一个瘦高的姑娘檀辛。
“王爷，就这么把王妃扔在那，会不会有危险？”
宋七实在是没想到，王爷让他多备一匹马为的竟然是自己开溜。
每年宋翎前往南掖池，道逢嘉山峡口，必然会遭到伏击，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左右就是王爷那几个兄弟。
每次来的人不同，但出手都狠辣，冲着王爷的命来的。
宋翎看着依旧在前行的马车，悠悠开口，“你觉得王妃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如果没点本事，能让母妃对他另眼相看？”
宋七叹息，“也不一定，也许皇贵妃就是看他生的好看呢。”
宋翎：“……”
宋七看着王爷瞬间黑沉的面色，连忙补救，“当然，我觉得王爷更俊，您可是京都公认的俊郎。”
宋翎：“……”
宋七挠了挠头，选择闭嘴。
王爷越来越难伺候了。
两人策马顺着小路疾驰，不过片刻，宋翎便觉得心口疼得难耐，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加快，宋翎绞紧马鞭，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肆虐的寒风吹过毳衣窜进身体中，堪比利剑。
这反应提前，并不是一个好的象征。
“王爷，从这条小路往回走能尽快回到嘉山峡口，我们真的不回去看看王妃吗？”宋七停在岔路口，有几分犹豫。
皇贵妃千叮万嘱让他暗中保护王妃，要是王妃没了自己免不了责罚。
“王妃若是出事了，不知道皇贵妃会不会生王爷您的气。”
宋翎握住缰绳，停了下来，赵珩如果这点麻烦都解决不了，也没必要救了。
但话又说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带个信物回去母妃应该不会怪他。
宋翎强忍住身体上的痛，调转马头，“去嘉山峡口看看。”
“好嘞。”
“你似乎很在意王妃？”宋翎捕捉到宋七的高兴，不满地看着他。
宋七连忙收回笑容：“属下没有，绝对没有，属下最在意永远是王爷。”
“如果王妃死了之后，你知道怎么和母妃说吗？”
“王爷放心，属下知道怎么说，王妃的死绝对和您无关。”宋七附和。
宋翎点头，你知道就好。
回去的路上，碰到几个零散埋伏的刺客，但都被宋七解决了。
宋七是翎王府暗卫中年纪最小，但武力最高的人。
来到嘉山峡口，一片寂静，肃杀的风中飘荡浓重的鲜血气味。
宋七进入峡谷查看。
宋翎在原地抬头打量两处高低，从山石的滚落的痕迹和地面残留的血痕来看，他们已经交过手了。
片刻，宋七面色苍白，骑马走出来，“王爷……人都死了。”
宋翎凝眸，赵珩真死了？
竟然这般无用。
宋翎拍马前行，走进峡谷中。
狭窄的廊口，迎面而来的浓重血味，让人恶心不已。
廊道鲜血铺路，时不时可见断臂残躯，而这些人一身刺客装扮，都不是王府的人。
原来死的是刺客。
宋翎跃下马，停留在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面前，只失去一只胳膊。
脸上还有啄伤的痕迹。
宋翎拉下刺客遮面的黑巾，是个面容很普通的青年男子。
脸上无半点血色，呈现不正常的青白，身体僵硬的程度和冰凉的触感完全不像是刚死的人。
除了地上飞溅的鲜血，他断掉的胳膊也无鲜血渗漏，这具尸体太反常了。
宋翎担任御镇司司使，掌廷外刑狱见过不少受刑失血死亡的人，绝对没有尸体呈现如此怪异的样子。
宋翎翻身上马，穿过峡口廊道，迎面看到王府的马车正停在外面。
马车外王府的侍卫无一折损，都完整地待在原地。
见宋翎回来，侍卫们立刻上前行礼，“见过王爷。”
宋翎点头，示意他们起来，视线落在染了血的马车青帷幔上，“王妃如何？”
侍卫几人面面相觑，有一人站出来，鼓起勇气说，“王妃很强。”
宋翎：“……”我是这个意思吗？
我问他死没死，你和我说这个？